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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 兒

2009-04-14 03:15:26曹敬暉
電影文學 2009年24期

李 恒 曹敬暉

1田野日

風景秀麗的山區,遠處的山巒起起伏伏,青青郁郁。近處綠樹蔥蔥,野地里開滿鮮花。

早晨的太陽升起來,映得山路一片金黃。

山路上走著兩個人,一個四十多歲,馬褂長袍,頭戴瓜皮小帽,這是山里大戶陳家的管家。

跟在管家后邊是一個清秀俊俏的女孩,梳著一條長長的辮子。她叫楚兒,是佃戶張老三家的女兒。

管家:“從今天起,你就是陳家的下人了,在陳家做事就要遵守陳家的規矩,陳家是大戶人家,比不得你那破破爛爛的家。所以以后做事要麻利、勤快。眼神兒還得好使,別讓老爺太太挑出眼兒來。聽見沒有?”

楚兒走著,沒有反應。

管家:“你爹可真行,賭債還不上拿閨女抵債,虧他想得出來。不過可別說,就你這模樣待在你家里還真是可惜了。這下好了,陳家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大戶,你要干好了,陳家老爺太太一高興,過幾年給你說個有錢的婆家,說不定還真成全你了。”

楚兒仍然走著,無語。

管家:“這閨女,我跟你說了這么半天,你跟我說句話呀?該不是個啞巴吧?”

楚兒一下停住。

管家:“你看著我干嗎?說句話呀,對了,你叫什么來著?”

楚兒走去。

管家:“噢,想起來了,叫楚兒。哎,楚兒,你等等,等等!”追去。

2陳家書房日

偌大的書房里,古玩古董應有盡有,擺設繁多而又排列整齊,到處顯示著家中殷實的境況。

陳家老爺悠然地坐在大大的八仙桌前,手里拿著茶杯喝一口茶,抬頭看著面前的楚兒。

楚兒大大方方地站在陳老爺面前,眼睛看著別處。

陳老爺打量一下楚兒:“你就是楚兒?”

管家:“對,對,叫楚兒,張楚兒。”

陳老爺:“我沒問你,問她!”

管家連忙地對楚兒:“聽見沒有,老爺問你話呢!”

楚兒平靜地看著陳老爺:“我叫張楚兒。”

陳老爺:“啊,張楚兒,名字倒有點兒意思。到我家里來可是你自愿的?”

楚兒:“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道理我懂。”

陳老爺看一眼楚兒:“啊,你懂就好。但有句話我得告訴你,來到這家里,就得懂這家里的規矩,可不能由著性子胡來。”

楚兒:“我不會胡來。”

陳老爺:“那就好。朱管家,帶她出去吧,給她安排點兒活兒。對了,先給她找幾件夫人不要的衣服換上,瞧她穿的!嘖噴!”

管家:“是。老爺。”轉身對楚兒:“走吧。”

楚兒站著沒動。

管家:“這孩子,沒聽見老爺說嗎?走啊!”

楚兒:“我還有件事兒。”

陳老爺停住:“什么事兒?”

楚兒:“你得給我保證,以后永遠不許我爹踏進賭場半步!”

陳老爺想了一下,然后道:“行,我答應你。就你爹那點兒出息,再賭就該輸老婆了!你先去吧!”

管家:“是。”

楚兒轉身。朝門口走去。

3陳家大門外日

—個眉目俊朗的年輕男子在門前下車,他身穿筆挺的背帶西褲和干凈的襯衫,手里提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他停下,朝大門看看,然后提著箱子向門內走去。他叫陳佑生,是陳老爺的兒子。

4陳家院內日

陳佑生走來。無意間朝前一看,不由停了一下。

楚兒和管家走來。

管家:“喲,是大少爺回來了!”

陳佑生:“回來了,朱伯你還好嗎?”

管家:“好好,托老爺太太的福,好著呢!我幫您提進去?”

陳佑生:“不用!”說著朝楚兒看了一眼。

楚兒朝陳佑生看了一眼,然后低頭匆匆走去。

陳佑生看著,對管家:“朱伯,這是誰?”

管家:“啊,剛來的丫頭,來抵債的。快進去吧,老爺和太太都在。”

陳佑生似沒聽見,仍然看著楚兒。

管家不可捉摸地笑笑:“少爺你先別急。我回屋給老爺太太回稟一聲去。”回身向屋內走去。

陳佑生仍然看著楚兒。

楚兒好像意識到了,走得有些慌亂,無意中捋了一下頭發。

一只發卡掉在地上。

陳佑生看見,輕輕叫了一聲:“哎!”

楚兒停住。

陳佑生:“你掉東西了。”

楚兒轉回身來,看著陳佑生。

陳佑生笑笑,然后走過去,從地上撿起發卡對楚兒晃晃。

楚兒走過來,低著頭伸手去拿發卡,陳佑生故意把發卡往高里舉了一下。楚兒看看陳佑生,然后轉身就走。

陳佑生笑笑:“哎,你等等!t

楚兒停住。

陳佑生過去,拉過楚兒的手,將發卡遞進她手里:“別生氣,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楚兒接過發卡,轉身離去。

陳佑生看著楚兒遠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畫外傳來陳家夫人高興的聲音:“哎呀,我的生兒回來啦!”

5陳家日

陳老爺抽一口水煙:“回來了。”

陳佑生:“是,爹。”

陳老爺:“這次回來準備住多久啊?”

陳佑生看看父親:“住,住不了多久。”

陳老爺:“這么說還打算回去?”

陳佑生:“是。”

陳夫人:“外頭這么亂,你還回去干什么呀?”

陳佑生:“是這樣,娘,我的學業還沒有完成,這樣半途而廢的話就太可惜了。再說了,外邊雖然亂點兒,但跟我關系不大,我又不是革命黨,人家對我們這種人沒興趣。我已經跟同學商量好了,能在政府里做點事就做點事,如果不行,我們幾個就找個學校教書去。不管怎么說,外邊的天地總是比我們這里的大。”

陳老爺:“大個屁!就教書那幾個錢,還不夠塞牙縫兒的呢!別想三想四的,老老實實地在家給我待著。”

陳佑生:“爹,您別生氣,我不是說家里不好,是這里不適合我。其實本來我沒打算回來的,您又是捎信又是帶話的說身體不好,所以我才回來的。要知道你們是這個意思,我……就不回來了。”他嘟噥道。

陳老爺:“放肆!那你現在就滾,滾回你的城里去!”

陳夫人:“老爺,你先別生氣,佑生他不會說話你又不是不知道。佑生啊,你別誤解了你爹的意思,你爹還不是希望你過得好啊?可現在外邊不是亂嗎?我和你爹就你這么一根獨苗兒,你要出點什么事兒讓我們可怎么辦呢?”

陳佑生:“我都這么大人了,能出什么事兒啊?”

陳夫人:“現在兵荒馬亂的,你知道能出什么事兒啊?再說了,我跟你爹都老了,做不了多少事了,這個家不交給你。又交給誰呢?”

陳佑生放低聲音:“可是我不想在家里待著,這里的生活、這里的氣息,這里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太壓抑了!”

陳老爺:“你壓抑個屁!我在這里活了大半輩子了,你娘也在這里活了大半輩子了,我們不都是好兒好兒的嗎?怎么換你就壓抑了呢!”

陳夫人:“是啊!佑生,我跟你爹是不會害你的,你就聽我們一句,別出去闖了,在家待著吧,行嗎?”

陳佑生:“爹,娘。我有我的理想、我有我的抱負,這里的生活簡直太沉悶了,它讓我看不到希望。”

陳老爺一板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凈在這里給我窮酸。當初真不該送

你出去讀書,你看你都學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外面就不沉悶了?外面就有你說的希望了?”

陳佑生:“爹,希望是可以傳遞的,思想更是可以解放的。我要做的就是和那些知識分子一起,將進步、解放、先進帶到中國的每一個地方,帶到我們的八里鎮!”

陳老爺不耐煩地打斷他:“好了,你不要再說什么瘋話了,我是不會答應你再出去的!,,陳佑生還要說什么:“爹……”陳老爺不由分說地:“這事兒沒商量,滾!”

6河邊日

楚兒在河邊洗衣服,手里的棒槌輕輕地敲打著衣服,有節奏地發出悅耳的聲音。

陳佑生沮喪地走到河邊,在一塊石頭上坐下,郁悶地看著小河,隨手從地上撿起一片樹葉,輕輕地吹了起來。

楚兒洗著衣服,聽見了吹奏樹葉的聲音,放慢了洗衣服的速度,棒槌敲打衣服的節奏明顯慢了下來。

陳佑生靜靜地吹著樹葉,眼睛望著遠處,表情孤獨而又憂傷。

,楚兒洗完衣服,端著盆從河邊走過來,看見了坐在石頭上吹著樹葉的陳佑生,楚兒低著頭要繞過那個石頭走。

陳佑生放下了手里的樹葉,沖楚兒笑了笑。

楚兒也沖陳佑生淡淡一笑,低頭要走。

陳佑生連忙叫住楚兒:“哎,等一下。”

楚兒停下腳步。

陳佑生:“我能問一下你叫什么嗎?”

楚兒:“張楚兒。”

陳佑生:“楚兒。你是新來的嗎?”

楚兒點頭。

陳佑生:“你為什么要來陳家呢。難道你沒覺得這里很腐朽,就像一個大墳墓,讓人喘不過氣來。”

楚兒看著陳佑生:“我是來陳家抵債的。”

陳佑生吃驚地看著楚兒:“什么?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簡直是太腐朽,太落后了!不行,楚兒,我一定要為你討回公道!,,

楚兒看著遠方:“哪里都是一樣的,對于我來說,在陳家的日子比以前好。”

陳佑生陷入了沉思:“中國,早晚要改革的,要進步的。”

楚兒:“進步?”

