梁 華 張曉霞
[摘要]張藝謀導演自20世紀80年代始,拍出了《紅高粱》《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等多部作品,近幾年又拍攝了《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等商業大片。他的作品在國內和國際上都贏得不少喝彩,讓世界認識了中國,也讓中國走向了世界。張藝謀在他一系列的電影作品中都呈現了強烈的民族精神,體現了他對自己民族文化的認識、理解和維護。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是人類的精神家園。對自己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認同和守護是一個民族保持自尊心、自信心和歸屬感的前提。
[關鍵詞]張藝謀;電影;民族精神
民族精神是與“傳統”有密切聯系的一個概念,而“傳統”又是與“民族文化”息息相關的一個概念:傳統是“歷史上流傳下來的社會習慣力量,存在于制度、思想、文化、道德學各個領域。……對人們的社會行為有無形的控制作用。”“傳統”創造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經過時間演化匯集而成的一種反映民族特質和風貌的民族文化。民族文化是民族歷史上各種思想文化、觀念形態的總體表征。一個民族的文化,往往凝聚著這個民族對世界與生命的歷史認知和現實感受,也往往積淀著這個民族最深層的精神。所以,民族精神是民族文化的集中體現,是民族文化的靈魂,是一個民族賴以生存和發展的重要精神支柱。
歷數張藝謀的電影,可以看出他對自己民族的歷史進行真誠的反思,宣揚了富有張力的民族精神,進而對整個民族的內在靈魂進行深刻的思考。他重視、關注中華民族的滄桑歷史,解讀民生的生命律動,將獨特的中國風情和積淀了幾千年的本土文化表現得富于意蘊。從他執導的首部電影《紅高粱》到最近的一部《滿城盡帶黃金甲》始終都彌散著一股濃郁的中國氣息和文化氛圍。
一、自由狂放的生命意識
這首先表現在張藝謀導演的影片《紅高粱》中。不管是“我爺爺”和“我奶奶”高粱地里的愛情,還是影片嫁接的一段20世紀30年代模糊的抗日戰爭。都體現了中華民族崇尚自由、敢愛敢恨、不畏生死的人生精神和英雄氣質。這些正是中華民族幾千年得以繁衍生息的精神內蘊。當面對《紅高粱》時,我們傾聽到了東北鄉村沃野上紅高粱的生命律動,聽到熱烈與沉靜、鮮血與淚水、死亡與誕生、挺拔與不屈、靈魂與肉體的談話;看到年輕、靈氣逼人的“我奶奶”那張充滿生命紅潤的臉,喜慶洋溢的紅蓋頭,那頂熱烈飽滿的紅轎子放肆的搖擺,狂舞的高粱稈上閃爍的陽光,如同紅雨般的紅高粱酒;還聽到殺敵上陣前氣概豪邁的敬酒歌。紅高粱地成了一切真實生命的見證。作品以一種人格理想。超越具體社會表層,到達人性本質的深度。極力挖掘了存在于高粱世界中那種粗獷、豪放、鮮活、強大的原始生命力,正如張藝謀導演所說的一樣:“人首先得按人性生來就要求的那樣熱火朝天、有滋有味地活著,然后再談活著的意義。生命的自由狂放,這本身就是生命的美。”
二、壓抑束縛中的不屈追求
對在舊俗禮教束縛下、在舊倫理的壓抑下女性命運的關心是張藝謀電影一個很重要的主題。這一點,集中在對性的關注上。性是人的本能,對性的關注,本質上就是對人的價值的關注。電影《菊豆》和《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女性都被定義為在封建倫理道德中一個渴望顛覆命運的角色:菊豆敢于反抗楊金山、敢于主動挑逗天青、敢于冒險生下孩子、敢于下毒、最后毅然自焚;頌蓮是一名受過教育的大學生,當面對雁兒的挖苦不卑不亢,顯示了她的獨立性和堅忍性。當她了解作為女人的無奈,嫁給富人做小老婆“女人不就那回事”的同時,她也清楚自己的地位“我被封了燈還是太太,你總歸是丫頭。”她似乎妥協于這種命運的無奈,但又在三宅六院的斗爭中為自己的權益進行不懈的爭取。但在一個封建體制嚴酷的時代,顯然是無法容納一個大膽先鋒的女性來挑戰的,于是最后,她們步入了毀滅。然而她們其實又未被毀滅,只是在一個無法打破的社會、家庭體制下,選擇了各自的解脫方式。影片展現的是為了求得人性自由而以赤裸裸的性的張揚來對不合理制度進行頑強反抗的生命歷程。她們的反抗是對扭曲人性的叛逆,亦是對正常生存的吶喊。張藝謀電影通過女性在自我本性中的掙扎來揭露中國傳統文化的痼疾,集性的渴望、人性的覺醒、女性的反抗于一個具體的個性,表現了一個性與環境、命運傳統次序的矛盾、沖突、斗爭、反抗,從而使影片所反映的生命主題呼之欲出。
