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朗讀》:面對真實的勇氣

趙曉芳 謝立團

電影《生死朗讀》由Stephen DaldIy導演，改編自小說《朗讀者》，作者是德國小說家Bernhard Schlink。在愛情主題的外衣下，作者和導演都極力向讀者和觀眾傳達著一個更深的主題——關于人性的拷問和對于歷史的反思。正如主人公Hanna在接受審判時的一句反問：如果換作你，你會怎么做?沒有人回答，也不可能有人回答。這是人性可以回答，但人類卻沒有足夠勇氣回應的問題。在法庭上，竟然有一個被告在面對審判時織毛衣。這能簡簡單單地歸結于集體的麻木和無意識嗎?歸根到底是我們并沒有誠實、勇敢地面對歷史，或者對于很多諸如Hanna一樣的納粹人員來說。他們并未從心靈深處檢討過自己或者歷史。也許只有“朗讀”或者可以說“文化”才能喚起德國人心中共同的秘密和思考。

一、情節梗概

1958年的夏天，15歲的Michael在大雨中生病，36歲的Hanna幫助了他。從此，兩個人墜入愛河，開始了一場不符合社會倫理標準的“忘年戀”。交往當中，Michael漸漸地察覺到了Hanna想極力隱瞞的秘密——Hanna其實不識字。在一次爭吵后，Hanna不辭而別，而Micheal愛情的大門也隨之關閉。8年后，再見Hanna是在一次對二戰納粹人員的審判會上。此時的Hanna成了一名被告，因為二戰時期，她曾是集中營的一名看守，篩選過猶太人。由于沒有足夠的勇氣承認自己不識字，Hanna遭到了其他被告的誣陷，被判終身監禁。Michael本來可以幫助Hanna洗脫被誣陷的罪名。但由于擔心自己和Hanna的秘密關系暴露，而最終選擇了放棄。為了平復內心的愧疚，Michael每天晚上開始朗讀，并且錄成磁帶寄給在獄中的Hanna。而Hanna在監獄中通過聽錄音帶對照小說，也學會了閱讀寫字。20年后，兩人再次見面時已是物是人非。Hanna意識到了Mi—chael對自己的愛已非當年，最后在出獄前選擇了自殺。Hanna死后，Michael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懦弱，并能夠敞開心扉向別人勇敢地承認自己和Hanna的故事。

二、面對真實與現實的勇氣

1Hanna的不敢面對

Hanna是一個行動利索果斷成熟的女性。她能夠坦然地承認自己在二戰時的行為，但卻不能夠面對自己是文盲的事實。為了掩蓋這個秘密，她不停地要求別人為她朗讀。但傾聽朗讀并不能改變她的“文盲”身份。同時。也正是出于“文盲”的身份，使得她對于自己在戰爭中的角色僅僅定位于“工作”，而不能從更深的層面來思考這段歷史。Hanna的冷漠與她在教堂的哭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人的靈魂只有靠上帝才能拯救嗎?西方有句俗語：自助者天助。此時的Hanna卻顯得那樣無助，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靈魂深處。

Hanna羞于承認自己是個文盲。這個弱點被她小心翼翼地層層包裹于心靈深處，以至于寧可承認莫須有的罪名，接受終身監禁的牢獄之苦，也不愿意核對自己的簽名。也正是由于她的不敢面對，使得她的悲劇愈發顯得蒼涼而無奈。

監獄不是學習的地方，但她卻學會了閱讀。從而也得以更加真切地閱讀了歷史。當她最終讀懂了自己或別人，不必再處心積慮地隱瞞自己“文盲”身份的時候，卻選擇了死亡。因為她不能面對出獄后別人對于自己曾經的行為的指責。這又構成了她的另一個不能面對。面對真實和現實是需要勇氣的，而她，在尊嚴和羞恥感之間，選擇了前者。

閱讀給了Hanna生的希望，卻給不了她出獄后活下來的勇氣。閱讀影響著Hanna的一生，以至于死都要選擇光腳站在書本之上，但是這樣她就能坦然而毫無保留地面對上帝了嗎?要知道基督教里是不贊成自殺的。

2Micheal的不敢面對

Micheal作為二戰后對法西斯有著特別反思能力的一代，早在少年時代就收藏了很多德國納粹時期的郵票。這樣的一個人，可以說代表了德國二戰后成長起來的每一個普通的德國人。面對陌生人，Micheal能夠坦然承認自己的那一段“忘年戀”，但面對昔日的同學，他卻羞于啟齒。因為他明白現實社會的標準。

Micheal的另一個不敢面對是昔日的戀人竟是沒有人性的納粹。本來Micheal可以證實Hanna的不識字，從而減輕對Hanna的判罰。但現實的道德感使得他很難讓別人去“理解”一個漠視生命的納粹。Micheal選擇了退縮，在沉默之中。選擇了保全自己。冠冕堂皇一些，可以說他選擇了幫助Hanna嚴守秘密。保守秘密一直是西方人的一個道德標準，然而，正如片頭所言，一個秘密你能守多久?“體面”的外表下是MicheM的不安和愧疚。他可能真的明白Hanna對于“文字”的理解，于是不停地朗讀、錄音成了他的贖罪方式，同時也是對Hanna進行心理救贖的方式。但是他真的能夠坦然面對自己與一個納粹的愛情嗎?Hanna要出獄了，他寧可為她花大精力去找住處、找工作，也不愿意再續當年那段情緣。

