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誠在二律相悖結構中的尷尬

李科平 王 衡

[摘要]《絕密押運》塑造了一批鮮活而動人的軍人形象，在這充滿誘惑甚至人的欲望被追逐著滿足的年代。他們對忠誠的堅守是難能可貴的。然而劇作的張力結構卻使忠誠在劇作的二律相悖中遭遇了尷尬，這無疑也是值得我們關注的。

[關鍵詞]《絕密押運》；軍人；忠誠；責任；欲望

《絕密押運》取材于武警押運部隊，2008年熱播后深受廣大觀眾的歡迎。劇作通過深入描寫武警戰士實際生活的方方面面，塑造了一批鮮活而動人的軍人形象。無論是退役老兵雷家農和趙野，還是現役軍人邵笛、陶濤、左毅然等人，他們的人生閱歷和生存際遇雖然不盡相同，但他們無一例外地用行動踐行了自己對國家與人民的絕對忠誠。與此同時，劇作也給我們留下了一些深沉的思考。我們知道電視劇作為一種大眾文化，它的價值與意義要在傳播中得到逐步實現。如約翰·菲斯克所說，“大眾文化的意義僅僅存在于它們的傳播過程中，而不是存在于其文本中，在這個過程中，這些文本是至關重要的，需要將它們放在與其他文本和社會生活的關系中來理解，而不是因為或通過它們自身來理解，因為這確保了它們的傳播。”因此就《絕密押運》而言，我們不但要關注其帶給我們的視覺沖擊力，而且還要關注劇作給我們帶來的沉思與反省。其實《絕密押運》令我們感動的不僅僅是邵笛等人對忠誠的堅守，還有他們在堅守中所遭遇的尷尬。雷家農忠于職守的高貴品質雖然詮釋了其公而忘私的國家主義情懷，可妻子病死獄中的結局，還是讓他深深的內疚，以致守護著妻子的墳墓寡居40余年直至生命的終結。邵笛為了維護紀律的嚴肅性而舉報了自己的競爭對手趙野，可當自己晉升為中隊長的時候，卻并不能心安理得。邵笛雖然身居中隊長之職，可女友扈小曼為金錢而移情別戀，還是沉重地打擊了他。為了粉碎項洛陽的陰謀，邵笛出生入死并圓滿完成了任務，可在項洛陽的運作之下他還是被停職反省。為了掌握犯罪分子的罪證并捍衛國家的金融安全，趙野將計就計并不惜把女友作為臥底打入犯罪分子的內部，可他還是被人盯梢且被邵笛強行銬了起來并交給公安部門。陶濤作為一個“80后”的士兵，他不僅具有很強的個性，而且具有高度的責任感，這是令人極為欽佩的。他肩上扛著國家與家庭兩份責任負重前行，特別是當二者有沖突時，他永遠都向前者傾斜。盡管如此他還是被懷疑為臥底并被人跟蹤，甚至在自己強迫弟弟自首的情況下，還是被抓了起來。最讓陶濤無法逃避良心譴責的是，弟弟放棄學業并走上犯罪的道路與他沒有盡到長子長兄的義務不無關系，而且在徐晉來案件的偵破過程中，陶濤在事實上也利用了徐曉菲對他的感情。作為排長的左毅然曾經因為擁有漂亮的女朋友——小美而自豪，可小美最終還是未能抵擋住金錢的誘惑而遭遇項洛陽的羞辱，并在項的策劃下鉆進了魯主任的懷抱。小美的絕然離去，便成了左毅然心中長久的痛。他們的尷尬雖然詮釋了他們對國家和人民的忠誠及其堅守的難能可貴——他們經得起錢、權、色等私欲的考驗，反面人物項洛陽、魯主任、徐晉來和肥三等人也成了他們的鮮明反襯，但與此同時，他們的尷尬也反映了情與法、忠與孝的矛盾。

