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于真實情感與理性之間的救贖之路

肖 濤

[摘要]《生死朗讀》是根據德國作家本哈德·施林克(Bemhard schink)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故事情節與許多表現二戰題材中的令人發指和慘絕人寰的往事敘述有所不同，它是從生活在戰敗國德國的兩個普通人的命運遭際入手，通過他們命運的轉變來折射那段罪惡的往事，讓這個飽含著愛、罪惡、秘密與救贖的故事打動著每一個人的心靈。救贖一直是本片的一條主線，本文將從身體的救贖、精神的救贖和人性的救贖三個方面入手來分析這部影片。

[關鍵詞]《生死朗讀》；真實情感；理性；救贖

一、身體的救贖

影片的開頭，已是中年的男主人公邁克清早起床擺放煮好的雞蛋，倒一杯煮好的咖啡的鏡頭，在這些餐具擺放發出的碰撞聲之后，我們先是聽到一個女人的說話聲，繼而鏡頭中閃過一個裸體女人的身影，她與邁克之間的交流漫不經心，并在吃完雞蛋后迅速離去，留下邁克看著那張凌亂的床發呆的一幕。那張凌亂的床顯然成為該影片中最先導入的具有象征性寓意的內容，即肉體的欲望。他們之間的關系顯然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人，他們只是生活中的一個性伴侶而已，從他們簡短的對話中可以看出他們并不關心和了解彼此的生活，他們之間所需要的只是對性的需求。該影片導演對畫面敘事的安排均是以男主人公邁克的目光所及之處作為敘事的視角，故事內容的切換與銜接也多以男主人公邁克的目光為選擇。在邁克略顯憂郁的目光中，影片將敘事的時間進行了切換與推移。當邁克把他那雙充滿憂郁的眼睛由床移向窗外時，一輛電車搖撼著刺耳的鈴聲疾馳而過，我們看到了寒冷風雨中城市的蕭條以及電車中一個少年痛苦不堪看著窗外的臉。在少年的目光中我們看到了上個世紀50年代的德國柏林，鉛灰色的天空下著陰霾的雨，鉛灰色的街道和鉛灰色的樓房以及街道上為數不多的打著傘蜷縮著行走的身影，這里沒有陽光、沒有色彩、沒有笑聲，卻有一個小男孩用天真無邪的眼神打量著這個痛苦的少年。

如果說這個痛苦不堪、下車后在回家路上行走的少年是那樣孤獨無助的話，女檢票員漢娜的出現，則無疑為少年打開了一扇通往人性關愛的門。然而事情的發展并沒有按照我們正常的思維邏輯來進行。女主人公漢娜的出場及地點在該影片的設計中也帶有一定的寓意，即少年因身體的不適，躲避風雨的一個臨時地點。身體的救贖由此開始，漢娜以她本能的善良在寒冷和風雨中給予少年的詢問及充滿母性關愛的簡單擁抱和安慰，成為這個冰冷畫面中惟一的溫暖。少年回家后家人的詢問卻顯得生硬而客套，當醫生確診他得的是一種叫猩紅熱的傳染病時，母親的緊張和吆喝妹妹迅速的離去與漢娜雨中的擁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幾個月后，身體康復的少年告訴母親那天曾有一個女人幫助了他，母親的反應也是平淡而冷漠的。然而少年卻手持鮮花心懷感激的來看望這個在病痛中曾經幫助過自己的女人，少年的再次出現并沒有引起漢娜的注意，但當漢娜更衣時無意瞥見少年看她的眼神，少年與漢娜眼神交匯的剎那，少年慌不擇路奔逃而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這個少年正是影片開始的主人公邁克，此刻，從邁克的憂郁眼神中我們可以看出，與漢娜的相識成為這個男人一生都無法抹去的記憶，而且是那樣的刻骨銘心。然而，與漢娜的故事能發展成怎樣卻是邁克隱藏在心中永久的秘密。邁克與這個大他許多甚至足以成為他母親的美麗女人之間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讓人難以置信。影片開頭用了很長的篇幅來敘述兩人的交往過程，起初的幾天，他們除了做愛幾乎不交流，而后來漢娜開始要求邁克為她朗讀，他們在朗讀的快樂與身體欲望的彼此滿足中度過了一段相對愉快而幸福的時光，兩人也開始用真情愛著對方。然而，身體的救贖之路似乎才剛剛開始，隨著現實生活中邁克對少女頻頻示愛顯示出的矛盾和拒絕之外，他們這種關系因在常人眼里的不合常理無法正常維系，潛在的矛盾和危機也逐漸凸顯，在一次激烈的爭吵之后，漢娜選擇了離去，邁克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這一段由情欲轉變為愛情的情感無果而終。漢娜的離去讓他們之間完成了身體的救贖。

