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喬其的牢

梅 吉

1

那個三月的時候，喬其突然的失去了記憶。醫生說，這是因為遭到重擊，導致腦細胞被壓迫而引起的失憶。這種現象也許是一陣子，也許是一輩子。

對他為什么會突然失憶，我一籌莫展。

我把喬其帶回家，告訴他，我是他相愛三年的女友，不管他是否記得，我都要讓他重新愛上我，

我能看出喬其對我的依戀，他像個孩子一樣粘在我的身后，讓我告訴他之前的種種。

2

大二的那個夏天，快畢業的喬其在下了晚自習后，滿臉通紅的攔住了我。

他高大的影子在路燈下拖得長長的，那些陰暗的部分透出—個很明朗的輪廓。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帶著顫音。

“許愿，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吧。”他說。

我抿著嘴笑，其實我是認識他的。他是傳播系籃球隊的前鋒，總是在進球后甩一甩頭發，擺出很酷的模樣。

我說，好呀。不過，以后如果要分手，必須是我先提。

后來，喬其說當時的我，很有一種視死如歸的霸氣。

我和喬其的開始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很快我就進入了角色。

喬其會在早上，端著熱騰騰的牛奶面包在樓下等我。喬其會在晚自習的時候。早早的到教室占好位置等我。喬其會在放假的時候騎著他晃蕩響的車載我去夜市吃臭豆腐。喬其會在熄燈后，一直霸著宿舍的電話和我聊天……

喬其是個孩子，一心一意地寵著我。

大四的時候，我和喬其在學校后面租了小小的一室一廳。

我想，這一生，都是喬其的了。

那時候，喬其已經是一家電視臺小有名氣的記者。他的工作很忙，即使在半夜接到采訪任務也會穿上衣服就走。

我一點怨言也沒有。男人總是要以事業為重的，倒是喬其出門的時候，對我有很多的歉意。

“老婆，一個人在家要關好門窗。”

我喜歡聽他膩膩的喊我老婆。那是表示，這個女人對他來說最重要。

3

可是，現在喬其失憶了。他讓我重復的去說那些我記得的，感動的事情。他沉浸在那些搜索里，沉浸在我描繪的甜蜜里。

有時候，喬其像是記得了一樣，睜大了眼睛認真的說，老婆，這個場景我有點熟悉。

會有一些狂喜在我的心臟里燃燒。

他的眼里有很熟悉的風景，他的指尖一彈一彈的在我的皮膚上跳躍，這種纏綿熟稔到它就一直在那里，我能感覺，卻怎么也握不在手里。

那是不真實的恐慌。好像是一個倒立的沙漏，你以為是感情堆積的時候，其實，它一直都在漏著一些。

喬其日復一日的沉默著，憂傷著。他看我的時候，帶著一種探究，還有一些憐惜。

我能感覺那種小心翼翼，那種疏遠和故意的親近。

不過，至少他還在我的身邊，這就夠了。

喬其除了忘了和我在一起的時光，他還忘記了自己的事業。

他換了一份電臺的工作，他說，看電視臺里的人都覺得好奇怪，因為別人記得他，他卻完全不記得他們了。

我想，換個環境也好吧。

電臺的工作，喬其一點也不得志。他只是做一些查資料，整理話題之類瑣碎的事情。喬其不說，但我知道他的失落。他抱住我的時候，有些歇斯底里的瘋狂。有時候，我看見他的眼淚在我轉身的時候擦去。

喬其哭了。

那個會臉紅的男孩變成了一個滄桑的男人。

我不知道是失憶讓他無法適應，還是我讓他手足無措?

