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 穎
[摘要]影片Rabbit-ProofFence講述了三個澳洲土著女孩沿著防兔籬笆回家的故事,在澳洲和國際上都有不小的影響力。該作品被引入中國市場時,出現了兩個不同的中譯名。卻無一保留其原標題中的文化意象——防兔籬笆。“兔子”在澳洲文化中的含義、“防兔籬笆”作為故事背景的重要地位以及整部作品的風格和主旨。無一不決定了這一文化意象在片名中不可或缺。
[關鍵詞]防兔籬笆;澳大利亞土著;文化意象;片名翻譯
一、序言
影片Rabbit-Proof Fence根據當代澳大利亞著名土著女作家多麗絲·皮金頓的小說改編而成,以“被偷走的一代”為主題,生動反映了澳大利亞社會所存在的種族壓迫,以及土著的奮力抗爭和樂觀精神。該片由澳大利亞著名導演菲利普·諾西執導,2002年一經發行便廣受關注,國內外獲得好評無數。但該片在中國卻頗受冷遇。雖然中文版電影和小說于2005年同步推出,但至今仍知之者寡。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片名翻譯不當卻是不容忽視的因素之一。
Rabbit-Proof Fence意為“防兔籬笆”,該片的中文宣傳名為《末路小狂花》,臺譯《孩子要回家》。譯者顯然希望用鮮活的故事情節取代陌生的文化意象,以適應中國觀眾的需求。筆者將分析該片片名與社會文化和作品內容的密切聯系,探索片名中文化意象的翻譯策略。
二、“兔子”“防兔籬笆”和澳大利亞土著:從社會文化看片名
澳大利亞文化中,“兔子”是個生動的隱喻,常常用來指被政府暴虐的群體。這一意義源于澳大利亞獨特的生態環境。澳洲本無兔子,19世紀時一位歐洲移民為了打獵引入當地,沒想到短短100年間就增加到上億只。它們破壞了生態環境,影響到農業和牧業,于是政府組織了大規模的滅兔行動。西澳大利亞政府耗巨資修建了三條總長度達2000多英里的籬笆,試圖抵擋兔群蔓延,人們統稱為“防兔籬笆”,其中最長的一號籬笆縱貫西澳南北,但它們沒發揮多少作用便成為擺設。此后人們更加歇斯底里地滅絕兔子,比如射殺、搗毀兔窩、放毒、搞細菌戰等。
澳洲土著的命運和兔子何其相似,防兔籬笆和實施種族隔絕社會又何其相似。在18世紀末與歐洲白人接觸之前,土著已在澳洲大陸上生活了幾萬年。他們用石器狩獵和采集為生,性格淳樸敦厚,生活高度融于自然。歐洲人到達后,他們一無先進的武器。二無嚴密的組織,面對強勢的進攻束手無策,只能眼看著自己的家園被強占去。
澳大利亞政府二百多年來對待土著幾乎和對兔子的態度相同。最初,他們認為落后的土著沒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實施滅絕政策,導致土著人口從30萬左右驟降至不到7萬。除武力消滅外,在土著的水源和食物中投毒非常普遍;土著婦女常常被迫與白人男子發生性關系。感染上天花、麻疹以及性病后,由于沒有免疫力,死亡人數比武力消滅還多。從19世紀末起,隔離政策興起,白人企圖用和平的手段讓殘留的土著自行滅絕。偏遠的保留地內食物供應不足,疾病肆虐,土著“像蒼蠅般死去”,到1939年只剩下5萬人左右。但種族隔離半個世紀后,白人預期的效果并沒出現,20世紀30年代開始出現同化政策,不過指導思想都是“白澳政策”,實質就是強迫土著放棄其文化價值觀和生活方式,從而最終消除這一長期使政府和公眾耿耿于懷的難題。
“被偷走的一代”就是白澳政策的犧牲品。1910年,澳大利亞通過一項政策,以改善土著兒童生活為由,規定當局可以隨意從土著家庭中帶走混血土著兒童,讓他們集中接受白人文化教育,膚色較淺的孩子被送到白人家中收養。直到70年代,隨著多元文化主義興起,同化政策逐漸消失,這項政策才被廢止。