二、精神的救贖

影片中有一段邁克的心理獨白，其中有一句：“只有一件事可以讓靈魂完整，那就是愛。”這是少年邁克在與漢娜的情感日益加深時的一句心靈獨自，對于這個戰后柏林的少年來說，閱讀是他最大的樂趣，能把自己喜愛的這些優美的文字讀給自己心愛的女人，對于性格并不開朗的邁克來說更是一件無比幸福和快樂的事情，因為此時他們之間的愛情已經超越了世俗倫理。但隨著漢娜的離去一切都成為過去。

在邁克每日沉醉在與漢娜約會的幸福快樂中時，他常常提早離開學校，其中一個場景就是邁克帶著內心的竊喜走過學校教室的走廊，閃過學生與老師，匆匆離去，背景卻是一個教授在講授西方文學課：“保密的想法是西方文學的重要部分。你可以說角色的所有想法在小說中都被人們所持的特定信息所否定。這是有很多原因的，時而固執、時而高尚。他們決定不去揭秘。”這些旁白似乎也在暗示著故事的發展以及所有可能呈現和隱藏的秘密。8年后法庭上的意外重逢，似乎帶有某種不可預知的預言性。邁克作為大學法律系的優秀畢業生去參加一次關于納粹審判的旁聽。意外看到了坐在被告席上的漢娜。也許是對自己過去行為的自責，也許是為了保密，漢娜對自己的罪責供認不諱；也許是因為軟弱，也許是為了保守秘密，在決定判決的那一刻，邁克作為漢娜唯一的知情人，他沒有出庭為漢娜作證，而是選擇了沉默。漢娜的人生命運也因此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曾經的集中營看守，如今卻因為這個職業而成為一名階下囚，被別人看管。

多年以后，結束婚姻的邁克帶女兒回到家鄉，那些堆放在家中的書讓他觸景生情。也許是對漢娜終身監禁判決的自責，也許是對那段刻骨銘心的初戀還無法釋懷，邁克開始為漢娜朗讀，并把磁帶寄給獄中的漢娜，他對漢娜的精神之門開始敞開，朗讀讓他重新沉浸在過去的幸福中，他朗讀著他們在一起時他為漢娜讀過的所有的書，漢娜也在精神的絕望中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希望。影片中最感人的莫過于這一段了，邁克夜以繼日的朗讀錄音，漢娜逐字逐句的學習，并開始給邁克寫那一封封簡短而真誠的信，然而，漢娜的所有努力最終也沒能換回邁克的一個字。

本文認為邁克錄制磁帶寄給獄中的漢娜是在走一條自我精神的救贖之路。在整個影片中漢娜始終是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她的家人，甚至她是一個文盲都只是個人秘密，無人知曉。她是一個戰敗國的普通女人，二戰中曾在集中營做過看守，但也僅僅是找份工作而已，戰爭的慘痛讓這個戰敗國的民眾背負著恥辱的同時，也讓成千上萬的普通人承受了那些原本不該他們承受的一切，漢娜的悲慘命運也正源于此。她其實是敏感而細膩的，甚至可以說是善良的，在那樣一個陰雨綿綿的冬末，如果沒有漢娜對病中邁克的關照和呵護，邁克又會怎樣?正因為如此，青春萌動的邁克對漢娜由最初的心懷感激到情欲之愛，再到真正的彼此相愛，他們之間的情感完全是一種自然的宣泄和流露，沒有任何外在的世俗干涉，沒有任何觀念的束縛，僅僅是靠朗讀，讓他們

在孤獨中搭起了一架通往彼此心靈的橋梁。

面對獄中的漢娜，邁克的內心深處是充滿著復雜的矛盾的，他愛漢娜，在法庭上完全可以為漢娜做些什么，但是他卻沒有，因為他沒有向世人公開他與漢娜之間的情感的勇氣。漢娜身在監獄，沒有自由，對于邁克來說，他的心、他的靈魂也似在監獄。在他對已成年的女兒的對話中，他告訴女兒，這么些年，是他不好，是他對所有的人都不能開誠布公。他對漢娜充滿著愧疚，他對自己的女兒充滿著愧疚，他對自己的家人充滿著愧疚，這段漫長的精神救贖之路在漢娜死后升華到了一個新的階段。邁克為完成漢娜的遺愿首先在猶太人幸存者的女兒那里第一次談到與漢娜的那段情愛關系。而后。在影片的結尾，邁克帶著自己的女兒來到漢娜的墓前，這也是他與漢娜20多年前約會騎車旅行過的地方，這里有一座教堂，當年的漢娜曾在這座教堂里眼淚汪汪地聽那些孩子們唱圣歌，而天真的邁克只是站在門邊看著漢娜幸福燦爛地笑著。如今的教堂已是人去樓空，沒有了昔日的鐘聲與熱鬧，沒有了祈禱的歌聲，能看到的只是一片蕭瑟的場景。邁克開始向自己的女兒講述自己和這個女人的那段鮮為人知的故事。邁克的精神救贖之路到此才得以完結。

