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東尼亞》的生態主義內涵解析

自然環境描寫是文學創作中非常普遍的一個現象，創作者通過自然環境向讀者交代作品主人公生活的地域背景知識。雖然自然環境描寫有時也被用來抒發作家或主人公的情感，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它們被認為只是文學創作的一個附屬，是用來烘托人物情感的。然而，隨著人類賴以生存的地球環境日益遭到破壞，人類越來越多地感受到一種生態危機，即人類過度開發、利用大自然的同時與周遭的自然環境產生了某種失衡的關系。我們逐漸意識到，要想使得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健康持續發展，必須重視人和自然的和諧相處。興起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的生態文學批評（Ecocriticism）旨在探討文學與自然環境的關系，生態批評基于生態思想的基本原則，即整體的、和諧的、多樣化的、相互依存的原則來評判文學作品，重點探討了自然環境在文學作品中的作用。

20世紀初美國著名作家威拉·凱瑟的寫作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美國西部的內布拉斯加大草原在她的筆下開始為人們所熟悉，在她的一系列草原小說中，《我的安東尼亞》被評論家一致認為是凱瑟最成熟、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凱瑟本人也一貫認為《我的安東尼亞》是“我最棒的作品，我認為我的作品為美國文學作出了貢獻。”[1]在這部作品中，凱瑟表達了對使人類關系異化的工業文明的排斥，渴望從西部大草原中尋求心靈的慰藉。以草原為代表的大自然不僅僅是小說中的寫作背景，它更代表了人類心靈的歸屬之地。本文通過生態文學批評理論分析了《我的安東尼亞》中邊疆人與大自然的和諧相處、主人公吉姆和安東尼亞在草原上的成長經歷以及安東尼亞身為女性與大自然獨有的親密關系，從而指出作品中所蘊藏的豐富的生態主義內涵，為我們當下解決日益嚴重的生態危機提供借鑒的價值。

一、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

對自然的崇尚、對自然價值的肯定和萬物平等的思想是現代生態學的基本觀點。現代生態學認為，自然和人一樣具有內在價值，人類應該敬畏自然、關愛自然，與自然平等相處。生態倫理學中一個重要觀點是生態整體主義，這是美國生態學家利奧波德首先提出的，其價值標準是任何行為當有助于保護生物共同體的和諧、穩定和美麗的時候，它就是正確的，當它走向反面時，就是錯誤的。一望無垠的內布拉斯加大草原上，萬物共融，天人合一， 構成了一個和諧的整體。生態意識、善待生命的思想與行為，可從小說中的敘述者吉姆對草原及其周圍環境的態度變化上體現出來。

小說以吉姆的回憶為線索向讀者展示了草原人與大自然的和諧相處。小說一開始，我們了解到孤兒吉姆從氣候溫和的弗吉尼亞來到尚待開發的內布拉斯加草原，他對草原環境的極為不適應躍然紙上：“這里除了土地，什么也沒有，在天和地之間我仿佛被消除了，覆蓋了”[2]。但是草原人對動植物的態度改變了吉姆對草原的排斥，在祖母的指引下，吉姆很快可以和獾洞里的獾、地底下的金花鼠、土拔鼠和地梟和諧相處， 從來不想去侵擾它們，支配它們， 因為“一個人到了一個新地方會感到動物很親切”[2]。生態倫理學認為，天地萬物與人一樣皆是尊貴的、平等的，人與人之間講倫理，人與生態萬物之間當然也應該講倫理，應該相互尊重，相互關愛。草原人與動植物的和諧相處正是契合了這一生態學觀點?！段业陌矕|尼亞》中凱瑟把太陽和鐵犁并置的經典描繪，有力地消解了自然與人類、自然與文明之間的二元對立，因為和太陽成為一體的鐵犁已不再是一個簡單的開墾土地的工具，而是一種生活方式的象征，它代表著農耕文明。正是在這樣的景物合一的大背景下，讀者感受到一種萬物融合，互相關聯的動人情景。

二、人物成長中的“生態自我”思想

《我的安東尼亞》向讀者描述了兩個主人公吉姆和安東尼亞的成長經歷，通常一個人的成熟被認為需要經歷三個階段：從自我階段到社會自我，再從社會自我到超自然自我，但是在成長的過程中，自然的作用被排除在外，西方傳統的本體觀念以人類自我為中心，將自我與環境隔離開來，自然環境只是淪為人類成長的一個工具而已。挪威哲學家阿恩·奈斯倡導的“生態自我”對人和自然的工具化模式關系提出挑戰?！吧鷳B自我”強調了人在走向自我成熟的過程中與周圍環境的關系，即一種不脫離廣闊自然群落的自我境界，一種與自然萬物融為一體的理想狀態。奈斯強調一個人只有達到生態自我境界，才能夠實現真正的自我實現并走向成熟?？v觀全文，吉姆的成長過程無不和他對草原的態度緊密關聯。從最初對草原的排斥到逐漸的親切感，在草原長大后又心懷抱負來到工業化的城市實現自己的理想，卻在物質富有的同時又倍感失落地回到草原，最后領悟到自己生長的這片土地可以給予自己精神的滿足，只有當吉姆意識到自己生長的這片土地和自己休戚與共時，即在達到一種生態自我境界時，他才變得真正成熟。