西方人是很容易將性和愛分開的。影片中屢次出現了Micheal和別的女人的曖昧鏡頭，這在中國人的眼里是對愛情不貞的表現。那么，是MieheH不再愛Hanna嗎?不是。否則他就不會耗盡一生的幸福來糾纏其中了。那么是什么阻止了他愛的腳步呢?是歷史的恥辱感。MicheM當時已經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律師，他比誰都明白德國在二戰時期的罪惡。因此也更無法釋懷自己與納粹成員有染，他的第三個不敢面對是直接掐滅了Hanna生存的火種。當他終于有足夠的勇氣敞開心扉訴說自己的故事時，逝者已逝。大概所能換來的只能是生者良心的短暫安寧了。

3其他被告的不敢面對

很多觀眾和讀者可能對于法庭上另外5個被告還記憶猶新。其中一個還在若無其事地織毛衣。大家都知道Han—na做了什么，但還能齊刷刷地將矛頭不約而同地指向她，只因為她們發現了Hanna的弱點——不懂游戲規則。這種陷害難道能說明她們對自己的罪行深刻認識了嗎?這5個被告甚至沒有名字，一個“她”足已代表了一切。法西斯的鐵蹄踐踏了世界的文明，犯下了滔天的罪行。時代的罪，究竟是由一個人、一個政府來承擔，還是每位參與者的雙手都有洗不掉的鮮血?當年的這些參與者是否能夠清楚而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抑或他們只是像風中的落葉，聽憑命運的擺布?或者說，他們也如Hanna一樣認為那只是一個工作，而他們只是在盡著自己的職責?二戰的車輪已經遠去了64個春秋，在這64年里，當年的很多戰爭親歷者都到了耄耋之年，或者已逝多年。對于當年的罪惡，他們是否真的能夠向世界、向被侵犯的民族懺悔呢?

戰后的懲罰當然是對受害者最大的告慰，也是對施害者最大的懲戒。但這些足夠嗎?對于戰爭和歷史的思考僅僅是那一代人的事嗎?影片中的另外5個被告中肯定有一個逃脫了嚴懲，因為是Hanna由于一個偶然的因素替她承擔了一切。那么，她是應該感到慶幸去“沒事兒偷著樂”，

還是會愧疚于Hanna和被她決定燒死的那300個猶太人呢?不敢面對，不敢承擔是這5個被告的共性，4年的牢獄生活真的能使得他們對于自己的行為進行徹底審視嗎?

4一個國家不敢面對

德國是二戰的發起國，法西斯的狂熱曾經蔓延到了這個國家的每一個角落。希特勒固然是世界的罪人，但一個希特勒是不可能、也不足以威脅到整個世界的安全。當德國人在戰后大呼“上當了”的時候，我們不禁要問：一句“上當了”就可以將自己的罪責推得一干二凈嗎?法西斯的戰車畢竟是由一個一個的鐵釘、一塊一塊的鐵皮構成的。那么，這個國家是否在戰后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這份尷尬呢?集中營的幾個女看守遭到了審判，但我們知道，二戰中男人才是那些“優勝種族”的生力軍。沒有Hanna，并不代表那個集中營里就缺少了看守，還會有別人補上。那么，這個話題就大了，誰來對歷史負責?單單審判幾個大字不識的女人，能說明什么?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嗎?還是一報還一報?一個國家的罪惡是幾個女人可以承擔的嗎?

一個民族承認和承擔自己的歷史，尤其是不堪回首的自作孽的歷史，是需要勇氣的。德國顯然比日本要勇敢，要敢于正視現實和歷史以及曾經的錯誤。但這并不能說明德國的每一個民眾都為自己的民族深深地檢討過。顯然冤有頭、債有主，因此，勢必要有幾個替死鬼來平民憤。但這些就夠了嗎?拉幾個女人走上審判席似乎讓人覺得多少有一些失落。

三、結語

面對與承擔是需要勇氣的，小到每一個個體、大到每一個國家。小人物有其自身的局限性，有不想被人知曉的秘密，有時候這些秘密可能永遠地成為了秘密。而有時候，為了維護這樣一個對于個人來說重要無比、對于別人來說卻無足重輕的秘密，由于不敢面對真實，一個人可能會選擇鋌而走險，抑或付出更大的代價，亦如Hanna。有時候，秘密守住了，心靈卻從此不再安寧，需要用余下的幸福來交換，亦如M~heM。有時候，我們能夠面對歷史，卻不能面對擔當，為了逃避懲罰，不得不再次成為施害者，亦如影片中的另外5個被告。有時候當我們有了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歷史、面對責任時，角色的尷尬又使得我們不知從何做起，亦如影片中的德國。

無法面對真實的自己和現實的生活讓Hanna選擇了死亡；無法面對自己的內心讓MicheM選擇了封閉自己；無法面對懲罰讓另外的被告再次施害；無法面對自己的尷尬而讓一個國家的人民始終生活在矛盾和掙扎中。難道，這就是我們想要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