三、人性的救贖

人性的視角應該是該部電影最能打動觀眾的地方，在以往的觀看經驗中，二戰內容的影片常常會讓觀眾產生一種極端的情緒。而這部影片卻從另一個視角向我們演繹了一些普通人以及他們的生活。

首先：作品專門選擇了漢娜這樣一個曾經在戰爭中充當過納粹集中營看守的普通卻美麗的女人作為敘事的主角，讓我們從以往敘事經驗中對戰爭的概念有了一個新的解讀方式。戰爭中的女人大都應該是受害者，也許是處于自責，她承擔了所有一切的罪責。然而，我們可以說漢娜的人生經歷是苦難而坎坷的，在與邁克相識時。她是一個普通的電車售票員。她總是認真地做著屬于自己工作范圍里的每一件事情。我們不知道她的過去，她究竟有怎樣的人生經歷，孤身一人的她在遇到邁克后，與這個小她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發生了根本無法被世俗社會所接受的兩性關系。她有自己的情欲，但她嚴守秘密，包括她的身世。也許這些秘密中有太多不堪回首的痛苦。因此，她只愿意享受與邁克在一起時的那些簡單、真實和快樂，在邁克充滿感情的閱讀中，她傷心地哭、快樂地笑。一本正經地對作品的描寫做出自己的價值評判，這所有的一切讓我們在漢娜身上看到了一個普通女人所應該擁有的一切，看不出她與普通人有什么兩樣。讓人根本無法把她與納粹集中營的守衛和300條人命聯系在一起。在漢娜的那些秘密之外，在法庭上。我們看到的漢娜是孤獨無助的、被他人栽贓的、自尊的、自制的一個女人。人性的脆弱在此時也同樣是顯而易見的，戰爭與和平、歷史與個人、法律與罪責、真誠與虛偽、真實與謊言在這一刻都得以展現。審判過程中的那些天邁克焦慮不安，抽煙、主動與同去的女同學發生性關系、流淚，然而這一切都無法舒緩他內心的痛苦和不安，在強大的現實面前，他還是選擇了沉默，漢娜被宣判時，他滿臉的淚水是他人性自責的開始。然而，人性的救贖之路對他來說竟是如此的漫長。

人性的救贖對于經歷過二戰的人來說，所有的感受都應該是一樣的，這里面有關于對戰爭的理解。對現代文明中人類生存本身，對人性的關注都應該是經久不衰的。在更多的現實中。我們只看到了戰勝國人民的苦難和控訴。卻忽略了那些戰敗國的普通人以及他們的幸與不幸，這部影片在某種意義上正是站在這樣一個人性救贖的立場向我們展示了影片的深刻內涵。

其次，影片中另一個設置安排也展示了人性救贖的立場。20年后漢娜將被釋放。當滿頭白發的漢娜在女警員的幫助下見到了已是中年的邁克時，試圖與邁克進行靈魂對話，但遭到了邁克的拒絕，邁克只給漢娜提供除精神之外的所有物質幫助，這讓漢娜在絕望中自盡，但留下口信希望將她獄中小茶罐中的錢連同茶罐都留給當年出庭作證的猶太人幸存者的女兒。邁克帶著強烈的自責去美國幫助漢娜完成這個遺愿。這位猶太人禮貌的接待了邁克，并留下了茶葉罐，沒有要錢，但同意邁克以漢娜的名義將這筆錢捐獻給猶太人文學組織。這一行為從另一個層面告訴我們，戰爭的雙方已在這多年的傷痛中達成了諒解。這個猶太女人含淚將茶葉罐擺放在家中重要的位置，與那張已泛黃的老照片一起成為歷史的記憶的同時，人性的救贖之路電在這部影片中得以完成。我們所希冀的人類的真誠、互信、理解與寬容也在這都影片結尾父親對女兒開誠布公的敘述中走向一個新的開始。

[作者簡介]肖濤(1969一)，女，湖南長沙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的教學與中國當代影視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