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壽柏
“本文系統地介紹了國際產業轉移的歷史、現狀和發展趨勢,根據我國城市承接和轉移產業的特點,分析了我國區域中特大城市和其他不同層次城市在發展戰略上的配合,指出不同城市戰略之間的競爭,最后提出承接國際產業轉移的關鍵是城市發展戰略的創新。
國際產業轉移:歷史與現狀
從國際工業化進程來考察,世界上有五次大的產業轉移對國際產業結構的布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第一次轉移發生在19世紀90年代前后,德國人造材料取代了英國的蒸汽機文明,從英國手里接過了制造業中心的地位。
第二次發生在20世紀30年代前后,美國發展了石油化工,形成很高附加值的精細化工產業,取代了德國的合成化學時代。
第三次發生在20世紀60年代前后,日本戰后重振,用15年的時間就吸收了全世界用半個世紀開發的全部先進技術,以機械電氣為代表,包括電子工業在內,大規模的技術引進和迅速消化,使日本工業的勞動生產率不斷提升,產品競爭能力大幅度增強,將世界的制造業中心從美國轉到日本。
第四次造就了亞洲“四小龍”騰飛,1971年8月,美國政府宣布實行新經濟政策停止美元與黃金的兌換,日元升值16.8%,迫使日本把紡織制衣、塑料玩具、電子裝配等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轉向臺灣、香港等地。
第五次也就是最近一次。即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國際制造業的大規模轉移,使中國成為全球日益重要的制造業基地,進而在東方崛起。
隨著跨國公司在全球經濟和對外投資中作用與地位的日益擴張,極大地促進了國際產業轉移方式的多樣化。國際間接投資增長速度大大快于國際直接投資,國際間接投資規模已經超過國際直接投資規模。2000—2005年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進行的直接投資年增長速度為15%,而間接投資年增長速度為29%。以證券投資和跨國并購方式進行的產業貿易和產業投資增長速度較快,2001—2006年證券投資規模在全球資本流動總額中所占比重由2001年的75%上升至2006年的82%以上,并有繼續上升的態勢。
根據i996—2002年世界投資報告的統計,全球跨國投資的總流量持續快速增長,而跨國并購已經成為跨國直接投資的主要方式。統計數據顯示,1995—2003年,以跨國并購方式進行的直接投資占跨國直接投資總流量的70%~85%。有關研究表明:2005—2007年期間,82%的跨國公司繼續擴大對華投資,使生產、銷售、技術開發的投資規模與速度均在逐步提高;35%的跨國公司處于投資整備階段,并計劃開展新一輪對華投資。從選擇投資區域企業數分布看,長三角占47%,環渤海經濟圈占22%,珠三角占21%,東北地區占9%。
國際產業轉移的發展趨勢
跨國公司全球戰略布局成為國際產業轉移的主要推動力量。20世紀g0年代以前,跨國公司只是向外轉移了部分勞動密集型加工裝配環節。而90年代后期以來,為了增強核心競爭力,他們不但大規模轉移生產制造環節,而且將轉移延伸到研發、設計、采購、銷售和售后服務環節。據統計,2007年全球近8萬個跨國公司及近80萬個國外分支機構仍在繼續進行海外擴張,其FDI(外商直接投資)股本2007年達15萬億美元。為此,他們不斷調整戰略技術,擴展戰略聯盟,世界最大的150家跨國公司中已有90%的公司參與結盟,本土化戰略大大加快,以贏得所在國政府和公眾的認可與支持,同時,加強組織集中化程度,總部的作用進一步突出,國際化程度進一步提高。據貿發會議估計,跨國公司的銷售總額為31萬億美元,比2006年增長21%。其全球分支機構2007年產值占全球GDP的11%,雇員達8200萬人。
以服務外包為代表的第三產業投資將逐步成為國際產業轉移的新亮點。隨著經濟全球化和知識經濟的發展,服務業外包和轉移充實了國際產業轉移的內容。跨國公司將非核心的服務環節,如后勤、財務、尋呼中心、研究開發、軟件設計、經營管理、金融財務分析、辦公支持、售后服務等,外化為一個投資項目或專業服務公司后再外包出去。自上世紀70年代初,服務業僅占世界FDI存量的1/4,在2002年已上升到60%左右,同期制造業占全球FDI存量的比重則由42%降至34%。從流量看,現在每年服務業約占全部FDI的2/3,2006年全球服務外包產業規模為9178億美元,其中IT服務外包占54%,業務流程占46%,預計2010年將超過1.2億美元。承接最多的是亞洲,約占全球外包業務的45%。
以上海為例,2008年1—9月份,上海第三產業合同外資金額97.53億美元,增長47.1%,占全市外商直接投資合同金額的比重的75.9%。和需要耗費大量土地、能源的制造業相比,現代服務業具有智力要素密集度高、產出附加值高、資源消耗少、環境污染少等特點,因此發展第三產業是我國經濟發達地區下一輪經濟增長的必然選擇。上海“四個中心”(國際經濟、金融、貿易和航運中心)的定位就反映了這樣的發展趨勢,以現代服務業為代表的第三產業正成為上海經濟發展的重要推動力。
