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患絕癥的村主任

周漢兵

在被檢查出食道癌的當天，他為自己買了壽衣。可是第二天，他卻在村上的工程場地上挑起了石頭……換屆的時候，百名村民聯名寫信，請這位“活一天是一天”的村主任“再干幾年”。

在四川省南充市高坪區萬家鄉黨委書記胡洪強的辦公桌上，筆者看到了張永仁2007年3月22日夜晚在醫院病房寫給村黨支部書記張明安的“遺書”：

張書記：

明天我就要上手術臺了，說不定上了手術臺就可能再也下不來了，所以今天晚上我一直不想睡覺，想好好地和你交流交流，順便把村上的一些事作個交代，萬一明天走了，還請你務必幫助我完成未了的心愿——

我們村山高，缺水，1、2、7組的3口山坪塘一定要抓緊完成，爭取今年能蓄上水；要想方設法打些井、建幾處集中供水站，讓群眾能吃上自來水。

我們村偏遠，到鄉上來回要走四五個小時，公路不能通車，村民生病了連120都進不來，通村公路無論如何也要修通。

上一屆老支書落選了，他心里有疙瘩，手中還有一些錢沒有交，賬目要盡快完善，今后一定要多關心老支書。

4組村民張家全、孫素清都80多歲了，家里又沒有人照顧，要多去關心關心他們，看看有沒有米吃、有沒有柴燒……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絲毫動人的表白，有的只是無盡的責任。

拿著自己“食道癌”的檢查通知書，張永仁心涼了，偷偷給自己準備好壽衣；但一回到村上，他又像沒事一樣地干活

張永仁今年65歲，1996年6月當選為萬家鄉紹家坪村村主任。2007年1月上旬，張永仁突然感覺自己的喉嚨發哽，吃飯難以下咽。起初他沒當回事，以為是感冒引發喉嚨發炎，就吃了幾顆消炎藥。可過了一周多，連稀飯也咽不下了。于是他偷偷跑到市五醫院作了一次檢查，然而到拿檢查通知單的時候，醫生卻堅決不給他。張永仁當時一下明白了七八分，心涼到了底。短暫的悲傷后，張永仁請求醫生：“把通知書給我，我承受得住，我也不怕死。”但真正知道自己患的是癌癥時，張永仁還是差點昏倒在醫院。

拿著檢查結果，張永仁在城里轉了半天，心灰意冷地給自己買好了壽衣，挨到天黑了才回到家里。然而第二天，他就像什么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強迫自己咽下了一袋牛奶，然后仍然第一個來到1組山坪塘修建工地上，抬石頭、挑土方，干得火熱，就這樣一直干了半個多月。有一天，村民張庭良賭氣“罷工”了，堅決不與張永仁一起抬石頭，并當著村民的面大聲吼道：“張永仁，你傻呀，為啥總是選大石頭抬？”“我是村主任，不抬大的，哪個來抬嘛！”張永仁當時很生氣。

“我們村1組、2組修山坪塘，張主任硬是一天都沒有缺席。”正在公路修建現場的張庭良說起當時的事，眼淚就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轉：“有些活，我們正常人干起來都吃力，何況張主任有病啊。”

明知張永仁得的是絕癥，但在換屆選舉中，村民依然高票推舉他連任村主任

在市五醫院工作的侄兒張軍，無意中知道了張永仁檢查結果。于是，立即給在廣東打工的張庭學“通風報信”：“你爸得了食道癌，必須立即住院動手術。”而村民們知道張永仁患食道癌還拼命地工作后，既震驚又感動，自發地拿著雞蛋、提著母雞等小禮品前往探望，要求他盡快住院治療。但張永仁態度很堅決：“我這么大年齡了，攤上這種病不想用冤枉錢了，能活一天是一天。”這時，6組村民劉夏國領著好些村民，突然跪在他面前，聲淚俱下：“你不去治療，我們就不起來！”

2007年3月，張永仁在眾人的勸說下做了手術。在醫院里，他心里一直惦念著村里那幾口尚未開工的公路和未修成的山坪塘。2007年4月7日,倔強的張永仁提前出院。回到村里，他不顧家人和村民的勸阻，每天拖著孱弱的身體出現在施工現場，而且總是樂觀地對村民說：“我都到閻王殿里走了一回，還有啥可怕的。”