三、整體主義中的和諧精神
自古中國的整體主義價值觀要求維護共同體內部及共同體之間的和諧。同時,和諧本身也是中華民族的基本價值觀之一。孔子主張:“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論語·季氏》),他把“和”視為處理人際關系的一個準則,強調社會的和諧;孔子的學生有若說:“禮之用,和為貴”(《論語·學而》),明確地把和諧視為全社會應當遵循的共同價值準則,這些思想處處閃耀著“和”的光輝。中國傳統文化明確地把“和”視為全部社會制度的價值旨意。以和的精神積極地看待自然和社會中的差異、分歧和矛盾。電影《英雄》對荊軻刺秦王這個古典故事做了重新的詮釋,影片中對荊軻刺秦王不成的解釋,一反傳統的圖窮匕見的套路,解釋成:義士之中的殘劍,從天下大局著眼,認為比起秦始皇統一六國的大業來說,個人的恩怨和復仇顯得渺小,因而主張放棄刺秦;秦始皇代表了天下和平統一,因此,刺殺他不如支持他的偉業。電影中“和”精神的體現使故事的立意高尚,氣勢恢宏。電影中俠義劍士的這種追求和平的風范,表明了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協和萬邦”的獨特精神態度。
四、執著堅忍的生存理念
具有批判精神的魯迅先生曾認為中國國民性格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不堅守,無節操,輕言諾。而張藝謀導演在他的作品中并未對此進行正面的激烈的批判,而是通過塑造一系列具有執著、堅忍不拔精神的人物形象來完成他自己對國民精神的述說,點亮了提升國民精神的一盞明燈。從《秋菊打官司》到《一個不能少》《我的父親母親》,影片中的主人公都有著“一根筋走到底”的相似的性格核心。《秋菊打官司》只看片名就讓人感覺有一股濃濃的鄉土氣息撲面而來。為了討個說法,快為母親的秋菊不顧艱辛,踏上漫長的上告道路。鏡頭從鄉、鎮、縣、市的空間轉換中完成了對秋菊這個淳樸執著的性格的塑造。還有在電影《一個不能少》中,魏敏芝的執拗讓張藝謀導演給予這種執著精神以無比崇高的地位:在影片的結尾,黑板上“魏老師”三字與“天”字處在等高線上。學生無意識的書寫,卻恰恰表達了導演的有意識的情思。《我的父親母親》中對招弟堅守愛情的執著,演繹了那個時代大多人對愛不拋棄、不放棄的信念。電影對執著精神的贊美不單是對招弟,也是對駱老師的:結尾處反復用跟、移、搖鏡頭所展現的為駱老師送葬的長隊,正是對他作為一個城里人十幾年如一日在偏遠山村執教的這種執著精神的歌頌。張藝謀對這種執著精神的演繹和詮釋,甚至帶有理想化和夸張的色調。但正是如此,才讓我們意識到那種來自對至
善理想和人生價值的執著追求的分量。影片《活著》中富貴的一生,跌宕起伏,他用皮影戲為生活伎倆支撐他坎坷的人生,經歷了家道的敗落、兒女的死亡,富貴心里仍存著生的希望,活著就是富貴一生的堅持。電影充滿了悲劇氣氛,但富貴說:“雞養大了變成鵝,鵝養大了變成羊,然后我們就越來越有錢了。”這是一首千百年來中國人演繹的生命的頌歌,即使在殘酷和艱苦的環境里他們也不放棄對生命的膜拜和對幸福的永恒追求。
五、融“儒、道、佛”一體的俠義情懷
