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法化現象內部機制的認知體驗基礎

張其云　劉小玲

提 要：本文以體驗哲學和認知語言學為理論基礎，從隱喻、轉喻、重新分析和類推之間的相互關系、相互作用等方面，深入探討語法化的內部動因及其運行機制的認知體驗基礎，探知認知語言學是如何獲得強大闡釋力的，同時從歷時角度佐證語言是一個具有開放性特征的系統,并且受許多認知因素制約。

關鍵詞：語法化；體驗性；運行機制；體驗哲學

中圖分類號：H0-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9)02-0037-3

On the Cognitive and Embodied Foundation of the Internal Mechanism

in the Phenomenon of Grammaticalization

Zhang Qi-yun Liu Xiao-ling

（Qingdao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Qingdao 266061, China）

From a cognitive perspective by taking Embodied Philosophy as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cognitive motivation and embodied foundation of grammaticalization by analysing the relationship and interaction of metaphor,metonymy, reanalysis and analogy. Based on such a research we may explain how cognitive linguistics gets a potent force of explanation. Furthermore, we may assume language is an open system and simultaneously constrained by some cognitive factors.

Key words： grammaticalization; embodiment; mechanism; Embodied Philosophy

1 引言

以喬姆斯基為首的生成語法學派認為，語言是一個自足的系統，語法是大腦的屬性，語言是心智理性的產物（馬春雨 2004）。索緒爾關于語言符號任意性的理論也指出，“語言符號是一個雙面的心理實體”，語言文字的產生發展涉及很少的必然因素，主要是任意的（索緒爾 2002）。

近年來，認知語言學成為理論語言學界新興的一個語言學派或者一種新的研究方法，尤其是體驗哲學的提出為其提供成熟的哲學基礎。語法化是語言演變的重要方面，本文在體驗哲學和認知語言學理論框架中探討語法化現象的內部動因和運行機制的認知體驗性，同時從歷時角度證明語言不是一個自足的系統，其描寫必須參照認知過程。

2 語法化現象的體驗性

語法化現象是一種語言演變，屬于歷時語言學范疇。20世紀70年代以后，語法化重新成為研究的熱點。近來語法化現象與認知語言學的交叉研究成為這一領域的焦點。下面，我們從這一現象的體驗性角度探討其內部動因和運行機制，進一步為語言非自治論提供證據。

2.1語法化現象

語法化通常指語言中意義實在的詞轉化為意義虛靈或表示語法功能的成分這樣一種過程或現象（沈家煊 1994）。中國傳統語言學稱之為“實詞虛化”。早在元朝周伯琦（《六書證·言為》）就指出，“大抵古人制字，皆從事物上起。今之虛字，皆古之實字”。因此，語言的發展演變是以人對世界的感知或時空范疇與其它概念范疇映射為基礎的體驗性過程。

語法化現象雖然也有共時的性質，但語法化研究主要關注歷時現象在共時上的反映。語法化是語法范疇和編碼（意義）組織的歷時性和共時性的過程（Traugott & Heine 1991）。Hopper曾大膽指出，根本沒有什么語法，有的只是語法化，即語法處于不斷產生和交替的動態中（Hopper 1987）。雖然這種觀點難免有些極端，但也值得我們深入探討。

2.2 語法化現象的內部動因

隱喻和轉喻是語法化現象的主要內部動因（Hopper & Traugott 2001）。隱喻是用一個相似概念來表達另一個概念，動因是象似性和類推；轉喻是用一個相關概念來指稱另一個概念，動因是聯想和重新分析。

2.21 隱喻的體驗性

在體驗性的隱喻部分，我們從認知角度探討隱喻的幾點內容。雖然這一概念在不同的領域有不同的理解，但有兩點是相同的：一是用一種事物去理解和感受另一種事物；二是從基礎具體的意義向更為抽象意義遷移的定向性（Claudi & Heine 1986）。隱喻過程是跨越概念界限進行推理的過程，是從一個領域向另一個領域的映射。但這種映射不是任意的，必須在“象似性”和“類推”的驅動下完成（Hopper & Traugott 2001: 77）。人類語言語法化的普遍規律是一定的語法范疇總是選擇一定語義特征的詞語作為其映射對象，只有具備這種語義特征的詞語才適宜演化成某種語法范疇。從另一個角度講，象似性使類推成為可能。類推過程不可能是隨機的。只有具備一定程度的相似性或關聯性，才能導致從一個概念到另一個概念域的映射。

此外，在空間的不同維度里不但有方向性，而且有極性。在以可見性和面對為基礎的自我中心感知和互動空間里，上和前是正極，下和后是負極，從而出現“上品”、“打下手”、“前奏曲”和“后臺”等隱喻用法。此例雖然不屬于典型的語法化，但也涉及兩個截然不同的認知域之間的映射，我們可以大膽預言這是一個語法化過程初期隱喻發揮主要作用的階段。我們可以這樣認為，在形式與意義、意義與經驗之間存在著明顯的象似關系（文旭2004）。

情態動詞的語法化過程充分體現這種象似關系。身體經驗是心理狀態的詞匯源（王寅 李弘 2004）。語言中大多情態動詞都含有“想、能、義務”等意義，往往表示一種“非現實存在的”、“有潛在可能性”的含義。如may原義為be strong，與main同源，短語with might and main義為“全力以赴”。我們對物理力量的感知逐步引申為一種“社會力量”，因此就類推出“可能性”和“允諾”之義。這一實例一方面揭示隱喻的兩個動因，另一方面也證明語法化現象中所存在的體驗認知現象以及體驗哲學對語法化現象的解釋力。

2.22 轉喻的體驗性

轉喻是一種在同一范疇內進行推理的過程，主要依賴臨近性和重新分析，是基于部分和整體、部分和部分之間的關系（Hopper & Traugott 2001）。

while一詞語法化的過程既可以體現轉喻的基本運行機制，同時又能展示轉喻運行過程中的體驗性。

① He will come back in a while.