陳佑生使勁點點頭:“嗯,楚兒,到時候。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所有的人都會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楚兒:“少爺……”

陳佑生:“別叫我少爺了,這里的每個人都喊我少爺,我不喜歡他們每天少爺長少爺短地叫我,我總覺得這個稱呼里腐朽的味道太重了。”

楚兒:“可你就是少爺啊,就像我是傭人一樣,這些都是不會改變的事實。不管你自己愿意不愿意,你已經就是少爺了。”

陳佑生聽到這些話沉默起來,頃刻:“不,我不想做少爺,我還是要出去的,我討厭呆在這樣一個死氣沉沉的地方。”

楚兒看看陳佑生。

陳佑生:“楚兒,相信我說的話,那樣的日子有一天會到來的。”

楚兒點點頭。陳佑生高興地笑了。

楚兒端著衣服:“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陳佑生點頭,給楚兒讓路。

楚兒轉身走過:“剛才的樹葉聲,真好聽。”

7書房日

算命的何先生正襟危坐在八仙桌前,手里拿著一串珠子,閉著眼睛嘴里念念有詞。

陳夫人畢恭畢敬地坐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何先生開口說話。

半晌,何先生終于開口,一字一句地打著圓腔:“貴公子確實為外界的妖魔勾住了魂魄,致使他一心想往外面跑。”

陳夫人馬上緊張地問道:“那么請何先生指點指點吧。”

何先生一本正經:“惟一的方法是抓緊為他定下一門親事,以新婚之喜沖破鬼怪的纏身。”

陳夫人點頭。

何先生:“記住,女方一定要命硬之人。方可高過邪氣。”

陳夫人點頭,思索著。

這時楚兒推開門進來送茶。

管家立刻呵斥楚兒:“誰讓你進來了?沒看見夫人這里有事嗎?”

楚兒:“是你讓我來送的茶!”

管家:“你!我讓你送,我讓你現在送了嗎?”

楚兒端起剛放在桌子上的茶杯,轉身走了出去。

管家瞪著眼睛:“氣死我了,早晚得讓她把我氣死!”

算命先生緩緩開口:“此女,是也!”

管家一下子打了一個響嗝。

8陳家夜

陳老爺:“佑生那里怎么辦?他不會同意的。”

陳夫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陳老爺:“這樣,行嗎?”

陳夫人:“試試吧,再說還不知道什么情況。”

陳老爺點點頭。

9陳家書房日

陳佑生:“爹,娘,你們叫我有什么事嗎?”

陳老爺和陳夫人對視一下。

陳夫人清清嗓子:“是這樣的。佑生,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定親了。”

陳佑生吃了一驚:“什么?定親?”

陳夫人點點頭。

陳佑生:“為什么要給我定親,娘,我現在還小,我不想考慮結婚的事情。”

陳夫人:“你不小了,別人家像你這么大的早就結婚了。”

陳佑生:“不,娘,我不要定親,我是不會同意定親的!”

陳老爺在一旁開口說話:“這親你定也得定,不定也得定!”

陳佑生:“爹!”

陳老爺沖著陳夫人:“不要管他,我看他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明天就去給楚兒準備嫁妝!”

陳佑生又是一愣:“什么?楚兒?”

陳夫人點點頭。

陳佑生:“娘,你說……和我定親的是楚兒?”

陳夫人:“佑生,我知道讓你和楚兒定親是委屈了你,可娘這也是沒辦法。”

陳佑生:“爹,娘,你們讓楚兒和我定親?”

陳夫人:“我知道你不愿意……”

陳佑生打斷陳夫人的話:“娘,楚兒愿意嗎?”

陳夫人和陳老爺對視。

陳夫人:“她當然愿意了!”

10后院小屋夜

楚兒倔強地站在一邊:“我不愿意!”

陳夫人:“你別忘了你的身份!”

楚兒:“我只說來陳家做傭人。”陳夫人:“你別不識好歹了,這樣的好事多少人巴不得呢。”

楚兒:“我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我的生話。”

陳夫人臉色一沉:“這事由不得你。”

楚兒:“我說了,我不愿意!''

陳夫人火冒三丈:“別忘了你那好賭的老爹和你那受氣的老娘!”說完一摔門走了。

楚兒呆呆地站在那里。

11后院日

楚兒往繩上晾衣服,眼神茫然。

旁邊一個黑黑壯壯的年輕人不時地看著明顯不對勁的楚兒,這是陳家的一個長工——長庚。

忽然,楚兒一愣神兒將手里濕淋淋的衣物掉到了地上,自己也嚇了一跳。

長庚忙上前將衣服撿起來遞給楚兒。

楚兒忙接過沾滿了泥的衣服,對長庚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長庚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口,也只是笑了笑。

12陳佑生房日

陳佑生躺在床上,定定地看著拿在手里的一片樹葉,放到嘴邊,輕輕地吹了起來,樹葉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13洞房夜

鑼鼓喧天,喜慶的曲調被吹奏得異常歡喜,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新房里紅色的床鋪,紅色的蚊帳,紅色的大大的喜字。

陳佑生一身新郎官的打扮,胸前別著一朵大紅花,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楚兒蒙著紅蓋頭,靜靜地坐在床邊。

陳佑生慢慢走上前,輕輕地為楚兒掀開了蓋頭。

楚兒一身紅農,長長的頭發被高高地盤起。干凈又利落。蓋頭被掀開。楚兒依然靜靜地坐著而不抬起頭看陳佑生。

陳佑生有些陶醉地看著楚兒:“楚兒,你真好看。”

楚兒定定地坐著。一臉平靜。

陳佑生:“楚兒,沒想到,你竟然成了我的妻子,我感覺就和做夢一樣,我真的太高興了。”

楚兒不說話。

陳佑生:“楚兒,你怎么不說話啊。”

楚兒依然面無表情,不看陳佑生。

陳佑生看出了什么:“楚兒,你怎么了?為什么我從你的臉上看不到喜悅呢?難道你不高興嗎?”

楚兒抬起頭,平靜地:“少爺,你認為我是該高興的嗎?”

陳佑生:“怎么,楚兒,與我成親,你不愿意嗎?”

楚兒:“少爺,我愿意不愿意有用嗎?”

陳佑生:“當然有用了。只有你愿意,我也愿意,這樣的婚姻才是平等的,這樣的婚姻才可以真正得到幸福。如果你不愿意,那你以后的生活就不會快樂,如果你不快樂,我也不會快樂,那我們的婚姻還有什么意義?”

楚兒:“少爺,生活終歸是生活,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陳佑生:“我不知道你不同意這門親事,如果我知道……楚兒,是我的爹娘強迫你的嗎?”

楚兒:“沒有人強迫我。”

陳佑生:“可是……”

楚兒:“這是我的命。我是來陳家抵債的,我就要聽從陳家的安排。”

陳佑生:“楚兒……”

楚兒:“少爺,你不用說了,我和你終歸不是一樣的人。我們誰也改變不了什么,我改變不了,你也改變不了。”

陳佑生的表情開始有些沉悶,一下子坐在了床沿上。

楚兒也沒再說話。

陳佑生眼睛看著窗外,忽然又堅定起來:“會改變的,早晚都會要改變的。”他看著楚兒,“楚兒,你放心,如果你真的不情愿和我成親,我是不會為難你的,我們,我們之間就像朋友那樣相處怎么樣?”

楚兒看著陳佑生:“朋友?”

陳佑生使勁地點點頭。

桌子上的紅蠟燭使勁兒地燃燒著。異常的美麗。

14鎮政府日

鑼鼓喧天,氣氛熱烈而隆重。鎮政府門前貼著大紅紙張,熱鬧而喜慶。

工作組來到鎮政府門口,他們身穿灰色軍裝,帶著灰色的帽子。排著整齊的隊伍。

領隊的是個女同志。一頭齊耳的短發,衣袖輕輕地卷起,這是女組長何其英。

鎮長熱情地和工作組的同志打著招呼,周圍擠滿了前來圍觀的群眾。

何其英向人群中張望著,好像在找什么人。

陳佑生和楚兒也跟著大家擠到了歡迎工作組到來的人群中,陳佑生高興地看著工作組的隊伍,—臉的興奮。

何其英邊走邊扭著頭張望,忽然,她看見了人群里的陳佑生,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興奮。

陳佑生也發現了何其英,愣了一下。

15村口河邊日

岸邊的蘆葦在微風中肆意地搖擺著,陽光透過蘆葦的空隙照進里面。到處都閃閃發著光。

楚兒在河邊輕輕地打上兩桶水,用擔子擔上。顫顫悠悠地往回走。

陳佑生忽然從后面跑來,追上楚兒:“楚兒,我來幫你挑。”

楚兒:“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

陳佑生堅持著:“你就讓我幫幫你吧,別的活我幫不上你,力氣活我還是能行的。”

楚兒:“你做不來的。”

陳佑生:“楚兒,你為什么總是對我這么客氣,這么生分昵,難道我就讓你如此的討厭嗎?”

楚兒:“沒有,我沒有討厭你啊。”

陳佑生:“那就讓我來幫你!,'說完不容分說上前從楚兒手里接過了擔子。他費力地將擔子固定好水桶,然后一使勁將水桶挑了起來,站在原地高興地沖著楚兒,“看,怎么樣,我說我能挑水吧。”

楚兒不說話只是笑。

陳佑生開始往前挪動著走。無奈卻掌握不了平衡,每走一步水桶都到處亂顛,水桶里的水晃晃悠悠地撤了出來。陳佑生手忙腳亂,水桶還是翻倒在地,水灑了一地。他尷尬地撓撓頭,看看地上的水桶,又抱歉地看著楚兒。

楚兒樂了:“我說吧,你做不來的。”說完收拾起地上的家什,轉過身重新從河里取了兩桶水上來。擔起來輕松地走起來,“挑水看起來簡單,可是是要個巧勁的,要不然根本掌握不了平衡。大少爺,事情可不是你想得那樣簡單的。”

陳佑生:“對不起,楚兒,我真沒用。”

楚兒笑笑:“沒事!”說著擔起水快步地走起來。

陳佑生沮喪地低著頭跟在楚兒的身后回家。

楚兒回過頭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陳佑生,偷偷地笑了。

兩人身后,何其英忽然出現,看著陳佑生和楚兒的背影,她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16陳家日

楚兒坐在床沿埋頭縫著衣服。

陳佑生快步地走進家門,臉上帶著說不出的興奮,進門沖著楚兒高興地說:“楚兒你知道嗎,要進行土改了,要土改了,今天省里派來了工作組,他們已經住在鎮政府了。”

楚兒不解地問:“土改?什么土改?”