武俠傳奇作為中國民間產生的一種獨特文化藝術,伴隨著中華幾千年的文明歷史,武俠傳奇具有濃厚的民間特色。當面對好萊塢大片的沖擊,張藝謀就試圖從中華民族國粹武術文化所承載的武俠片人手,進行古裝武俠商業大片的制作。《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一系列的武俠大片的相繼出爐。以提倡天道的主題、個性鮮明的人物、富有美感的動作場面、神韻超脫的審美境界建構了中國武俠電影文化。從俠義精神這一點來看,張藝謀武俠電影中帶有很強的人生體悟,表現出濃郁的民族文化特色。從俠客劍士的人生目標、性情氣度來看,我們可以發現張藝謀武俠電影中的“俠”帶有很強的“儒”
“道”“佛”境界。儒家思想表現在勇于人世的態度、兼濟天下的志向、犧牲自我、委曲求全的人生選擇以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獻身精神;道家思想主張“無為”,順應自然,講究萬物皆空,逍遙出世的理念,是構成中國民族精神中順其自然、豁達、俊逸的精神;佛家思想主張與人為善、普渡眾生、無欲無求、無名無相,強調在現實與理想沖突時人們克制欲望,追求涅粲境界的心境。電影《英雄》中的無名便是體現了儒、道、佛三家思想的精華。無名之名出自佛家的無欲無求之理,也有道家的萬物皆空之說。在刺秦和不剌中,犧牲自我,以求天下和平的獻身精神,盡顯儒家思想。此外,電影《英雄》中的殘劍是理的象征,飛雪是情的代表。當兩人的感情受到占據上風的追求天下和平的社會理性思維沖擊的時候,就直接導致了建立在俠義基礎之上的男女之情不免以悲劇告終。無名對秦王的刺和不刺的矛盾也存在著個人私欲之情和忠君、為民的中國傳統儒家思想的拉扯。愛情主題鮮明的《十面埋伏》有機地融進了現代愛情元素——三角戀,當小妹在代表飛刀幫幫派的劉捕頭和個人心頭摯愛的金捕頭之間的游移和選擇,實際上就是在愛情和義理之間的抉擇。結局在無比強大的封建傳統禮教之中,個人情感都是走向毀滅。追尋深層的本質,就是體現個體欲望的“本我”與體現社會道德標準的理想化的“超我”之間的沖突。而在中國,兩者的傳統處理做法都是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犧牲個體感情,適應社會道德標準。中國倡導的“克己復禮”、尊理抑情、犧牲個體服從整體的理念根深蒂固。由此可知,張藝謀武俠電影包含著豐富的人性探討,正所謂“俠之大者,全然于心”。電影中的武俠情節也是中國民族精神生生不息的體現。
六、結語
文化內涵是藝術作品生命力的核心,電影藝術魅力的實現需要深厚的文化積淀來支撐。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是我們民族電影生存的根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的空洞電影作品是不能打動觀眾的心靈的。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是人類的精神故鄉,是生命力的活水源頭。民族文化、民族精神一旦形成。就具有相對穩定性。它不會因社會政治制度的變遷而中斷,也不會因國力的衰落而湮沒。但是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應該是一個歷史的范疇,在承接、弘揚、維護傳統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前提下,根據社會、經濟、政治特別是文化的發展而不斷提煉和充實新的內涵,并且在與外來文化的交往和吸收、融合中不斷地豐富。從某個角度上說,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生命力和影響力決定于它是否隨著時代的發展而發展。落后于時代,是民族文化、民族精神走向自我消亡的開端。
[作者簡介]梁華,梧州學院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文藝學與修辭學;張曉霞,梧州學院中文系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