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木
老家的房前有棵樹,是刺槐;房后也有棵樹,還是刺槐。
兩棵槐樹一如我的父輩、祖輩,粗厲、樸拙、遲鈍、木訥。每當春季來臨,百花盛開,萬木競秀時,它毫無動靜。在這流光溢彩的季節,它粗糙、虬曲的黑色枝干上,連只鳥兒也不愿落。誰不喜歡風光旖旎處,稀罕你這干癟的枝頭?
直到陰歷四月,春的繁華殆盡,夏的繁麗肇始,它才努力擠出枝頭的嫩芽,點點翠綠,含蓄兒羞怯。不幾日,綠滿枝頭,精神抖擻。再幾日盈鼻的馨香會讓你舉目四望——啊,槐花開了!那一枝枝、一串串、一嘟嚕一嘟嚕的槐花悄無聲息地綻放在枝頭,整個村子都被醉人的清香浸透。當然不光我家的槐花,別家的槐花,一樣奉獻著菁華,都在散發著迷人的芬芳。村子氤氳在淡雅的清香中,孩子們呢?爭強好勝地表現著自己的絕技——爬樹捋槐花。尤其在那個困苦的年代,饑腸咕咕的我們哪管槐刺扎手,哪管遍體鱗傷,大把大把捋著槐花直接送入口中。那清新香甜的槐花不僅果腹,而且讓人精神振奮,似乎還讓人一掃身上的穢氣!捋著吃著,裝著籃兒,肚兒飽了,籃子滿了,肩挎竹籃,手抱樹身,刺溜一聲滑下樹來。大人們滿臉的歡喜,滿眼的心疼。我們抹一把流血的手:“沒事兒!”又活蹦亂跳地玩耍去了。
這刺槐簡直是救命的菩薩,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在人們最無奈的時刻,它奉送了甜蜜,奉送了馨香,奉送了讓人直起腰來的力量。奶奶把它蒸成槐花糕,或者拌面散蒸,蒸好后撒些鹽,吃起來香噴噴,甜滋滋的,它成了那些天全家人的主食。奶奶十分感激那兩棵槐樹,我們全家都感激。
槐樹遲鈍,沒有迎春花的敏感;槐樹樸拙,沒有楊柳那么婀娜多姿;槐樹傖欲鄙陋,沒有桃花那樣燦爛嫵媚的花容。但它“不要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
賈平凹說,人和樹在一起,不是人影響樹,就是樹影響人。我是吃著槐花,聞著槐香長大的,總覺得,槐花香魂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