陳佑生難掩興奮之情:“就是要分土地,把大戶人家、地主階級的土地都拿出來分給窮苦的鄉親,分給沒有土地種的窮人,讓最窮困的人也能吃上飯,也能種上地!”

楚兒難以置信:“這是真的嗎?”

陳佑生出神地看著窗外:“這一天終于來了!”

楚兒轉念想起了什么:“這么說,陳家的財產也要被分了?”

陳佑生:“分吧,分吧,早該分了。這樣的剝削,這樣的壓迫,我早就看夠了。”

17陳家日

偌大的陳家已經空空蕩蕩,院子里一片狼藉。

陳老爺和陳夫人倒在一旁呼天搶地。

管家也再沒了往日里的威風。站在一旁看著破爛的一大攤子東西唏噓著:“昨天還有田有地,有房有產的,今天就什么都沒了,就成了光桿司令了?”

陳夫人一聽哭得更加起勁兒了。

陳佑生:“管家。您就別再火上澆油了。”然后轉身勸慰爹娘,“爹,娘,你們這是干什么?這是土改,是好事,是大勢所趨!”

陳老爺停下來,大聲地呵斥:“你給我閉嘴!我怎么養了你這么一個不孝子,白眼狼,你沒看到咱們家現在這個樣子嗎?老子辛辛苦苦半輩子的家業什么都沒有了!”

管家:“對!憑什么啊!”

楚兒:“你就別再添亂了。”

陳佑生:“爹,你這是腐朽,是落后。我說過,改革早晚都會來到的。”

陳夫人哭哭啼啼:“我以后可怎么辦啊。”

管家馬上附和:“是啊,怎么過啊!”

楚兒瞪了一眼管家,管家不再說話,四處看了看:“老爺,夫人。我看我還是回家吧,估計這里以后也不再需要我了,我還是回家當自己的管家去吧。”說著撒腿就跑了。

陳老爺沖著管家的背影“呸”了一聲。

陳夫人:“看見了嗎?看見了嗎!一個小小的管家都這樣了,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楚兒:“爹,娘,以后日子會好起來的。”

陳佑生和楚兒對視一下。

陳夫人看了楚兒一眼,又繼續哭了起來。

18小屋日

狹小卻很明亮的小屋子里面東西雖然很少,但都整整齊齊地被擺放好,這是楚兒與陳佑生新布置的小家。

楚兒忙活著剪窗紙,陳佑生則在一邊忙著擦洗桌椅。

楚兒抬起頭看著正忙得帶勁兒的陳佑生,笑了笑:“佑生,怎么樣,這樣的日子還過得慣嗎?”

陳佑生抬起頭一臉的幸福:“過得慣。楚兒,我喜歡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日子讓我覺得放松,讓我覺得開心。”

楚兒也跟著陳佑生笑。

陳佑生:“就是怕爹娘住得不習慣。”

楚兒:“放心吧,有我呢,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19陳家小屋日

正午的陽光照在門前,楚兒坐在陽光里,手里做著針線活。

陳佑生在楚兒周圍踱著,手里拿著一本打開的書,聲情并茂地讀著。

楚兒仔細地聽著,不時地抬起頭看看踱步走來走去的陳佑生。

陽光照射在兩人身上,照在書上,遠處傳來鳥兒清脆的叫聲,格外的祥和。

陳佑生忽然合上書,興致勃勃地跑到一邊,撿回來一片樹葉,輕輕地吹奏起來,楚兒安靜地看著他吹奏樹葉。

悠揚悅耳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小院里。

20河邊日

陽光普照,微風吹拂,大地一片祥和。

21陳家小屋日

楚兒端正地坐在書桌前,手里拿著毛筆,面前的桌子上平鋪著一張白紙。

陳佑生坐在楚兒旁邊,右手拿著楚兒的右手,一筆一畫地教著楚兒寫字。

楚兒認真地寫著,一會兒紙上就有了“楚兒”兩個字。

陳佑生:“這就是你的名字。”

楚兒:“這就是我嗎?”

陳佑生:“嗯。”

楚兒仔細端詳著那兩個大大的字,口里喃喃自語著,高興地笑了起來。

陳佑生注視著楚兒:“楚兒,你笑起來真好看。”

楚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陳佑生:“楚兒,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覺得在你眼睛里有很多東西,你勇敢、堅強、倔強。但是楚兒你知道嗎,你的眼里唯獨沒有快樂,我能看出你不開心,所以楚兒,我真的希望你能快樂,我也希望我能夠帶給你快樂。”

楚兒將手里的毛筆放下:“佑生,我現在生活得很快樂。”

陳佑生:“楚兒。”

楚兒:“這一段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真的。”

陳佑生看著楚兒。

楚兒:“佑生,以后我們好好地在一起生活,好么?”

陳佑生看著楚兒,忽然流下了眼淚。

兩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22陳家日

何其英“咣”地推開門:“有人在家嗎?”

陳佑生和楚兒聞聲出來。

何其英笑容可掬地看著陳佑生。

陳佑生:“何其英?真的是你?”

何其英笑:“當然是真的了,難道現在站你面前的是個假的?”

楚兒靜靜地看著何其英。

陳佑生:“那天在鎮政府門口,我就覺得像你,但是沒敢認,沒想到還真的是你!,,

何其英:“是啊,我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老同學。”

23鎮政府日

何其英坐在書桌前發呆,手里的筆轉來轉去。對面的鎮長在埋頭看著一份文件。

何其英忽然開口:“陳佑生當真和那個抵債到他家的姑娘成了親?”

鎮長:“嗯。”

何其英皺緊了眉頭:“沒有道理啊。依我對陳佑生的了解,他不是那種封建落后之人,怎么就會同意家里的安排和一個不認識的姑娘成了親呢?”

鎮長:“這事誰也不好說,不過看來他們兩人的感情還不錯。”

何其英:“哦?是嗎?”仍在發呆。

鎮長長嘆一口氣,指著手里的文件:“這也太費勁了。我在這兒瞪著眼看了老半天,愣是沒有看懂是什么意思。何同志,我們真應該找個有文化的年輕人來幫我們做一些文字上的工作,要不然我們這樣的水平實在是太困難了。”

何其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24陳家小屋日

何其英駐足在小屋門口:“陳佑生在家嗎?”

陳佑生聞聲出來,看見了何其英:“何其英!來。快請屋里坐。”

何其英進了屋,打量著小屋里的一切。

楚兒找來凳子讓何其英坐下。

何其英看看楚兒,對陳佑生:“這是?”

陳佑生連忙介紹:“這是楚兒,是我的妻子。”

何其英故意很驚訝的樣子:“什么?你結婚了?”

陳佑生憨憨地笑笑。撓撓頭:“嗯。她叫楚兒”

楚兒對何其英笑笑。

何其英:“行啊,老同學。幾年沒見,沒想到連婚都結了,這也太快了吧!”

陳佑生:“是啊,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這么早就結婚,關鍵是沒想到我會和楚兒相識。先別說我了,說說你吧。自從上次在我家看見你,我就特別好奇,幾年不見,你怎么成了共產黨了,還當了干部,真是太了不起了。我猜,這其中肯定有很精彩的故事。”

何其英:“瞧你,還是那副窮酸書生樣,一點兒也沒變。”

陳佑生笑。

何其英:“我的故事啊,說來話長,以后有機會再和你細說吧。”

陳佑生:“好啊,土改工作完了之后就要離開嗎?”

何其英:“應該不會,我們要繼續留下來進行以后的工作。”

陳佑生:“那真是太好了。”

楚兒:“他啊,早就盼望著有一天家里的一切都會改變,盼望著改革。”

何其英看著陳佑生:“那么,你的機會來了。”

陳佑生:“哦?”

何其英:“我今天來就是想請你到鎮政府幫助我們做一些工作,畢竟讀書的人太少了,黨需要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加人我們的隊伍。怎么樣,你愿意來嗎?”

陳佑生興奮起來:“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

何其英:“當然是真的了。”

陳佑生轉頭看著楚兒:“楚兒,你聽見了嗎,真是太好了!”

楚兒也為陳佑生高興起來。

陳佑生:“我喜歡做那樣的工作。我希望自己能對別人有用!”

何其英:“那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你就可以來上班了。”

陳佑生使勁兒地點頭。

25鎮政府日

陳佑生認真地聽著何其英給他指派任務,清澈的眼睛里充滿了自信。

26鎮政府日

陳佑生坐在書桌前埋頭細讀著厚厚的文件。

27鎮政府日

領導模樣的人圍成一圈坐著,每人手里都拿著紙和筆。

陳佑生仔細地給大家糾正錯別字。

28鑲政府日

大會上,陳佑生激情澎湃地發言。

臺下掌聲一片。

何其英出神地看著陳佑生。

29陳家小屋夜

昏暗的燈光下,楚兒端出熱騰騰的飯菜。

陳佑生坐在一旁,滿臉幸福的笑容。

30鎮政府夜

天色已經漆黑,工作組的人都已經陸陸續續地下了班。

陳佑生也加快了腳步往前趕路。

何其英緊跟著出門:“回去啊。”

陳佑生:“你也這么晚才回?”

何其英:“明天去省里開會,這不剛才收拾準備了一下。看你走這么快,急著回家見媳婦吧?”

陳佑生撓撓頭笑笑:“楚兒在家等我吃飯呢。”

何其英看了一眼陳佑生:“聽說。楚兒是以前抵債到你們家的?”

陳佑生:“嗯。”

何其英:“那怎么后來又和你成親了呢?”

