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的咖啡苦中帶甜

王世虎

1

寢室里的隔膜緣于一件小事。

開學第一天，我上床整理衣物，一不小心踢到了睡在下鋪的葉淺淺的桌子，把她心愛的水晶唇膏碰到了地上。這枚唇膏是葉淺淺剛從日本回來的姨媽稍給她的，她視如珍寶，還因此一改往日睡懶覺的習慣，每天提前半個小時起床“對鏡貼花黃”。

唇膏落地的瞬間，正好被從水房回來的葉淺淺撞了個正著。“啊——”她夸張地驚叫了一聲。

我窘迫地說：“淺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有什么用，都壞了！”葉淺淺撿起地上的唇膏，心疼地朝我嚷道。

我不知所措地低下頭。雖說我一向都不怎么喜歡傲慢的葉淺淺，也不愿和她深交，甚至偶爾還和她斗斗嘴，可這次的確是我錯，理虧詞窮嘛！

幸好這時，對面的小禪幫我解了圍：“不就是唇膏嘛，還是日本制造的，要我說啊，摔得好——抵制日貨！”

“你——”葉淺淺氣得瞪大了眼睛。

“日貨怎么了？弄壞別人東西你還有理啦！”葉淺淺身后的茉莉也加入進來，寢室里一場口舌大戰(zhàn)就這樣開始了。

一整天，空氣中都充斥著嗆人的火藥味。由葉淺淺和茉莉組成的“親日”陣營虎視眈眈地對抗著由我和小禪組成的“抵日”派。以至于開學初的一個月中，寢室的成員明顯地分成了兩派，稍微話不投機，便開始互相攻擊。尤以小禪和茉莉為甚，好像最初的矛盾是由她們兩人引起的。而我和葉淺淺，則把“對戰(zhàn)”集中在了早晨。

每天早上跑完早操后，我們都會在寢室里吃早餐。葉淺淺不愧是“崇洋媚外”的積極分子，總是不厭其煩地面包加咖啡，還不停地往面包上涂番茄醬，簡直是垃圾食品！而我卻鐘情于富有中國特色的豆?jié){加油條，既營養(yǎng)又健康。

葉淺淺就嘲笑我：“一些人覺得自己皮膚黑，就一個勁兒把白色的東西往胃里灌，自欺欺人！”

我最恨別人說我黑了，于是反唇相譏：“哪比得上另一些人，聽說咖啡能減肥就拼了命地喝，結果啊，魔鬼身材沒變成，倒是有點像水怪了！”

葉淺淺一直都為自己豐滿的體態(tài)苦惱不已，想方設法地減肥，我的話真是正中下懷。

“你……”葉淺淺被我氣得啞口無言，半天也沒“你”出個結果。我不禁暗笑，真是痛快！

2

星期天，小禪喊我去K歌。我搖頭：“好貴的，我可舍不得！”

小禪“刷”地從身上掏出兩張代金券，沖我笑：“沒關系，我請客！”

“哪來的？”我一把奪過來，驚喜地問。

“我表姐送的，她有個朋友在那里工作。”小禪說，“你到底去不去嘛？”

“當然去，有人請客誰不去？”

激情澎湃地吼了一個下午，真舒服！晚上，我和小禪心滿意足地回到寢室，卻發(fā)覺氣氛不大對勁，葉淺淺和茉莉正怒氣沖天地坐在那里，一聲不吭，屋子里靜得讓人害怕。

我問：“怎么了？”

“怎么了？”茉莉站起來，氣憤地說：“本來我和淺淺約好了晚上一起去唱歌的，可放在桌上的兩張夏綠地KTV的代金券卻不翼而飛了。真是見鬼了！”

代金券？我的心一沉，回頭看小禪，她的臉早已紅到了耳根子，不用問，肯定是她干的！見我正看她，小禪忙向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把她捅出去。我只好若無其事地說：“反正我沒看見，一下午我都在和小禪逛街。”

事后，我不由責怪小禪：“你也太過分了，偷葉淺淺的代金券來請我唱歌，這是什么行為啊？”