4

喬其現在下班就會回來。我們一起去超市買菜，我告訴他，他以前最喜歡吃我做的水煮肉片，紅燒魚頭，即便是辣得呱呱叫也要不停地夾菜。

我現在也做這些菜給他，喬其是四川人，喜歡辣的食品。我不愛吃，卻常做。我買了很多的壇子，腌很多的泡菜。這，都是喬其愛吃的。

有時候。喬其會發脾氣。

“你不要再做那么多的泡菜了，我吃不完的。”他發脾氣的時候，沒有一點征兆。他把碗猛地摔到地上，只有很多碎片生生砸在我心里。

我去打掃，不頂撞他。發完脾氣，喬其整個人都松懈下來，他抓住自己的頭發，喃喃的說，我是怎么了，我怎么會這樣對你，我怎么能對你發脾氣呢?

我把他摟在自己的懷里，輕輕的拍他的背。

我說，喬其，不要緊，我不要緊的……

他的淚弄得我一手的冰涼，像有很多的刺，硬是扎進心肺，讓我喘不過氣來。

5

去買菜回來時，我在家附近的公園門口見到了喬其。他急匆匆的，臉色鐵青。

我跑上去，就看見喬其和一個女人在拉扯著，他們的聲音那么大，吼得我清晰的聽見了那些話。

那個女人有點面熟，棕紅色的齊腰長發。像瀑布一樣垂著。

“我不是說過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嗎?”喬其說。

“你是不是有毛病呀，那個女人不是失憶了嗎?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你大可以繼續回電視臺上班，你也可以和我—起。”

我停住，我想聽他們在說什么。

“李娜，我說我們以后不要見面了。她失憶了只是給了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不想再傷害她了。”

那個叫李娜的女子一頭撲過去，撲到喬其的懷里。

她聲嘶力竭地喊：“我也愛你呀，你不能這樣對我!”

6

喬其回家的時候，我已經平靜了下來。

我做了他最愛吃的水煮肉片和紅燒魚頭。我把寫了制作方法的單子給他。

我說，喬其，讓你的女朋友按照這個方法做給你吃吧。壇子里的泡菜夠你吃一陣子了，沒有了，你洗一些干凈的菜直接放里面就好。

喬其看著我，有些慌亂。

我給他一個燦爛的笑，我想去德國留學，哦，我沒有告訴你我有個姑媽在德國……

我還是走了。喬其上班的時候，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我給他留了一張紙條：喬其，我們分手吧。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我吻了吻他的照片。那是最后一次去觸碰他。我想起我對喬其說的第一句話：如果要分手，也必須是我先提。

所以，喬其不愛我了，也—直沒有說。他一直沒有說，直到我看見了他和同事李娜在一起。那個晚上，我聽見他又躲在陽臺和她通電話。我聽見他說，老婆!

我完全崩潰了，我把門狠狠地摔開，我說，喬其，我恨你!

那么深的夜晚，我穿著睡衣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上，然后一個影子閃過，我的頭被重重地一擊，痛的感覺瞬間的消失。

迷糊中，我感覺有一個人在我的身上撕扯。

我被強暴了。

7

喬其在醫院見到我時，我已經喪失了一部分記憶。那些不堪的記憶。還有喬其的背叛。

為了讓我完全忘記過去，喬其選擇了失憶，他只是讓我去重復那些快樂的情節，他只讓我把他當做一張白紙，純潔的，完整的。

在公園見到李娜抱住喬其的時候。我就醒了。

我想起，喬其對李娜說，老婆。

我不讓喬其永遠的內疚，那么，就讓他以為我真的失去了那段記憶吧。只要他幸福一些，只要是我提的分手，過去的就過去吧。

沒有什么恨，比愛更讓人心痛。所以我選擇寬恕，選擇饒恕。

8

我不要做喬其的牢，我說。

鋪天蓋地的悲傷在夜色里隱退。

愛語：愛情是兩顆心靈的碰撞，但是，如果有一方中途開了小差，我們要怎樣面對呢?愛應該是幸福的，如果愛變成一座心靈的牢房，那么，放棄吧，放棄也是一種幸福，放棄也是一種愛，更深沉，更美麗!

編輯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