陳佑生:“說來話長,緣分吧。怎么說呢,我從來沒有見過像楚兒這樣的女孩子,她那倔強的性格,她那清澈的眼神,她的一舉一動無不在吸引著我。”他看著何其英,“其實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覺得,如果有一天這個女孩子能成為我的妻子,那么我會高興得發瘋的。”陳佑生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忘情,沖何其英傻笑,“看我,一說起來就又止不住了。”

何其英:“沒關系,我喜歡聽你說話,聽你說話讓人覺得特別有激情,特別有活力。”

陳佑生不好意思起來,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行,我得走了,回去晚了,楚兒該著急了。”說完,沖何其英一擺手快步地往家里趕去。

何其英站在原地沒有動。

31村頭河邊日

楚兒擔著兩桶水顫巍巍地走在路上。

長庚提著水桶路過這里,看見了楚兒。追上道:“我來吧。”

楚兒推辭:“不用了,長庚,我自己能行。”

長庚不由分說,上前從楚兒手中接過了擔子,向楚兒家的方向走去。

楚兒看著走在前面的長庚:“謝謝你了,長庚。”

長庚:“少奶奶,你不用跟我見外,以后家里沒水了就告訴我一聲,我來幫你挑水。”

楚兒:“我自己能行的。”

長庚:“算了吧,少奶奶,你那點力氣,挑一桶兩桶的還成,再多挑幾桶。你就撐不住了。”

楚兒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開口道:“長庚,以后別再叫少奶奶了。”

長庚憨厚的樣子:“那,那我叫什么啊?”

楚兒:“叫楚兒就行。”

長庚極不自然地喊出那兩個字:“楚兒。”

楚兒咯咯地笑了。

長庚也跟著憨憨地笑。

32陳家日

長庚將水倒進大大的水缸里。

楚兒給長庚遞過來毛巾,長庚接過擦了擦臉上的汗,一轉臉看見了灶旁一個大大的被劈了好幾個豁口的木樁。還有旁邊躺著的一把斧頭。長庚沒再說話,徑直走到灶旁,順手拿起斧頭,對著那個木樁砍了下去,木樁一下子被劈成了兩半。

楚兒感激地看著長庚。

33鎮政府日

陳佑生和其他人在屋里整理著東西。

何其英帶著滿臉說不出的興奮出現在門口。

陳佑生和她打招呼:“開會回來了?”

何其英笑著點點頭。

鎮長:“怎么樣,何同志帶回來什么最新的指示沒有?”

何其英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樣子,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省里有了最新的指示。”她環顧一下四周,特意看了一眼陳佑生,“宣傳婚姻自主,解除不平等婚姻,解救在不平等婚姻中受苦受難的婦女。”

陳佑生大聲稱贊:“好,真是太好了,那些歷盡苦難的婦女們終于要被解救出來了,群眾頭上的天空真的是越發的晴朗了啊!”

何其英沒有說話,暗暗地笑著,隨后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紙:“這是我和其他幾位工作組的干部一起商量定下的名單,上面有我們需要重點保護的幾個人。”

鎮長:“何同志你給我們念念吧,我們心里也好有個數。”

“好吧。”何其英看著名單慢慢地念了起來,“張楚兒,劉曉翠……”

陳佑生吃了一驚:“什么?楚兒?”

其他人都看著陳佑生,又看看何其英。

何其英一臉的無辜:“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么回事,這是好多領導一起商量定的名單。”

陳佑生:“可是,可是楚兒不是啊,我們的婚姻不是不平等的,不是被剝削被壓迫的。”

何其英有點支支吾吾:“據群眾的反應,張楚兒以前是窮人家的女兒,后來抵債到的陳家,之后又和你成了親。因為我剛來,對這里情況不是很了解,也不好當面說什么,領導還一再強調要將張楚兒作為我們這次工作的重點對象。”

陳佑生急了:“我和楚兒當時雖然不是情愿結的婚,可是經過后來的相處,我們已經慢慢產生了感情,我們現在是自愿在一起的。所以,我們不屬于范圍之內的。”

何其英安慰陳佑生:“佑生,你也先別著急,這事我們以后再慢慢商議。”

34陳家小屋日

楚兒坐在一邊,對面坐著鎮長和曾經陳家的管家。

管家:“楚兒你聽明白了嗎,現在是新社會了,是黨的天下了,也就是說,你翻身的機會來了。你還記得當時你那混蛋老爹將你抵債到陳家嗎,當時你多傷心啊,我其實都看出來了,只不過那時候我身份特殊,我也受著陳家的壓迫,我就是想幫你也沒法幫你。可是你看現在,解放了,你看我過得多好,所以,楚兒你要向我學習,要知道怎么才能讓自己過得好。楚兒,我說這些你聽見了嗎?”

楚兒:“我沒聽!'

管家咽了一口唾沫,想說什么又止住了。

鎮長清了清嗓子:“楚兒,你不要有別的顧慮,你要知道現在是共產黨的天下,共產黨是為窮人說話的,你放心,我們會為你做主的。”

管家:“是啊是啊,你什么都不用怕,只要你能夠勇敢地站出來,我們一定會為你當家做主的,我們鼓勵像你這樣的女人能夠主動站出來解救自己的婚姻,我們會批準你們解除婚姻。”

楚兒:“解除婚姻?”

鎮長:“對,離婚,現在講的是婚姻自由。”

楚兒:“可是我們的婚姻就是自由的,我們不需要你們來解救。”

管家:“楚兒啊,你讓我說你什么好,你怎么還是原來那個樣子,死驢脾氣一點也不知道改改。”

楚兒:“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和你們說,我能說的只是我和佑生是在真心相愛,我們不要什么解救,更不要離婚。”

35鎮政府日

何其英:“佑生,你也是讀書之人,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其實說實話,你這樣的婚姻是不會有幸福的。

陳佑生:“為什么不能,我現在就很幸福。”

何其英一臉的苦口婆心:“你這只是暫時的,你要知道當初張楚兒是聽從你家里的安排與你成親的。”

陳佑生:“那又怎么樣,至少現在我們彼此相愛。我就不明白,你們做事情為什么就只看到表面呢,你們應該多了解一些實際的,實際的啊。”

何其英:“佑生,我不和你爭辯你們現在到底生活得怎么樣。有一點你想過沒有,你是讀過書的,你是有文化有理想的,可是楚兒呢,楚兒連一個字都不識,她甚至恐怕連八里鎮都沒有走出過,你們根本就不會有共同語言,更別提什么共同理想了。你要這樣的婚姻有什么意義?”

陳佑生有些陌生地看著何其英:“其英,雖然我和你同學這么長時間,又和你工作這么長時間,真的沒有看出來,原來你的思想這么封建這么落后,何況你還是讀書之人。現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會有這樣的門第觀念呢!”

何其英:“我不是落后不是封建,我

這是實際。”

陳佑生:“要我怎么說你才能明白,我和楚兒很好,我們在一起很快樂,我愛楚兒,楚兒也愛我,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們不需要什么解救,不需要什么幫助。不需要!不需要!”

何其英:“佑生,你不要著急,我們慢慢說。”

陳佑生:“沒什么好說的了,我要回家了。楚兒還在家里等著我吃飯呢。”說完轉身離開。

何其英默默看著陳佑生的背影。

36陳家小屋夜

陳佑生:“他們為什么要我們離婚?”

楚兒搖搖頭,卻很平靜:“不知道。”

陳佑生:“他們會拆散我們嗎?”

楚兒:“不會。”

陳佑生終于又重新露出了笑容:“楚兒,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楚兒摸摸陳佑生的頭,笑了:“當然會。”

陳佑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忘了告訴你了,明天不用去上班了。”

楚兒:“怎么?”

陳佑生:“明天省里工作組的人下來開會,我不用參加。”

37河邊日

明媚的陽光籠罩著整個大地,清澈的河水靜靜地流淌著,水面微微泛起亮晶晶的水波。

楚兒挽著利落的發髻,坐在河邊洗衣服。陳佑生坐在楚兒身后的草地上,靜靜地看著楚兒麻利地洗衣服。書本在一旁擺著。

楚兒看了陳佑生一眼,笑了:“怎么了,不是說來看書的,怎么倒看起我了?”

陳佑生笑而不語。

楚兒繼續洗衣服。

陳佑生:“楚兒,我喜歡像現在這樣看著你,把你從一個小姑娘看成一個老太太。”

楚兒吸一口氣,會心地笑了:“佑生,給我吹樹葉聽吧。”

陳佑生起身找來一片樹葉,輕輕地吹了起來。悅耳的旋律回蕩在小樹林里。

這時。何其英從遠處慢慢走來,停在了可以看得見陳佑生和楚兒的地方。聽到了樹葉發出的優美旋律,何其英的眼睛黯然失神,佇立了很久,然后抬起頭,大步向兩個人走去。

陳佑生和楚兒抬頭看見了何其英。

何其英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原來你們在這里,讓我好一陣找。”看著陳佑生,“這么多年了。沒想到你的樹葉吹得還是那么好聽。”

陳佑生笑笑:“楚兒喜歡聽,我就隨口吹了吹。”

楚兒沖何其英淡淡地一笑。

何其英:“對了,咱們談正事。省工作組的人讓我來找你去參加會議,有好些工作還需要你做。”

陳佑生:“不是說省里的會議我不用參加嗎。”

何其英:“沒關系的,我和他們說了你的情況。既然已經到了工作組就不必那么多講究了,何況現在正是缺少人手的時候。”

楚兒:“佑生,那你趕快去吧。”

陳佑生想了想:“那好吧。”

38陳家小屋日

婆婆坐在小屋正中央:“楚兒,你就聽人勸吧。”

楚兒:“娘,我沒有受壓迫,我沒有被欺壓,我現在生活得很好。”

婆婆嘆了一口氣:“當年我……”

楚兒:“我相信我們的感情。”

婆婆:“楚兒,你太倔了,這樣會吃虧的。”

39小屋外日

何其英躲在門外聽著屋里楚兒和婆婆的對話。

何其英緊皺著眉頭,面色焦慮。

40陳家門口日

楚兒的婆婆慢慢走出來。

何其英迎上前:“怎么樣了?”