小禪解釋：“丟丟，我還不是為了幫你？葉淺淺那囂張的樣子，我實在看不下去！”

想想小禪也是為我好，于是我心軟了，便警告她說：“下不為例！”

“遵命，長官！”小禪嬉皮笑臉地說。

事后，小禪果真收斂了許多，也很少像以前那樣故意同葉淺淺和茉莉作對了。可事情卻并沒那么輕易地結束，沒過幾天，寢室里又發(fā)生了一件怪事。

3

一天晚上熄燈前，大家都在各自的床上看書，冷不防聽到葉淺淺大叫一聲：“我的夜光鑰匙扣怎么不見了？”

“什么？”茉莉坐起來，“剛才還見你玩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見了？肯定是寢室里的人拿的。”茉莉看著我和小禪說，“大家都別動，淺淺你挨個兒搜搜，肯定能搜到！”

“不行，我沒偷，憑什么搜我？”我說。

“就是，萬一搜不出來怎么辦？”小禪附和。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況且，鑰匙扣不會自己長腳跑了吧！”茉莉說。

“好，搜就搜！”小禪貌似不耐煩。

于是茉莉跳下床，像警察辦案一樣翻起來。小禪的床鋪和抽屜被翻了個底朝天，什么也沒有。茉莉又向我的床鋪走過來，我冷漠地站在原地，明人不做暗事，我就不信你能從我這里找到什么！“砰！”我的抽屜被茉莉拉開了。令人驚訝的是，里面竟赫然躺著葉淺淺的鑰匙扣。

“哈哈，找到了！”茉莉就像當年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叫起來。

“怎么可能？”我不敢相信。

“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還想狡辯！”茉莉譏諷地說。

可我真的沒偷葉淺淺的鑰匙扣啊，我向上帝保證！肯定是有人陷害我！我的心中不免害怕起來，被人算計并且人臟俱在，這回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葉淺淺也疑惑地走過來，接過茉莉手中的鑰匙扣查驗起來，眼中滿是憤怒。

我輕輕地閉上眼睛——葉淺淺你就狠狠地罵我吧，這回我認栽了！“這個鑰匙扣不是我的。我的那個不小心磕了一個小窩，這個沒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葉淺淺忽然甩出這么一句話。

“淺淺，你可看仔細了。”茉莉提醒道。

“我看得很清楚，不是我的！”葉淺淺肯定地說。說完還投給我一個很奇怪的眼神。然后她笑道：“丟丟，你上次說很喜歡我的鑰匙扣，還問我在哪里買的，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買回來了。”

我被葉淺淺弄得云里霧里，“我……哦！”

一旁的茉莉和小禪更是聽得不知所以然。

“可能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丟了吧！”葉淺淺又解釋說。

一個晚上我都沒睡好，覺得事情怎么越來越復雜了。我看見，對面的小禪也輾轉反側了大半夜。

4

第二天早操時，葉淺淺忽然遞給我一張紙條。我打開，里面只有一句話：丟丟，小心你的好朋友尹小禪！

小心小禪？什么意思？我冥思苦想?yún)s怎么也想不出結果。葉淺淺為什么這樣提醒我呢？莫非昨天晚上的事和小禪有關？我實在不敢往下想了……

吃過早飯，大家要去教室早自習，可小禪卻萎萎縮縮地半天也不動。我說：“快點啊，要遲到了。”小禪卻忽然抱著肚子說：“丟丟，我肚子不舒服，不想去自習了，你幫我請個假！”

我“哦”了一聲，便走了。但剛出宿舍，就被葉淺淺拉住了。她把手放在嘴邊，示意我別出聲，然后拉著我蹲在寢室的窗戶下，偷偷觀察里面的小禪。

只見小禪靜靜地坐在床上，一臉緊張的神情，手不停地擺弄著，好像在作什么艱難的決定，一點都不像肚子痛的樣子。半晌，小禪好像忽然鼓足了勇氣，果斷地拉開了我的抽屜，拿出里面的鑰匙扣，快速地塞進了書包！

原來鑰匙扣真的是小禪拿的！我怎么也想不出她為什么要陷害我，虧我還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小禪！”我忍不住沖進寢室，大叫了一聲。