歷史上,土著人如同柔弱的兔子,遭受歐洲白人無所顧忌的滅絕;滅絕不成,又遭到防兔籬笆一般的“白澳政策”的隔離。“兔子”和“防兔籬笆”已成為澳大利亞文化中的典型意象。隱喻意義盡人皆知。Rabbit-Proof Fence作為片名具有極強的指向性,熟悉澳大利亞文化的人一看便可猜出影片的大致主題,其作用無可替代。
三、漫漫籬笆。何處是家:從作品內容看片名
防兔籬笆不僅僅是影片故事發展的重要背景,也隱喻了當時的歷史大背景:在南方的穆爾河居留地,三個來自北部吉嘎隆地區的小女孩不愿接受強加給她們的命運,冒著巨大的風險逃離。她們沿著穿越沙漠的防兔籬笆,踏上了漫長的逃亡返鄉之路。上有飛機巡邏,下有警察圍堵,前面自然環境險惡,后面捕手經驗豐富,但三個小女孩憑著驚人的勇氣和信念,憑借祖先傳給她們的智慧,徒步穿越西澳大利亞,其中兩人最終回到家里。防兔籬笆作為故事背景一目了然,但它隱喻的歷史背景卻需要細心體味。
原作者皮金頓的特殊身份決定了故事不是簡單的逃亡,而是關乎民族命運。皮金頓出生在西澳東皮爾巴拉地區,她出生的農場距離吉嘎隆大約60公里。還在蹣跚學步時,皮金頓就和母親莫莉、妹妹安納貝爾一起被送到穆爾河。十年后,她母親和姨媽正是從這里逃出來的。1941年,莫莉帶著小女兒再次逃離,皮金頓則留在居留地,直至18歲時參加首批土著人醫護培訓。她創作了傳記性三部曲,第二部《漫漫回家路》(FoHow the Rabbit-Proof Fence)就記錄了她母親和姨媽的親身經歷。
《漫漫回家路》屬于土著傳記,特點是個人遭遇和群體敘事相結合。全文共九章,三個小女孩的個體經歷從第五章后半段開始,影片主要由這些部分改編而成。小說的前半部分追述歷史,講述群體:首先是西澳大利亞的土著尼翁加赫人的生活,他們已經開始遭遇白人探險者,但白人探險者當時尚未對這片土地產生興趣;第二章中,耶拉古部落目睹了殖民地的建立和歐洲移民的到來;第三章緊接著描寫了白人和土著的沖突。在精良的武器、不公正的法律和微不足道的施舍面前,土著部落迅速衰敗;第四章講述了皮爾巴拉地區的瑪杜賈拉人在20世紀的生活,他們不適應歐洲文化,也只能被迫接受;第五章前半段中,莫莉出生成長,政府開始為她們這樣的孩子規劃未來。
群體性敘事雖然篇幅不長,但在文中比例相當可觀。“防兔籬笆”第一次出現在小說第四章,盡管作者只是語氣平和地介紹了它的由來以及作用,但在宏大的歷史視角中,讀者已經被推到“兔子”和“防兔籬笆”的巨大象征意義面前。
影片中,防兔籬笆仍是故事發生的重要背景,但由于電影的敘事方式與土著文學不同,群體性敘述被一刀切掉,影片從莫莉在沙漠中無憂無慮的生活講起。然而編劇結合對原作意圖的領會和對劇本創作的熟稔,通過改編重新勾勒出這一段特定的歷史背景。
片頭片尾的字幕最有概括性。片頭提到土著頑強抵抗白人一百多年,但現在完全失敗了,任由白人控制,土著人保護官有權把混血孩子從家里帶走。片尾字幕告訴觀眾這一政策實施了幾十年,對土著造成極大傷害,點明主題“被偷走的一代”。電影片名的出現也極為震撼人心,斑駁的紅土地鋪滿了銀幕,鏡頭越推越遠,直到湛藍的蒼穹出
現,莫莉的聲音從畫面外傳來,從她的角度簡單告訴觀眾土著曾經的生活和白人的到來。最后,她說:“他們正在修一條籬笆。”片刻停頓之后,紅土地被一條明顯的籬笆隔開,片名赫然其上。小說中宏大的歷史背景和未曾言明的創作主題,便濃縮在電影的一頭一尾。