婆婆搖搖頭。

何其英陷入沉思,示意楚兒婆婆離開:“那你先回去吧。”

何其英看看院子里的小屋,向里面走去。

41陳家小屋日

何其英走進小屋,楚兒招呼何其英坐下。

何其英一臉的平易近人:“楚兒,你今年多大了?”

楚兒:“二十一。”

何其英:“當初你來陳家的時候……”

楚兒:“十九。”

何其英有點尷尬地笑笑:“楚兒。你知道嗎,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是新社會了,新社會里任何人之間都是平等的,都是自由的,窮人是,婦女也是。”

楚兒:“我知道啊。”

何其英:“這次上級給我們指派的任務,就是讓我們從根本上解放婦女的思想,我們廣大的婦女同胞們同樣有權利爭取自己的婚姻幸福,我們現在有權利從以前那些不平等的婚姻中走出來。”

楚兒不說話,只是看著何其英。

何其英:“所以,楚兒,對于當年東家安排的婚姻,我想你肯定也是苦不堪言吧。所以你放心,現在我們來了,我們完全是為了幫助你,你現在可以重獲自由,你可以擺脫封建婚姻的枷鎖。”

楚兒:“何同志,我說過,我很好,我不需要什么幫助。”

何其英:“楚兒同志,你不要老是這么思想保守。”

楚兒:“你有沒有覺得其實是你們比我保守。”

何其英:“我們?保守?”

楚兒:“對,你們只是一味地按照上級的指示辦事,這就是保守。你們只看到表層的東西卻看不到實際。這就是保守。”

何其英有點惱怒:“張楚兒,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楚兒:“我只是不明白你們為什么非要逼我離婚。”

何其英:“你不要再頑固不化了,你這樣會影響到佑生的。”

楚兒:“我們說好了,要一起承擔。”

何其英:“一起承擔?你們一起承擔的結果只能是毀了陳佑生的工作,毀了陳佑生的前途。你這樣的固執到最后,只能是給陳佑生戴上一頂落后分子的帽子。”

楚兒:“我們相信我們會渡過難關的。”

何其英:“你就這么堅持?”

楚兒看著何其英,眼神異常地堅定。

許久。何其英長嘆了一口氣,看著楚兒:“楚兒,你,放開佑生吧。”

楚兒冷冷地看著何其英。

何其英索性直接挑明:“我喜歡陳佑生。”

楚兒一字一句地:“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何其英:“是。”

楚兒:“他是我的丈夫。”

何其英:“我知道,可我希望以后他是我的丈夫。”

楚兒不說話,凌厲的眼神注視著何其英。

何其英:“我想和他生活在一起,其實應該是我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我覺得這是一次機會。”

楚兒:“我和佑生,我們生活得很好。”

何其英:“你以為只要你們兩個人開開心心、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八里鎮,這樣就算好嗎?”

楚兒:“那你覺得怎樣才算好?”

何其英:“你有沒有想過,佑生是讀過書的,接受過先進思想的,他有理想,有抱負,他渴望能到外面的世界去,渴望施展自己的才華,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這些,你都能給他嗎?”

楚兒沒說話。

何其英:“你能帶給他的只是這種一眼就能望穿一輩子的平平淡淡的生活。”

楚兒:“我喜歡這樣的生活,佑生也同樣喜歡這樣的生活。”

何其英:“是,佑生現在也很滿足于這樣的生活。可是時間長了,日子久了,他還會喜歡嗎?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從到鎮政府工作,他比以前快樂很多了嗎?”

楚兒:“可是佑生的快樂并不是因為有了你。”

何其英忽然和緩了語氣:“楚兒,我的父親……我可以幫助佑生走出這個鎮子,我可以幫助佑生真正地到外面的世界讓他實現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

負。但是,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我要和他結婚。楚兒,我說的這些話你都能明白嗎?”

楚兒:“你都已經計劃好了,是嗎?”

何其英:“是的。”

楚兒冷笑一聲。

何其英:“楚兒,和佑生離婚吧。”

楚兒沒有說話,端起面前盛滿水的杯子,將水“嘩”一聲全部倒在地上:“如果這杯水能夠重新被收回杯子里,那我就答應離婚。”楚兒高高地抬起頭,定睛望著窗外,像個不可侵犯的女神。

窗外的夕陽已經快要落下。

42鎮政府辦公室夜

陳佑生合上厚厚的文件,整理完書桌準備離開。

何其英推開門氣喘吁吁地進來,手里提著一個盛滿酒菜的小籃子。

陳佑生見到何其英,不怎么愿意搭理她。

何其英:“干嗎呀?準備回家啊。”

陳佑生簡短地“嗯”了一聲。

何其英看出了陳佑生的不滿:“怎么,還別扭呢?我不是說了嗎。這事又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不也在拼命幫你想辦法嗎。”

陳佑生沒說話。

何其英將小籃子放到桌子上。

陳佑生:“這是什么啊?”

何其英示意陳佑生坐下:“坐下來再說。”

陳佑生:“怎么了?”

何其英:“今晚上你得留在這兒吃晚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陳佑生:“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現在這么晚了,我還要回家呢。”

何其英擺出不高興的樣子:“陳佑生,我發現你現在思想覺悟越來越低了,怎么我們這革命工作還比不了你那兒女私情啊?”

陳佑生:“可是……”

何其英:“可是什么呀,你還想不想要媳婦了?”

陳佑生沒能明白何其英的意思。

何其英:“我來和你商量怎么幫你和楚兒,你看你還擺出一副那么不情愿的樣子,你要不愿意昕那就算了啊。”

陳佑生:“我不是這個意思。那。要不這樣,咱們先抓緊時間說,說完了我就趕緊回家,飯就先不吃了吧。”

何其英:“你看看你陳佑生,不就是一頓飯的工夫嗎,你這樣可就讓我有點兒看不起你了啊,難道我這老同學就這么讓你討厭啊?”

陳佑生:“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何其英:“行了,你就別只是只是的了。來,坐下。”說著開始動手從籃子里往外拿飯菜。

陳佑生只好坐下來。

43陳家小屋夜

楚兒在灶前燒水做飯,機械地朝灶里添著柴火。

鍋里的水已經沸騰起來。

楚兒依舊呆呆地朝灶里添著柴火。

鍋里大團大團的熱氣往上冒,鍋里劇烈地沸騰起來。

楚兒依舊發呆。

大股熱氣終于沖到了楚兒的臉上,楚兒一驚,立馬回過神來,連忙起身掀起鍋蓋。

白白的熱氣一下子噓到了楚兒的手,楚兒疼得扔掉鍋蓋。

44鎮政府夜

何其英給陳佑生的酒杯里倒著酒。

陳佑生:“我真的不能再喝了,我酒量不行。”

何其英:“難得我們老同學坐在一起,你多喝兩杯怎么了?”

陳佑生:“我看我們還是先談正事吧。這兩天,楚兒嘴上不說,可我看得出,她也很煩惱。我們還是快點想辦法解決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吧。”

何其英:“我知道,這兩天我也一直沒閑著。來,我們邊吃邊說。”

45陳家夜

飯菜已擺在桌子上,楚兒靜靜地等著陳佑生回家吃飯。

楚兒起身看看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不由得疑慮起來。

46鎮政府夜

何其英又給陳佑生滿上了酒。

陳佑生已經有些微微地醉了:“不……不能再喝……了。”

何其英:“今天咱們都喝得不少。我看還是改日再談事情吧,索性咱們今天喝個痛快。”

陳佑生想要推辭,何其英卻不理會,依然使盡渾身解數地灌著陳佑生。

47陳家夜

楚兒在屋里焦急地走來走去。

窗外的月亮高高地掛在夜空。

楚兒抬頭看著圓圓的月亮,月亮的周圍布滿厚厚的烏云。

48鎮政府夜

陳佑生終于招架不住,趴在了桌子上。

何其英暗暗一喜,上前輕輕地推陳佑生:“佑生,佑生。”

陳佑生沒有答應。呼呼地睡了過去。

何其英用盡全身力氣將陳佑生拖到旁邊一間小屋的床上,悄悄地替他脫了衣服,替他蓋好被子。

49陳家夜

楚兒靜靜地坐在床頭。

桌前的燭臺上,鮮紅鮮紅的燭淚已經灑滿了整個燭臺,只剩半截蠟燭還在燃燒著。

楚兒一動不動地看著透明的燭淚,忽然流下了兩滴眼淚,楚兒立刻用手擦干,沒有再哭。她恢復了剛才的姿勢,依然那樣筆直地坐著,依然那樣的美麗。

50鎮政府晨

天剛蒙蒙亮。

陳佑生醒來,用手捶打一下疼痛的頭部,睜開眼睛,一眼看到躺在他身旁的何其英,陳佑生“騰”地坐起,緊張地看著這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天哪,這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

51陳家晨

燭臺上的紅燭已經全部燃盡,只剩下一些結成硬塊的燭淚凄慘地躺在那里。

楚兒依然那樣一動沒動,平靜如水地坐在床頭。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楚兒俊俏的臉龐上。

門忽然“吱”的一聲響了,打破了這里持續了一晚上的寂靜。

陳佑生低著頭,一臉憔悴地出現在門口。

楚兒緩緩地抬起頭,平靜地看著陳佑生。

何其英在陳佑生身后出現。

楚兒就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看著陳佑生,并不理會他身后的何其英。

陳佑生始終沒有抬起頭,慢慢地挪到楚兒床前。

楚兒一臉的憐愛。

陳佑生“撲通”一聲跪在了楚兒腳下,哽咽著:“楚兒,對不起……”

楚兒見陳佑生跪下,連忙起身要去扶陳佑生,但腳剛落地,一晚上沒動的腿一下子軟到了地上。

陳佑生立刻上前扶住楚兒,楚兒慢慢抬起頭,臉色同樣蒼白同樣憔悴,但是一雙眼睛卻有力地直視著陳佑生,聲音虛弱但卻有力:“放開我!”