三、女性與自然的親密關系

安東尼亞可以說是將吉姆和他所生活的大草原連接起來的重要角色，她在吉姆成長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雖然吉姆和安東尼亞都是自幼在草原生長，但是他們對生長的這片土地有著不同的態度。吉姆總是會考慮這片土地能夠怎樣為人所利用，如用在工業化的鐵路和高樓中，他視土地為人類發展的工具而已；而安東尼亞卻將土地看作是由其內在驅動力的神圣的有生命的實體，在安東尼亞看來，植物也是可愛的生命，“我愛它們就像愛人們一樣，我們剛來時這兒一棵樹也沒有，我們種下了每一棵樹？我牽掛它們就像牽掛孩子一樣”；安東尼亞離不開自然，就像樹木和莊稼離不開土地，薩坡斯尼克·諾伊爾把這位女主人公稱作“以草原為材料雕塑而成的人物”。

女性和自然天然的親密聯系是凱瑟作品中反復出現的話題。她們從自然中汲取力量來對抗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和歧視。從一開始吉姆來到草原和看到安東尼亞，他把兩者都看作是原始的需要馴服的對象，正如他認為草原上除了土地什么都沒有一樣，他認為安東尼亞只有漂亮的外表，沒有一切傳統觀念之下女性應有的特質。當他教安東尼亞英語時，他其實更是給她灌輸如何做一個傳統規范下的女性。正是在一些父權思想的左右下，他為安東尼亞像個男人那樣干活，不可能成為有教養的女性感到遺憾。但是安東尼亞卻用自己的言行反抗了父權社會對女性的桎梏，安東尼亞也曾在小鎮做雇工， 但在經歷了諸多人生的起伏后，她認識到自己的活力來源于自然，于是重又回到了她親近的土地，回到了屬于她的地方。依然像兒時那樣，尊重生命，熱愛生命。她善待大自然的態度并未因生活的磨難而產生絲毫的改變。她愛土地，以頑強的毅力和堅韌的性格，在那片雖然荒涼但卻純凈的土地上開創了一片生機和希望，并嫁給了一位樸實的農民，生育了一群可愛的兒女。是大地母親的胸膛給予了她精神的力量，也正是在那里她才找到了她人生的價值，重新找回了人生的意義和依托。書中有一段她和吉姆的對白表明她無法割舍地對土地的深情，她說“我在城里總過得不好，在那里我會寂寞而死，我愿意呆在我了解的每個谷堆，每棵樹的地方，我愿意生在這里，死在這里”[2]。安東尼亞與自然的親密聯系很好地解釋了生態女性主義所闡釋的觀點，即父權社會將自然和女性視為他者、邊緣化的事物，而女性與自然的親密聯系使得女性在拯救生態危機，改善人類關系方面有著天然的優勢。正如在凱瑟的其它小說中也反映的同樣主題：土地體現了女人的力量，安東尼亞不僅在她生長的草原上和開墾的土地上找尋到了自己的價值，達得了與自己的環境息息相關的生態自我，從而走向成熟，并且她對土地的執著、熱愛使得吉姆在她身上找到了心靈的慰藉，獲得了真正的成熟。

通過對《我的安東尼亞》的生態主義內涵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作品中所表達的對土地和動植物生命等大自然生態環境的尊重與關愛，人類在自身發展中自然環境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凱瑟崇尚自然、崇尚和諧的生態主義思想，在生態危機日益嚴重的今天尤其值得我們珍視和學習。人類只有放棄傳統的人類中心主義和男性中心主義思想，采取生態學家所提倡的尊重自然、與自然平等相處，社會才會是一個我們人人所期望的和諧社會。

注釋：

[1]Woodress， James.Willa Cather:A Literary Life.Linclon:University of Nebraska，1987.

[2]威拉·凱瑟著.《啊，拓荒者!》，《我的安東妮亞》[M].資中筠 周微林譯.北京：外國文出版社，1983年.

[3]王諾.歐美生態文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

[4]Naess，Arne.“Self-Realization: An Ecological Approach to Being in the World”in Deep Ecology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George Session，ed Boston:Shambhala 1995.

歐陽艷，女，河南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