奧爾森精心添加的一些片段同樣重塑了歷史氣息。第一個生活場景是土著文化和智慧的特寫。“神鳥”讓人想起土著的“夢幻時代”,而莫莉順著地上的爬痕逮到大蜥蜴,則象征著土著和自然的親密無間。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場景是保護官內維爾借助幻燈片說明設立土著人居留地的緣由。他對一家三代照片的陳述最為“精辟”:從有一半土著血統的祖母,到有四分之一土著血統的媽媽,再到只有八分之一土著血統的孩子,層層過濾,最終淘汰土著基因。多么振振有辭的同化理論!此外,保護官挑選聰明孩子的片段也加深了觀眾對種族理論的印象。他像挑牛買馬一般查看土著孩子的背,以決定他們能否去更好的學校接受教育。而女傭瑪菲斯房間里發生的事則代表了土著所受的屈辱和苦難。逃亡途中,女孩子們碰到了在白人家幫傭的瑪菲斯,當晚就借宿在她的房間里,不料男主人闖了進來,一邊寬衣解帶一邊掀開被單。女孩子似乎只虛驚一場,殊不知土著女傭都難逃被白人男子奸污的下場。
一條清晰的籬笆,指引莫莉和她的妹妹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一條隱約的籬笆,隔絕了一個種族和它的文化。兩條籬笆交融在一起,串起了故事的情節和主旨。因此,皮金頓命名小說FoHow the Rabbit—Proof Fence,奧爾森保留了核心部分,以此為電影的片名。
四、文化意象。要還是不要
電影是文化和商業的結合體,能不能通過片名吸引觀眾直接影響電影票房收入。因此,片名翻譯不單是文學翻譯,還兼具廣告翻譯的性質。除了直譯、意譯等傳統方式之外,“變譯”很常見,即改掉原名,另起爐灶,以適應不同語言文化背景的觀眾的特定需求。變譯名通常巧妙利用劇情,比如Rain Man譯為“手足情深”,the Italian Job譯為“偷天陷阱”,就是經典之筆。
然而,變譯不等于亂譯。片名的廣告功能對翻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雖然目前尚無統一標準,但通常認為片名翻譯應實現信息、審美和文化三項價值。據此衡量Rabbit—ProofFence的兩個中譯名,問題十分明顯。港譯《末路小狂花》雖然沾了一點劇情的邊,但用詞過于夸張,“末路”讓人想到窮途末路、走投無路,和“小狂花”放在一起,還以為是激情槍戰片,吸引不了對歷史文化片感興趣的觀眾。臺譯《孩子要回家》,淡而無味,極容易被歸入《媽媽再愛我一次》之類的苦情戲。最關鍵的是,兩個譯名都沒有傳遞出作品在文化歷史方面的內涵。如果中譯名一定要體現劇情,不如用小說中文版的標題“漫漫回家路”,至少“漫漫……路”讓人聯想到屈原的名句,格調高雅,暗含追求平等之路的漫長之意。
影片Rabbit-Proof Fence題材嚴肅,片名不僅是故事背景,還提供了時代背景,在翻譯這類片名的時候,應盡量保留片名中的文化意象。像Troy譯為《特洛伊》、KingAt-thur譯為《亞瑟王》等,讓關注西方歷史的觀眾一看便知。該片名中的文化意象雖然名氣不大,但翻譯為中文“防兔籬笆”后,字面意義通俗易懂,四字表達符合漢語審美,相比而言倒是更好的選擇。
五、結語
各民族文化差異巨大,中外文化交流日益頻繁。對待不同的文化意象,謝天振教授曾說,譯者要相信讀者有能力接受帶有外來文化意象。翻譯時是否應保留片名中的文化意象不可一概而論,要根據影片的內容和風格來定。但一部正統的歷史文化片,只要片名中的文化意象在漢語中沒有歧義,譯者就應最大限度地將其保留,以便觀眾接觸和熟悉更多的文化意象,豐富他們對其他文化的了解。
[作者簡介]褚穎(1978—),女,上海外國語大學碩士,華東政法大學外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語國家文化和教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