陳佑生:“楚兒……”

楚兒頓了頓,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我讓你放開我!,t楚兒的眼神里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堅決。

陳佑生不禁一顫,慢慢地松開了攙扶楚兒的手。

楚兒一下子又倒在地上,陳佑生痛苦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楚兒不看任何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死死地撐住地面,咬咬牙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掙扎著,終于站了起來,嘴角露出不可侵犯的一絲微笑:“明天,我們去離婚!”

52陳家院子日

幾個鄉親吹吹打打地走進了院子,無比熱鬧。

緊跟著的是鎮長和其他幾個鎮上的領導,每個人都高高興興地走進院子,在后面緊跟著大幫圍觀的鄉親。

楚兒茫然地看著這一幫人。

鎮長:“張楚兒,我們代表鎮上來給你送錦旗來了。”說著讓后面的人拿過一面鮮紅的錦旗遞過來。

楚兒:“這是……”

鎮長笑著:“我們特此表彰你在這次解救婦女的活動中表現突出,敢于為自

己當家做主,敢于同封建勢力作斗爭,所以獎勵你錦旗一面,這可是榮譽啊,張楚兒。”說著將錦旗接過,遞給楚兒。

楚兒慢慢地接過錦旗。

鎮長轉身對圍觀的群眾:“鄉親們,張楚兒同志是一名思想進步的好同志,積極響應上級的政策,是我們八里鎮的楷模。我們整個八里鎮的村民都要好好學習張楚兒的這種積極進步的精神!

其他幾位領導帶頭鼓掌。

楚兒沖大家笑了,笑得很燦爛。

53楚兒家日

這是一間更為簡陋更為狹小的屋子,是楚兒搬出陳家后住的地方。

屋里簡簡單單,但卻干凈整齊。

楚兒坐在窗前,仔細地剪著窗紙。一扭頭看見了鮮艷的錦旗,看著鮮紅鮮紅的大字,笑了。

54河邊日

楚兒站在岸邊,手拿著水桶從河里汲水,忽然清凌凌的水面上倒映出了陳佑生的影子。楚兒看著那個影子愣了一下,手里的水桶一下子滑到水里。

楚兒回頭,什么都沒有看見,沒有陳佑生,沒有任何人。

55楚兒家日

長庚手里提著一個袋子走進來。

楚兒:“長庚,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啊?”

長庚用手撓撓頭:“聽隔壁劉大娘說的。”他把手里的糧食袋子放到楚兒面前,“這,這是一點糧食,我想你可能用得上,別的我也沒有什么能幫上你的。”

楚兒:“長庚……”

長庚:“別多說了楚兒,你就收下吧。”

楚兒感激地沖長庚笑笑:“那謝謝你了,以后我會還你的。”

長庚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以后有什么難處你就說,別的沒啥能幫上你的,可是力氣活啥的還是行。”

56鎮政府夜

工作人員都下班了,只有陳佑生一人坐在辦公室里發呆。

何其英悄悄地進了辦公室,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圍:“佑生。”

陳佑生慢慢抬起頭,神情恍惚的樣子。

何其英看見陳佑生的樣子立刻皺緊眉頭:“陳佑生,后天我們就要結婚了,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這是什么狀態啊?你這個樣子,我們怎么結婚啊?”

陳佑生就像一個木頭人,一點反應也沒有,手拿著筆恍恍惚惚地在面前的紙上寫著字。

一個“楚”字躍然紙上。

何其英一眼瞥見了陳佑生寫H{來的楚兒的名字,立刻火冒三丈,將紙狠狠地揉成一團,扔了出去:“陳佑生,你給我記住,從今天起,張楚兒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了,是你把她拋棄了!,

陳佑生忽然像魔怔了一樣,舉起右手狠狠地打了自己—個耳光,響亮的耳光聲把何其英嚇了一跳,一個耳光接著一個耳光,狠狠地落在陳佑生自己的臉上。

何其英顯然被嚇著了,她抓住陳佑生的手,聲音哽咽起來:“佑生!”

陳佑生一動不動。

57楚兒家傍晚

楚兒靜靜地坐在床頭。

一個消瘦細長的身影出現在了楚兒的門口。

楚兒抬頭看見了手里提著一個大袋子的陳佑生,就那樣直直地看著她,不說一句話。

陳佑生諾諾地開口,但眼睛始終不敢看楚兒:“我……楚兒……我來給你送些糧食。”

楚兒只是看著他,不說話。

陳佑生低著頭:“楚兒,我想,你需要這些糧食。”

楚兒緩緩開口:“滾!

陳佑生咬了咬嘴唇,聲音開始哽咽:“楚兒,對不起。”

楚兒:“我讓你滾!,

陳佑生不再說話,轉過身,默默地走到門口,背對著楚兒:“我、我后天,要、要結婚了。”

楚兒立刻回應,語氣里帶著刻意的輕松和愉快:“是嗎,那恭喜你了!”

陳佑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將糧食放在了門口:“我把糧食給你留下了。”

楚兒:“我不需要你的糧食,你把它拿走!”

陳佑生沒有說話,只是徑直放下糧食。

楚兒在身后:“我讓你拿走!”

陳佑生沒有理會楚兒的話,慢慢地轉身,終于抬頭看了看楚兒,眼神里充滿深情:“楚兒,要好好照顧自己。”說完轉身大步走出屋子。

楚兒看著陳佑生忽然愣住了,但是立刻恢復了神情,她走到門口提起那袋糧食,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沖著陳佑生的背影拋了出去:“我怎么樣。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管,拿走你的東西!'

裝滿糧食的袋子在半空中旋轉著,忽然扎口處松開,黃燦燦的谷粒在空中漫天飛揚地灑出來,灑在院子里,灑在站在門口的楚兒身上,灑在站在院子中央的陳佑生身上。

陳佑生看著飄飄揚揚的谷粒,看著漫天金黃的另一端依然美麗的楚兒,眼眶一紅,轉身離開了。

楚兒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直到最后一片金黃灑在了地上,知道陳佑生離開院子,楚兒眼神里忽然布滿了哀傷和蒼涼。

楚兒慢慢地走進這一片金黃之中,蹲了下來,將頭深深地埋在膝蓋里。

58陳佑生家日

天上飄起了雪花,吃喜酒的鄉親們坐在搭好了的棚子里,有說有笑地吃著酒菜。

何其英一身紅衣,齊耳的短發,很利落的樣子。

陳佑生站在何其英旁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整個院子里到處都充滿著喜氣洋洋的景象。

典禮開始,何其英和陳佑生并列站著,對面坐著陳佑生的爹娘,他們再也沒有了以往的氣派。對任何人都賠著笑臉。

管家站在中間給兩人主持婚禮:“一拜天地!”

何其英笑容可掬地跪拜,陳佑生麻木地跟著一起。

“二拜高堂!”

何其英和陳佑生面向爹娘,正要跪拜,陳佑生的爹娘立刻緊張地站起身,慌忙地對著兩人彎腰鞠躬,動作局促。鄉親們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管家笑彎了腰。

何其英小聲地提醒爹娘:“爹娘,你們干嗎啊?”

兩人意識到什么,又緊張地坐了下來。何其英和陳佑生開始跪拜。

管家忍住笑聲:“夫妻對拜!”

施禮完畢,何其英松了一口氣。

59楚兒家日

楚兒透過窗戶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

長庚手抱一大捆柴火氣喘吁吁地走進來。

楚兒連忙接過柴火放下:“這么冷的天,你抱柴火干嗎啊?”

長庚將凍得發紫的手放在嘴邊使勁地哈著氣:“下雪了,天冷,你得多燒點柴火。”

楚兒讓長庚坐到火邊:“真是太麻煩你了,我自己能行的。”

長庚:“這種力氣活還是我來得比你順手,以后家里有什么臟活兒累活兒,你言語一聲就中。”

楚兒很感激:“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長庚忽然覺得有一陣陣風吹來,他順著方向找到風的來處,原來是窗戶破了個洞:“窗戶怎么破了,我給你修上吧。”

楚兒:“好像是昨天壞的,不用。長庚,我自己修上就可以。”

長庚開始有些不悅,不再說什么,半晌才開口:“今天陳佑生結婚。”

楚兒笑笑:“是嗎,挺好的,怎么你沒去吃喜酒啊?”

長庚:“一會兒就去。”

楚兒依然微笑:“去了替我道聲喜。”

長庚:“聽說婚禮很熱鬧。”

楚兒很自然:“是嗎?”

長庚仍然不放棄:“每個人都很高興,雖然今天天氣不好。”

楚兒:“那當然了,誰結婚不高興

啊。”

長庚:“是嗎,那你呢,你結婚的時候高興嗎?”

楚兒愣了一下:“我,我不一樣啊,我結婚是為了還債。”

長庚:“那現在債還完了?”

楚兒:“是啊,還完了。”

長庚:“那你現在高興嗎?”

楚兒:“當然高興啊。”

長庚:“看著陳佑生結婚。和別的女-人結婚,你也高興?”

楚兒依然滿臉平靜:“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長庚再也忍不住,激動地一下子站起來:“張楚兒,你不要再逞能了,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你這樣逞強給誰看啊?給陳佑生嗎?那你去啊!去給他看啊,他正和另外一個女人拜天地呢,你去啊,去啊!”

楚兒也一下子火了,她站起來,沖著長庚大喊起來:“長庚,你有病吧,你什么意思啊?誰在逞強了,誰在硬撐了?我告訴你,我心里什么想法都沒有,你以為你是誰啊?我為什么要給陳佑生看?他要結婚,他去結好了,和我有什么關系?還有,我告訴你,和陳佑生離婚我很高興,我自由了,我解放了,我發自內心地高興!”

長庚冷笑:“是嗎?你很高興嗎?你到底哪里高興啊?是被陳佑生拋棄了高興,還是被別的女人搶走了丈夫高興?”

楚兒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長庚你閉嘴,你滾,從這里滾出去!”