② I watched TV while Jane slept.

③ He has always been friendly to me while I dont like him.

例① 中的while是名詞，表示“一段時間”；例②中的while具有連接詞的功能，但仍保持時間的意義，表示兩個事件同時發生；例③中的while卻表達轉折意義，因為兩個事件同時發生，而又形成對比。此處將偶然現象普遍化，轉喻得以運行。實際上，這一現象與Hopper和Traugott所說的“滯留”不謀而合。也就是說在人類語言發展變化過程中，一個范疇的語法化程度再高也總是不可避免地會將原范疇的意義保留在這個范疇中，而所“滯留”的意義大多最原始，即來自人們對時空感知體驗性方面。因此，“滯留”是對轉喻及其體驗性的最有力解釋。

2.23 隱喻和轉喻的運行機制

隱喻和轉喻在語法化過程中共同作用，交替運行。語法化的早期階段以隱喻為主，但不是所有的隱喻都在語法化中起作用，例如空間概念中只有那些具有拓撲性質（在三維空間中，不管觀察者采用何種視角，方位都不發生變化）的概念隱喻才起作用。空間概念的拓撲性質是其向更加抽象的概念域映射的物質基礎。隱喻和轉喻不是互相排斥的，而是互補的。二者既有聯系又有區別。聯系在于二者都可以為語言自身的豐富與拓展提供途徑，都可以用映射機制加以解釋；區別在于轉喻只涉及同一認知模型內部的映射，而隱喻則是不同認知模型之間的映射。

2.3 語法化現象的運行機制

語法化現象的運行機制是重新分析和類推。兩者在語法化過程中交替起作用，前者是隱性的，在語言形式的組合軸上起作用，只改變其深層結構；后者是顯性的，在語言形式的聚合軸上起作用，可以改變其表層結構。

2.31 重新分析

Langacker曾經這樣定義重新分析：“一個或一組表達中不直接涉及表層形式變化的結構變化, 后來重新分析被認為是一種參量變化”(Langacker 1977: 58)。

重新分析是估推的結果，涉及一個參數量的變化過程。但估推的起點是一個可觀測的結果，也就是人對外部世界的經驗感知，從而充分證明這一過程的體驗性。

表人體部位的詞的語法化過程是重新分析的鮮明例證。人類對自己身體的認識是各種抽象概念和意義的源泉之一。比如back of the barn由原來的中心名詞 (back )和介詞結構 (of the barn) 構成的詞組變成介詞結構 (back of ) 和中心名詞 (barn) 構成的詞組，表層形式未發生變化，但back一詞顯然已經歷由實到虛的過程，由原來的名詞變為現在的功能詞。

2.32 類推

語法化中的類推概念可以簡單理解為將語法中尤其是形態層面的不規則形式規則化的過程。比如英語中shoe的復數形式原為shoen，后來依據一般情況下復數只在單數形式后加s的規則類推出shoes這個復數形式，并代替原來的shoen.在此過程中原有的意義沒有發生變化。上述類推過程可以概括如下：

cat: cats = shoe: x

x= shoes

類推是隱喻過程的動因之一，其體驗性也同隱喻一樣貫穿于推理的全過程，Heine用命題圖式解釋時態的語法化過程。他提出三種基本圖式：“location, motion和action，三者皆以人類對時空感知的經驗為模板，后又衍生出6種更為具體的圖式，即equation, manner, possession, volition, change of state, accompaniment”.伴隨圖式（accompaniment）后來發展為一些“非洲語言中的進行時標記”，因為二者都包含時間概念上的“同時發生意義”。這些基本圖式來源于“人類的基本感知”，后來逐漸類推為各種語言中的時態范疇，充分體現“類推過程的體驗性”。(Heine 1993:47)

3 結束語

語法化的早期階段以隱喻為主，但并非所有的隱喻都在語法化中起作用，空間概念中只有那些具有拓撲性質的概念隱喻才起作用。隱喻和轉喻是互補的。二者都可以為語言自身的豐富與拓展提供途徑，都可以用映射機制加以解釋；但轉喻只涉及同一認知模型內部的映射，而隱喻則是不同認知模型之間的映射。

語法化現象的運行機制是重新分析和類推。兩者在語法化過程中交替起作用，前者是隱性的，在語言形式的組合軸上起作用，只改變其深層結構；后者是顯性的，在語言形式的聚合軸上起作用，可以改變其表層結構。

語法化的認知體驗性從歷時角度為語言的開放性特征提供有力的佐證。但同時，我們認為，無論如何變化，語言基本框架的穩定性不容質疑。我們希望這種分析可以啟發我們的思路，激發關于語言演變領域的更深層次的探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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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煊. 語法化研究綜觀［J］. 外語教學與研究,1994(4).

王 寅 李 弘.體驗哲學和認知語言學對詞匯和詞法成因的解釋［J］.外語學刊, 2004 (2).

文 旭. 語序的擬象性探存［J］.外語學刊, 200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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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udott, E. C. & B. Heine. Approaches to Grammaticalization ［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1.

收稿日期：2008-07-20

【責任編輯 王松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