忠與孝、情與法的矛盾自古以來就是中國文人的一種困惑——難以平衡二者的關系，因此才有“忠孝難全”“情與法難以兼容”的悲嘆。由于《絕密押運》也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這一話題，因此在劇情的進展中我們期待劇作對于傳統的處理方法能有所突破，可令人遺憾的是編劇仍然重蹈歷史的復轍——當法與情、忠與孝有沖突的時候，編劇無一例外地做了簡單化的處理，只是讓后者公式化地服從于前者，而且劇情的發展有點像“好萊塢”編劇公式：情節=安寧一擾亂一斗爭一平定擾亂。這種處理方法雖然讓劇情的發展能夠始終圍繞著既定的主題進行，但這樣的劇情進展有時不免有些牽強，甚至矛盾。雷家農退役后40年如一日守護著妻子的亡靈并時有懺悔，這種舉動雖然令人感動，但我們不知道他這樣做的實際意義到底有多大?如果說他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感染觀眾，給觀眾以教育的話，我們以為這樣的安排其實是以富有人性溫情的情節體現著人文關懷的缺失，雷家農未免被過度地道具化了。如果說雷家農當年放棄丈夫的責任是為了堅守對國家和人民的忠誠，退役后孤守愛妻的墳墓是因為內疚而表達他對妻子的忠誠的話，我們覺得編劇人為地把這兩份忠誠給二元對立了。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不清楚雷家農在妻子被捕入獄的時候為什么不站出來說明事實的真相，如果說是由于當時的制度不允許他說明真相的話，我們以為雷家農對這種不合理制度的妥協并不是忠誠于國家和人民的表現，而是一種是非不清的表現，因為任何不合理的制度都是有悖于國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的，況且司法公正往往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保障之一。劇作為了體現退役軍人對軍隊優良傳統的繼承，讓脫下軍裝的趙野繼續著軍人的職責。為了國家的金融安全，趙野時刻盯著魯主任的一舉一動，并不惜讓女友齊小喬臥底于項洛陽的旗下，并為警方破獲魯主任與項洛陽的經濟犯罪案件提供了有力的證據。雖然劇作表現了趙野對國家和人民的忠誠，但我們總覺得情節進展與人物塑造都有些牽強。劇作中，趙野給人感覺不像個銀行職員，而像個臥底偵探，更何況編劇對情節的處理往往有簡單化的嫌疑。試想，作為趙野頂頭上司的魯主任能夠把自己所有真實的方面展現在下屬的視野中嗎?更何況趙野作為銀行保衛科科長，他只能在自己業務所屬的范圍內與魯主任來往，因此要趙野掌握上司的一舉一動在現實中何其艱難!另外，齊小喬只是項洛陽公司里的一名普通員工，并沒有身居要職，況且項洛陽手下美女如云，她并沒有獲得項洛陽足夠的重視，因此齊小喬要掌握項洛陽的犯罪證據也談何容易。正因為如此，現實中對貪官繩之以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然，更不能以群眾揭發代替司法介入。在押運元代青花瓷的時候，邵笛未雨綢繆，把瓷瓶寄存在了武警黑龍江總部，讓蝴蝶幫與項洛陽空歡喜一場。這個情節雖然體現了武警部隊的智慧與其對工作的負責態度，但他們將標的物寄存而空手回部隊的作法顯然是沒有完成任務，這與表現武警部隊對國家與人民忠誠的主題有不相吻合的嫌疑。試想如果我們每一次押運都以這樣的方式告終的話，那么我們的工作實際上就成了押而不運了，況且他們押運假標的物的行為讓人覺得只是為了演戲而演戲，我們很難理解這樣做的真正意義何在?如果說害怕犯罪分子知道了標的物被寄存而導致武警黑龍江總部遭劫的話，那只能說明我們的武裝力量是中看不中用的，因為蝴蝶幫與項洛陽等人說透了只是一般的黑社會團體而已，無論是裝備還是組織力量，他們都不是武警部隊的對手，因此他們沒有與武警部隊公開叫板的資本，他們充其量只能靠陰謀詭計或利用我們防范工作中的漏洞伺機而動。如果說是為了引蛇出洞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的話，為什么沒有防備肖記者轉機時遭遇搶劫的行動預案。另外，犯罪分子在列車上通過制造旅客中毒與列車著火的事端引起了慌亂，然后借機搶走假標的物并通過遙控裝置引爆且毀掉

了瓷瓶的情節雖然極具視覺沖擊力，但讓人覺得這不是敵我雙方較量的結果，而是我方不作為并放任對方的結果。既然在拯救中毒旅客的過程中已經發現中毒事件是蝴蝶幫自導自演的，而后武警又協同乘警加強了警戒，那么當犯罪分子在車內制造火災的時候他們的犯罪行為為什么沒有得到及時制止?反而讓火勢在整個列車上蔓延還造成了所有旅客慌亂以致連武警戰士都被逼下車逃生。下車后荷槍實彈的武警又怎能讓犯罪分子輕而易舉地將標的物搶走?搶走后又怎能讓他們逃跑?在追趕的過程中又怎能讓犯罪分子有足夠的時間給標的物裝上遙控炸彈并眼睜睜地看著標的物被毀掉?幸好標的物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還不是面臨同樣的下場。

由于劇作自身的二律相悖，劇情的發展與轉折往往缺乏內在邏輯甚至靠巧合與意外成全故事。因此，編劇苦心經營的主題就降低了說服力。劇作雖然在集中精力表現武警戰士的機智神勇及其對國家和人民的忠誠，但在一些關鍵問題上，他們卻顯得很被動甚至很無奈。如果不是因為陶濤靠他與徐小菲的交情意外地發現徐晉來和肥三挖地道預謀搶劫金庫的犯罪事實，他們的犯罪行為在當時還不可能被外人掌握；如果不是陶濤在關鍵時候突然蘇醒，徐晉來他們的犯罪事實還不可能被及時揭發；如果不是徐曉菲深明大義盡可能早地檢舉了自己的父親，武警與公安機關就不可能驚奇地發現問題已經到了事不宣遲的地步。如果這些假設的全部或其中的一個成真，徐晉來他們的夢想就有可能成真，金庫也就有可能被盜。這些問題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表現了武警戰士使命的神圣及其面臨的嚴峻挑戰，但劇作自身的張力結構卻又反映了編劇的某些瑕疵。徐晉來他們挖的地道即將進入金庫，但金庫的守護者——武警部門卻還沒有發現他們的犯罪行徑，讓人覺得所有崗哨與監視儀器猶如形同虛設，只是防明不防暗。特別讓人覺得失實的是徐晉來與肥三在炸金庫的擋墻時，不但用的是普通炸藥，而且用量十分有限，他們的舉動給人的感覺不是去炸金庫而是去對付普通居民的地下室。徐晉來他們的犯罪行徑雖然具有很大的隱蔽性，但并不是說目前的技術與設備就不能發現其蛛絲馬跡。編劇之所以要這樣處理劇情，我們懷疑這與編劇急于表達其既定的主題而忽視了對情節的審視有關。這種人為痕跡過重的劇情處理方式不但弱化了劇本撼動人心的力量，而且也降低了對讀者的說服力。因此，劇作最終使難能可貴的精神守望在商業文化的大潮中變成了一種尷尬。

在當下相對寬松的文化語境中，“我們也許有很多理由強調觀眾在要求娛樂，……觀眾也許在逼迫我們拿出賞心悅目的、帶有娛樂功能的作品，但觀眾并沒有逼迫我們把審美規則棄之如敝屣。”況且電視劇投放市場之后，“在它被消費的時候，它又轉變成一個生產者。它生產出來的是一批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