小禪被我的叫聲嚇了一大跳，書包順勢從肩上掉了下來，鑰匙扣從書包里滑了出來。看見是我，小禪漲紅了臉，“你，你不是走了嗎？怎么……”

“走？走了我就永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我冷冷地說，“尹小禪，我真是沒想到，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干的！”

“丟丟，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小禪一邊央求一邊上來拉我的手。

我用力甩開小禪的手，大步跑出寢室。

中午，我破天荒地沒和小禪一起吃飯，而是同葉淺淺和茉莉在一起。葉淺淺不停地安慰我，勸我不要太傷心了。我感動得流下眼淚，“淺淺，我抽屜里的那個鑰匙扣就是你的，你為什么要幫我開脫？還有，你怎么知道是小禪干的？”

葉淺淺笑笑說：“丟丟，雖說咱們有矛盾，但我知道你本性是善良的，不可能做這種事。倒是尹小禪，總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而且她平時那么倔強的一個人，昨天晚上一說要搜她柜子，她卻反常地答應了，這很讓人懷疑！我甚至還懷疑，上次那兩張代金券會不會也是讓她給拿走的。”

“謝謝你這么看我！”我說。我沒有想到，在我心中一向驕橫傲氣的葉淺淺卻能如此寬容地看待我，和她相比我顯得多渺小啊！“丟丟，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怨恨小禪，尤其是你。其實小禪這么做都是因為你！”葉淺淺又說。

“什么？為了我？”我一臉茫然。

“嗯。”葉淺淺說。“自開學以來，咱們寢室就一直不和。我、茉莉還有小禪都是急脾氣，就你性格最好，你也一直把小禪當好朋友看。可是每次我們和小禪爭吵，你總是不出聲，息事寧人，你不知道小禪多希望你能幫她啊！這次她這么對你，無非是想讓你和我們鬧翻，只和她一個人好，來鞏固你們之間的友誼嘛！小禪其實很在乎你這個朋友的，只是在對待友情這個問題上，她顯得有些自私，她不知道友情其實是可以博愛的。”

聽了葉淺淺的分析，我一下子頓悟了。

葉淺淺又說：“丟丟，看在友情的份上，原諒小禪吧！我們一起幫助她，好嗎？”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5

翌日，我們照常起床，跑步，然后回宿舍吃早餐。

小禪一直躲著我們，眼睛又在不停地偷看，遇上我們的目光她就迅速移開視線。我能感覺到小禪內(nèi)心的矛盾和痛苦。我知道，昨天她坐在操場上哭了一個中午。我想，她已經(jīng)受到良心的譴責了吧。那么，我還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是葉淺淺首先打破僵局的。她說：“丟丟，我能嘗嘗你的豆?jié){嗎？”

我說：“當然！”然后把豆?jié){推了過去。

葉淺淺輕輕嘗了一口，就好像喝到了天上的瓊漿一樣，眼睛一閉做陶醉狀，“真好喝啊！”

“是嗎？”我說，“那我也要試試你的咖啡。”

葉淺淺笑，把咖啡遞給我。我舀起一勺一飲而盡——這是我第一次喝咖啡，感覺好難受，一股苦澀的味道直沖我的胃，可就在我快要忍受不了的時候，忽然又有一股純純的香甜從心頭涌了出來，這感覺好奇妙啊！

我贊：“很特別的味道！淺淺，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咖啡原來是這么好喝的呢？”葉淺淺不失時機地向我使了個眼色，于是我心領神會地走到小禪面前，“小禪，咖啡真的很好喝呢，你也嘗嘗吧！”

“我？”小禪驚訝地抬頭，眼中滿是淚。

“是啊！”我說，“小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我們大家都重新開始吧。”

“丟丟！”小禪終于哭出了聲。

葉淺淺和茉莉也走過來，4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6

其實，生活就是這樣，平坦中總免不了磕磕碰碰，但是一路走過來，你會發(fā)現(xiàn)生活依然美好，就像我和葉淺淺的友情，涇渭分明，如那杯濃烈的咖啡，在令人生畏的苦澀之后，總有沁人心脾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