長庚將門重重地一摔,走出去。

楚兒一下靜了下來。

60楚兒家門口日

雪花盡情地飛舞,落到長庚的頭發上,臉上,衣服上。

長庚依偎在楚兒門口,費勁地點著一袋煙,狠狠地吸兩口,接著扔掉煙,起身回到楚兒的屋里。

61楚兒家日

楚兒靜靜地看著長庚忙來忙去,沒有說一句話。

兩三下的工夫,窗戶就修好了,長庚一件一件地將東西收拾好,走到楚兒面前,低著頭:“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那些話不是我要說的。”

楚兒眼圈忽然紅了。

長庚:“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樣的話。”

楚兒使勁咬了咬嘴唇。

長庚:“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你別和我一般見識。”

楚兒強忍住眼淚,低聲咕嚕:“長庚,對不起。”

長庚:“沒有,是我不對。”

楚兒:“長庚你別怪我,我心里難受,心里堵得慌,要是我說了難聽的話,你別往心里去。”

長庚見楚兒一哭,慌了起來:“楚兒,你、你別哭啊。”

楚兒哽咽:“陳佑生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他去和別的女人結婚了。”楚兒靜靜地說著,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來,“從他走的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我要笑。我要比以前生活得好。我要忘記陳佑生這三個字。我在人前笑,我對自己笑,我對著你們所有人笑,我要你們都看到我很好,我什么事都沒有,我不會讓你們看我笑話,我一直都很好……”

長庚靜靜地聽著。

楚兒痛快地哭了出來:“可是,長庚你知道嗎?我很難受,很心慌,過得很不好,一點也不好,我都是裝出來給別人看的。我真的很喜歡陳佑生,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把陳佑生給丟了……”

長庚眼圈也紅了:“楚兒,你別說了,我都知道。”

楚兒放聲大哭起來。

62陳佑生家日

陳佑生與何其英的新房,屋里的擺設顯然是新婚的樣子,到處貼滿喜慶的字畫,門口的大紅喜字剛剛被風吹破一角,在風中張牙舞爪,格外地顯眼。

陳佑生眼神呆滯地看著面前的書,眼睛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激情和清澈。

何其英在一旁的灶前準備做飯,手里拿著火柴,卻怎么也點不起火,氣得把火柴一扔:“這是什么破玩意!,'

陳佑生一動不動。

何其英看一眼陳佑生,賭氣地拿起火柴重新點火,卻依然點不著。她將手里的柴火使勁扔到地上,沖著陳佑生:“陳佑生,你為什么一天到晚地這樣對待我,你當我是空氣嗎?我是透明的嗎?我蹲在那里點了半天的火都點不著,難道你看不見嗎?你都不幫幫我嗎?”

陳佑生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書,慢慢地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走到灶前,就像一個木頭人。

何其英更加生氣了:“你既然和我結了婚,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就這么讓你討厭嗎?張楚兒她有什么好,我哪里比不上她?”

陳佑生就像沒有聽見她說話一樣。慢慢地點著火,往鍋底添著柴火。

何其英依然不依不饒:“你說話啊,你是啞巴嗎?”

陳佑生站起身,徑直向門外走去。

何其英見他要出門,大聲喊住他:“你干什么去?你不能走,今天省里還要有人來組織反右斗爭,你不能走!”

陳佑生停下腳步,就地蹲在那里。

何其英忽然趴到桌子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鍋底下那團剛剛被點燃的火滋滋地燃燒,然后又一點點地熄滅。

63,楚兒家日

長庚看著楚兒:“楚兒,你該有個家了。”

楚兒:“這就是我的家啊。”

長庚:“楚兒,你嫁給我吧,我們一起好好過。我會讓你快樂的。”

楚兒:“快樂?”

長庚:“嗯。”

楚兒:“以前有人和你說過一樣的話。”

長庚:“可是他現在有他的生活。你也應該有你的生活。”

楚兒:“我的生活,我不知道還有沒有。”

長庚堅定地沖她點點頭:“有!”

楚兒定睛看著長庚。

64鎮政府日

白色的墻壁上到處貼滿大大的白紙,上面醒目地寫著有關“反右斗爭”的宣傳標語。

何其英在給工作組的人開會。

陳佑生目光呆滯地坐在那里。

65楚兒家日

楚兒對著窗戶坐著,眼前鋪著一些紙張,楚兒手拿著毛筆,一點一點地在寫著什么,不知不覺一個大大的“陳”字出現在紙上,楚兒一下回過神來,使勁地將字狠狠地劃來劃去,直到再也認不出是什么字,然后將紙扔掉。然后再寫,再扔。

楚兒將所有的紙都扔掉,眼睛濕潤著。

66楚兒家院子日

長庚走進院子。

透過窗戶,長庚看見楚兒和她手里拿的那張紙。

長庚皺緊了眉頭,咬咬牙一轉身跑了出去。

67鎮政府日

鎮政府在開會,省里的干部坐在中央位置。

何其英站在臺上繪聲繪色地為大家講著反右斗爭的實施方針。

長庚忽然闖了進來。

何其英:“這位同志,我們在開會,有什么事你等一下吧。”說著又要繼續講。

長庚:“我要來反映的就是關于你們工作的問題。”

省里的一個老干部:“哦?什么事?”

長庚:“我要揭發一個最大的右派分子。”

何其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看著他。

陳佑生面無表情。

老干部:“你說來聽聽。”

長庚指著臺上坐著聽報告的陳佑生:“就是他!陳佑生!這個八里鎮最大的右派分子!”

整個會場的人都開始議論紛紛。

何其英大驚失色:“你胡說八道什么你!你以為這右派分子的帽子是隨便扣的嗎?”

長庚:“我沒有胡說,我是有證據的。”

何其英看看陳佑生,陳佑生依然面無表情。

何其英:“你少在這里混淆是非,顛倒黑白。你給我馬上出去!”

老干部阻止何其英:“讓他說來聽聽。”

長庚:“我混淆是非顛倒黑白?你們問問他自己,當初他為什么和張楚兒離婚?你們以為他是思想先進、積極進步?其實這一切都是假的!”

何其英:“你給我閉嘴,馬上出去!”

長庚指著陳佑生,又指著何其英:“他們兩個其實早就有了奸情,然后又一起串通好。接著陳佑生就回家和他的結發妻子離了婚,又和何其英結婚。陳佑生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繼續在鎮政府工作,為了貪圖自己的前途,他才狠心拋棄張楚兒,張楚兒其實本不想和他離婚的,都是被迫的。”

何其英一下子坐在座位上,面色蒼白。

陳佑生就像什么也沒有聽到一樣。

68長庚家夜

長庚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著煙。

門被人用力打開,楚兒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一臉氣憤。

長庚抬起頭看了看楚兒,又繼續抽煙。

楚兒:“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長庚不說話,大口大口地吸煙。

楚兒:“你想干什么?你想要我死嗎?”

長庚抬頭:“你以為和你有什么關系?”

楚兒:“你覺得呢?”

長庚:“我不知道。”

楚兒:“他已經被抓起來了,你知道嗎,他現在正在看守所里!”

長庚:“我知道,那最好不過了。”

楚兒:“你為什么要這樣狠心?”

長庚:“我為什么不能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成了什么樣了?”

楚兒:“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讓我怎么辦?”

長庚看著楚兒:“楚兒,你當真還這樣記著他?”

楚兒:“我沒有。”

長庚:“你為什么不敢承認。”

楚兒:“我說過了我沒有,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受傷害。”

長庚冷笑一聲:“那太好了,我要做的就是讓他受傷害。”

楚兒看著長庚:“我不能原諒你。”

長庚:“就不原諒吧。那樣,至少還能記住我。”

楚兒:“那樣,我就會記恨你了。”

長庚:“記恨吧。總歸比記不得強。”說完又狠狠地吸煙。

楚兒低下頭,緩緩地開口:“今天我把我以前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了一遍,我原本打算收拾完那些東西以后,就和你結婚……”

長庚抬頭,吃驚地看著楚兒:“你……我……”

楚兒抬起頭:“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是嗎?”

長庚重重地嘆一口氣,將手里的煙使勁地扔在一邊。

楚兒:“長庚,好好保重吧!”轉身離開了屋子。

長庚抱住頭使勁地哭了起來。

69看守所外夜

楚兒手里提著熱騰騰的飯徑直來到看守所。

看守:“看什么人?”

楚兒:“陳佑生。”

看守:“你是誰?”

楚兒:“張楚兒。”

看守:“張楚兒是誰?”

楚兒:“我。”

看守:“什么關系?”

楚兒:“前妻。”

兩個看守互相看了看:“你就是他拋棄的那個前妻啊。”

楚兒沒有再說話。

看守放楚兒進去。

70看守所內夜

楚兒隔著小小的窗戶看見了憔悴得已經沒有人樣的陳佑生。

陳佑生看見了楚兒,一下子趴到門口。

楚兒不忍心再看陳佑生,從籃子里把飯菜取出。隔著柵欄遞給陳佑生。

陳佑生不去接飯,而是緊緊地抓住楚兒的手。

楚兒掙脫開,只是將飯菜遞給陳佑生。

陳佑生顫巍巍地接過,流下了眼淚。

楚兒沒有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

71看守所外夜

楚兒低著頭慢慢向前走著,走到拐角的地方抬頭看見了手里同樣提著飯菜的何其英。

何其英看見了楚兒,又看了看楚扎手里的菜籃,苦笑了一聲:“送過飯了?”

楚兒點頭。

何其英轉身就要走:“那我就不必去了。”

楚兒:“你沒有必要這樣。”

何其英苦笑,臉上已經沒有了平日里的跋扈:“那我能怎么樣?”

楚兒:“我只是來看看他而已,畢竟他被長庚告發是因為我的關系。你不要多想。”

何其英不再說話。

楚兒:“以后我不會再來了。我先走了。”

何其英喊住了楚兒:“張楚兒,陪我吃個飯吧。”

楚兒定睛看了何其英一會兒,點點頭。

72,何其英家夜

楚兒和何其英坐在桌前,桌子上擺:了幾個菜,還有一壺酒。

何其英將自己的酒杯倒滿,又拿起楚兒的。

楚兒:“我不喝酒。”

何其英坐了下來,將自己的酒一飲而盡,眼睛死死地盯著楚兒:“張楚兒,你有什么好的,我哪里比不上你,我哪里不如你!”