2007年11月，村委會要舉行換屆選舉，考慮到張永仁的身體狀況，鄉黨委和政府建議他退出村委會班子，家人也勸他：“你都這么大年齡了，而且身體不好，也該退下來休息了。”然而，在選舉那天，絕大多數村民填寫選票時又一次選擇了張永仁。選舉結果報到鄉選舉領導小組后，鄉上領導再次給張永仁做工作，勸他別再任村主任了。得知這一情況，近百村民竟然聯名給鄉選舉領導小組寫信，要求讓張永仁再干幾年。張永仁也拍著胸脯對領導表態：“請放心，我雖然身體有病，但我心里沒病。”最終，張永仁當選村主任。領到當選證的當天，張永仁通過廣播發布了自己的“就職演說”：“就是有再大困難，本屆村委會都要把通村道路修成，讓大多村民吃上自來水。”

面對村民的信任，張永仁竭盡全力為村民造福，“不把公路修通，不讓群眾吃上自來水，我死不瞑目！”

紹家坪村離鄉政府有6公里多，唯一的路是沒有成型的毛坯路，多年來連摩托車也無法正常行駛。村民到鄉場買點化肥、農具，往往需要一天。一些村民為此編起了順口溜：“賣豬要人抬，買肥要人擔，下得一天雨，十天不得干，下得三天雨，陷起連二桿（大腿），摔了不少的跤，喊了不少的天。”

去年11月，鄉黨委、政府為紹家坪村修路爭取到一筆項目經費，有關部門答應給付15萬元，但同時要求缺口部分的7萬多元必須在20天之內籌齊，這就是說每個村民必須最少集資100元。

對于長期生活在窮山惡水的紹家坪村村民來說，100元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張永仁也因為生病用盡了所有積蓄，但他實在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于是他說服家人賣掉了準備過年才宰殺的年豬，第一個捐出500元，并催促兒子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替10多個全家外出打工的親戚先墊付，然后一一寫信告知村里修路的情況，請他們支援村里。

修這條公路，3組群眾基本不受益，所以3組村民最初根本“不來氣”，但看到張永仁如此賣命，大家實在不好意思了。“我們主任的病這么重，還這樣全心全意想著修路，他圖個啥？我們還能無動于衷嗎？”一直不想交錢的村民張作信被張永仁的“壯舉”感動了，最后“豁了出去”，捐了300元。

公路終于在2008年12月13日開工了！

張永仁現在的治療費和藥費每年需要六七千元，如今欠下債務1萬多元的他，看見困難的群眾還是忍不住去幫一把

筆者在現場看到，工地上一派繁忙，30多個村民挖的挖、抬的抬、鋪的鋪，目前，公路基本成型，片石已經鋪了好幾公里。看到筆者，村民們紛紛圍過來“發表感言”。

“我們的主任太亡命了，今年正月初六，他硬要與我們一起鋪片石，結果暈倒在公路上。”正在搬石頭的4組村民張定喜情緒激動，“他呀，硬是不服輸，一刻都不愿休息。我們不讓他搬石頭，他就搶著去挑土，不讓他挑土，他就去挖土。實在累得干不動了，他堅持用手、用腳把石頭刨平。”

村民張永壽給筆者講了一個小故事：公路修到4組時，必須要修建一個涵洞。涵洞出口一邊是堰塘，一邊是張永仁的田，所以村民一致建議涵洞出口通往旁邊的堰塘里，而張永仁堅決不同意：“不行，絕對不行！萬一夏天下大暴雨把堰塘沖毀了，我們就成了罪人啦！”最后，張永仁堅決把涵洞出口通向了自己的田里，然后在自己的田里開出了水渠。

“張主任用心良苦啊，能遇到這么一個村主任，是我們全村人的福氣。所以，不管困難多大，不管需要我們投多少錢，我們都要把公路修通。”村民張定喜信心十足。

另外，村民還給筆者數了一大筐他助人為樂的事跡：

張永仁經常幫兩位80多歲的村民挑水、抱柴，逢年過節有時把他們接到自己家里來過。他還組織黨員組建幫扶小組，對兩位老人開展結對聯系，保證他們不斷水、不斷炊、不斷糧。村民張定禮，由于腿有殘疾，耕田種地很不方便，張永仁就幫助他在鄉場上擺了一個補鞋的攤點。村民汪華強，在廣東打工，因為患病返鄉，回家后沒錢醫治，張永仁立即給他送去200元，并發動村民給他捐款……

筆者在即將離開時，忍不住問張永仁：“你現在連自己都顧不過來，干嘛還去管別人？”張永仁瞪了筆者一眼，沒好氣地說：“我是村主任，這是責任！再說，誰家沒有過困難的時候。”

采訪過程中，張永仁不時說的一句話讓筆者印象深刻：“在有生之年，我只想多為群眾做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