楚兒:“你沒有不如我。”

何其英冷笑。又喝了一杯:“不,我就是不如你,哪都不如你!”

楚兒:“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是你想要的太多了。”

何其英不理會楚兒,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楚兒:“你不要喝太多了。”

何其英一擺手:“我喝多喝少和你有什么關系,我就是喝死了,也不會有人管我。我就是喝死了陳佑生也不會管我。”

楚兒:“你不要這樣說。”

何其英哈哈大笑:“那我怎么說,說陳佑生很在乎我?說他很關心我?喜歡我?張楚兒,你不要在這里假惺惺了。我何其英在他看來,連你的一個腳指頭都不如。”

楚兒看著何其英。

何其英:“你知道嗎,自從陳佑生和我結婚以后,他都沒再笑過。他忽然之間就像變了一個人,變成了一塊木頭,他不再說話,不再看書,不再關心任何事情。無論我怎么和他吵怎么和他鬧,他都不會有一點反應。你知道嗎,到后來我甚至害怕看到他,我怕他那個樣子,我覺得他已經死了,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個空殼。”

楚兒沉思。

何其英:“我快要瘋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瘋掉的。”

楚兒:“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

何其英的聲音開始哽咽:“可是……可是我喜歡陳佑生啊,我很喜歡他啊,從上學的時候起我就喜歡他。那時候的他,那樣的熱情,那樣的細心,那樣的有理想有追求,那樣的充滿活力。我喜歡他身上濃濃的書生氣,我喜歡他清澈的眼神,我喜歡他臉上永遠帶著的孩子一樣的笑容。”

楚兒靜靜地聽著,眼神里充滿了愛戀。

何其英:“你不會知道當得知陳佑生已經結婚的時候,我心里是多么難受。要知道我是費了多大的心思才被調到八里鎮來工作,我只是為了陳佑生。我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和一個抵債到他家的女人結婚,他絲毫不把我放在心上,在他眼里,我只是他的同學。”何其英的眼光忽然充滿了敵意,“可是我不能就這么算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的女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我受不了。還記得那次我去找你們看見陳佑生在為你吹樹葉嗎。我遠遠地看著你們,那種感覺就像在看一幅油畫,那樣安靜,那樣愜意。我忽然覺得那個位置應該是我的,他應該像上學時那樣再次為我吹樹葉。就是那一次,讓我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我也要得到陳佑生。”

楚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眼睛轉向窗外。

何其英:“你很恨我吧?”

楚兒淡淡一笑。

何其英:“后來的一切事情都是我一手策劃的,包括那次陳佑生醉倒在我家。”

楚兒:“我知道。”

何其英:“你知道?”

楚兒點點頭。

何其英:“那你為什么……”

楚兒:“如果是我的,終歸還是我的。不是我的,怎么樣都不是我的。”

何其英看著楚兒。再次端起酒杯,一口氣喝了好多,忽然就哭了:“陳佑生他……不是我的。”

楚兒看著何其英,沒有再說話,端起自己的酒杯倒滿酒:“何其英,我們喝個酒。”

何其英接過酒杯。

楚兒:“畢竟我們愛過同一個男人,無論以前怎樣,無論以后怎樣。”

兩人將酒杯的酒一飲而盡。

何其英大聲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我該怎么辦,我舍不得陳佑生,但我又不想看他吃苦。”

楚兒喃喃道:“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73鎮政府前日

一個大大的批斗臺,臺子的正中央站著陳佑生,他的身上貼著布條,上面寫著“打倒右派分子陳佑生”。

陳佑生的旁邊站著同樣被捆住雙手的何其英。

鎮領導一行人站在臺子上,主持著大會。

臺下的鄉親們都對著陳佑生和何其英指指點點。

一個年輕人高高地舉起自己的胳膊,大聲喊:“打倒右派分子陳佑生!”

鎮領導:“大家說說這個右派分子的罪行吧。”

人群里有人在喊:“讓張楚兒說吧,她是最大的受害者。”

大家都積極響應。

楚兒想了想,只身來到了臺上,她環視著大家,慢慢開口:“我并沒有打算要說什么,既然大家都讓我說,那我就說說吧。以前我始終認為,人真不必靠說出什么來表達自己,可是后來我慢慢發現,有些話,是需要說出來的。”她看一眼身后的陳佑生,“現在臺上的這個男人,這個被綁著的男人,是我這輩子深深愛過的男人。認識他以前,我的生活是麻木的,是無知的。是沒有生命的。認識了他以后,我才忽然發現原來生活還可以是這個樣子,還可以有這么多的樂趣和歡笑。后來我和他結婚了,結婚后的那段日子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他用他特有的熱情和單純感染著我,我開始喜歡生活,開始期盼生活,這些都是陳佑生帶給我的。說了這么多,最重要的一點我還沒有提,那就是,我們的婚姻并非是我們自愿的,我不是,陳佑生同樣也不是,他同樣也是被家里所逼迫的。雖然他一直對我很好,雖然我開始喜歡上了他,但是我們都沒有考慮到他的感情。所以,當何其英出現以后。當他真正喜歡的人出現以后,我真的沒有權利再把他留在我身邊,所以我提出了離婚。所以,他并沒有任何錯。這就是我要說的。”

整個會場頓時安靜下來。

陳佑生已經哭得不像樣子:“不,楚兒,我不是人,我活該,我咎由自取!你不要為我開脫了,我不配!”

何其英看看楚兒,又看看陳佑生,終于低下了頭。

人群又開始嘈雜起來,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應該聽誰的。

一直都在沉默的何其英走了出來,聲音沙啞著:“大家還是聽我說吧。是我安排的這一切,現在就由我來說明吧。是我先喜歡上陳佑生,又借著工作的名義使勁地想拆散陳佑生和張楚兒。后來我見分不開他們就使用了計謀,想盡辦法在他們之間制造誤會,終于我得逞了,他們離了婚,我也就順理成章地和陳佑生結了婚。我以為只要得到了陳佑生,我就可以幸福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是我錯了。感情真的是勉強不來的。他們才是真心相愛的。”

74路口日

何其英帶著鼓鼓的行囊,站在風中等車。

楚兒慢慢地走來。

何其英看見楚兒愣了一下:“你怎么來了?”

楚兒笑笑:“我來送送你。”

何其英:“楚兒,我做了那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還……”

楚兒:“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何其英:“謝謝你。”

何其英下意識地往楚兒身后看了看。

楚兒忙說:“哦,佑生他病了,在打針,沒有辦法來送你了。”

何其英表情不自然起來:“我知道,他恨我。”

楚兒:“沒有。”

何其英看著楚兒:“答應我。你們以后好好地在一起生活,好嗎?”

楚兒看著遠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吧。”

何其英:“楚兒,你不要怪佑生,一切都是我的錯,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楚兒淡淡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何其英:“楚兒,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歡佑生,佑生也是真心喜歡你,離開你以后的那段日子,他就沒有笑過。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的,替我好好照顧他,好嗎?”

楚兒沉默著。

何其英的聲音開始有些哽咽。

楚兒抬起頭看著何其英:“我知道,你對佑生,是真心的。我想,佑生他,也不會怪你的。”

何其英痛快地哭了起來。

楚兒靜靜地看著她。

何其英:“楚兒,謝謝你。”

有馬車緩緩地駛過來。

楚兒忙招呼何其英:“車來了,不要錯過。”

何其英沖楚兒擺擺手:“那我走了,你和佑生,你們要保重啊!”

楚兒點點頭,目送著何其英離開。

7s陳佑生家日

陳佑生在床上躺著,氣色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楚兒在一旁替他收拾東西。

陳佑生靜靜地看著楚兒忙來忙去的樣子。

楚兒扭頭:“醒了?”

陳佑生點點頭:“你一直在這里嗎?”

楚兒:“正好我也沒有什么事。”

陳佑生沒說話。

楚兒:“何其英走了,被下調到了新疆。”

陳佑生:“哦。”

楚兒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她也有她的苦衷,她也不容易。”

陳佑生看著楚兒:“你不怪她嗎?”

楚兒搖搖頭:“一切都過去了,再提也沒意思了。”

陳佑生又開始感傷起來:“楚兒,對不起。”

楚兒:“不用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

陳佑生:“不,無論怎樣,我還是有罪。”

楚兒:“我說了,你沒有對不起我。”

陳佑生:“可是終歸是我傷害了你,是我對不起你。”

楚兒:“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對不起誰,誰都有選擇的權利,你也有。”

陳佑生:“楚兒,你不要折磨我了。”

楚兒:“是我折磨你嗎?那又是誰在折磨我?”

陳佑生痛苦地抱著頭:“我不知道是誰在折磨誰。”

楚兒:“都無所謂了,不是n-57至少現在我們誰也沒有折磨誰。”

陳佑生:“楚兒,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楚兒望著窗外,許久沒有說話。

陳佑生也看著窗外。

屋里靜靜的,許久都沒有一點動靜。

楚兒開-口:“佑生,沒有可能了,只能到這里了。”

陳佑生沒有說話。

楚兒:“有些事,是會刻在身體里的,是怎么樣也抹不去的。”

陳佑生嘆一口氣:“是啊,我們,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楚兒悄悄地擦去流下的眼淚。

76楚兒家日

充足的陽光灑滿了整個院子。

楚兒坐在門口,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在每一個地方,灑在楚兒的身上,楚兒又變成金黃色的了。

楚兒一手拿著衣服,一手拿著針,細細地一針一針地縫著手里的衣服。

陽光下的楚兒是那樣的祥和,那樣的悠然,那樣的美麗。

遠處歡陜的鳥兒飛來飛去,空曠的鄉村的天空里,不時傳來鳥兒清脆的叫聲。

悠揚的樹葉吹出的曲調聲回蕩在整個山谷里。

(劇終)

[作者簡介]

李恒,山東郯城一中學生,多次獲得各類征文獎項,在《大舞臺》《大眾文藝》等刊物發表過文學作品、劇本;曹敬暉,教師,數十萬字散見《青年文學》《戲劇叢刊》《劇作家》等,大量作品獲得省、市、國家級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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