結構升級與技術創新成為承接新一輪產業轉移的主題。國際產業轉移離不開技術進步和科技創新,每一次的科技革命都推動了生產力的巨大發展,促使新產品及替代品大量涌現,帶來產業結構的快速升級,形成一系列新的產業。20世紀末以來,跨國公司紛紛在其他國家建立研發中心,爭奪當地人才,利用當地資源,直接為其全球戰略服務。比如,美國升陽公司(Sun)把全球研發作為重要戰略,擬將50%以上的研發放在硅谷之外,已在愛爾蘭、印度等地建立了主要的技術中心;英特爾于2000年底設立中國實驗室,開展面向全球的研發;微軟在北京設立中國研究院,成為其境外最大的科研機構。信息產業是此輪高科技產業轉移的核心,信息設備制造業和信息服務業的轉移進一步加快。據聯合國貿發會議統計,1999-2001年,信息設備制造業的FDI達660億美元,占制造業利用外資的15.4%,居制造業各行業之首。有關專家預測,下一輪技術革命的突破口很可能是生物或納米技術,并將引發新一輪產業革命,創造新的市場需求和產業轉移,美國科技委員會估計,未來10-15年,全球納米市場規模將超過1萬億美元。
裝備制造業是國家工業化、現代化水平和綜合國力的重要標志。在未來的幾年里,國際產業轉移的重點將轉向知識型服務業和高技術制造業,金融、信息、航空航天、能源、醫藥、生物工程等高端制造領域的全球配置逐漸成為可能。中國制造業在承接國際產業轉移與自主創新并舉的發展進程中,面對新的歷史機遇。中國如何在承接國際產業轉移中培育新的競爭優勢,是一個值得關注的話題。
國際產業轉移出現了組團式或產業鏈整體轉移的趨勢。跨國公司社會化協作程度高,橫向聯系廣,在產業轉移中對相關投資起到了帶動和引導作用,推進了零部件供給當地化,發展了配套產業并形成了產業群,進而將整條產業鏈搬遷、轉移到發展中國家。以汽車行業為例,上海大眾初創時,大量零部件大量依靠進口,然后再逐步實現國產化。而近年來的發展趨勢則有所改變,組團式或產業鏈整體轉移的趨向日趨明顯。再如,以上海一蘇州為中心的長三角核心區形成臺灣信息產業的投資集聚區,其中蘇州已經形成以明基電腦、全友電腦和華宇電腦為核心的IT產業群,建立起鼠標、彩顯、液金顯示器、超微半導體等多個大規模生產基地。研發、制造、服務的一體化聯動是未來國際產業轉移的發展趨勢,越來越多的跨國公司基于降低成本、貼近市場等方面的考慮,將其研發、物流等非制造環節也轉移到中國。
培育產業集群,有利于加速產業的集聚和承接國際產業轉移。這樣,一方面可選擇符合規劃的企業落戶,避免發展的盲目性;另一方面也能借關聯企業聚集的規模經濟和乘數效應增強對企業的吸引力。
國際產業轉移將會成為啟動新一輪經濟增長周期最具活力的因素。從經濟周期的動力機制與發展規律看,真正決定經濟周期的是新興技術、產業結構、需求結構、資源結構,以及區域模式等因素。當前面臨的金融危機對經濟周期形成巨大的外部沖擊,但同時也成為打破全球經濟動態均衡體系的一大契機。由于中國經濟仍處于工業化與城市化快速發展的進程中,這也決定了產業的周期波動與城市發展的周期波動仍是整個經濟周期波動的主要推動力量。因此,由國際產業轉移引發的城市經濟結構升級與產業經濟結構調整,將是啟動新一輪經濟增長周期的重要動力。
國家產業轉移與城市發展戰略
城市是承接國際產業轉移的主要載體。在全球經濟格局進行大分化、大變動、大改組的進程中,一個城市確定和奉行一種什么樣的發展戰略,對其今后的生存和成長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從全球的視野來看,國際產業轉移對經濟發展的作用總是朝著兩個辨證的方向:一方面,不斷地由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先進地區向內陸欠發達地區不斷進行擴散的趨勢;但與此同時,又體現了一種新的聚合趨勢,會在一些非常具有競爭力和優勢的地方進行新的經濟集聚,并在集聚區形成若干世界級的大都市和經濟區域。古人云: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種分與合的變動,實際上反映了一種產業升級的過程。因此,在這潮流涌動的轉折時期,不同類型、不同層次城市應該審時度勢,把握定位,在新一輪國際產業轉移中贏得主動,開拓新的發展空間。
由于中國地域遼闊,區域經濟之間的不平衡形成了不同區域之間的相互作用,而這種作用在很大程度上是隨著不同層次的城市發展戰略而逐步推進的。不同城市,由于其在全國經濟中所處的層次、地位、作用和特征各不相同,其發展戰略的目標和作用范圍也各不相同。因此,從產業轉移的視角來考察,我國城市發展戰略作用和影響在新的歷史背景下將呈現出一些新的特征。
特大城市采取什么樣的發展戰略,往往影響甚至左右全國區域經濟關系變動的基本格局。特大城市承接或轉移產業的作用,可分為直接影響與間接。除了由其輻射能力施加的直接影響外,通過戰略位勢較低的城市傳遞的間接影響不可忽視,它使我們看到特大城市與其它不同層次的城市之間在戰略上的一種相互默契與配合,并逐步形成一種戰略均勢的過程。
考察在產業轉移過程中不同層次的城市發展戰略之間的相互作用與相互響應時,必須注意到這種戰略的相互響應并不一定都能對區域經濟的結構升級產生積極效果。在很多情況下,發生在某一時期的短期響應往往與其長遠發展的效應恰恰相反。為了減少這種情況的發生,戰略位勢較低的城市必須客觀地分析自身的基礎,相對集中自身有限的經濟資源,將發展戰略有機滲入大區域與特大城市的戰略取向之中,并在自身具體戰略方針上實施重大突破的策略,而不是選擇自我平衡的策略。
不同城市發展戰略之間的競爭,同樣反映到國際產業轉移的過程之中。作為國家宏觀決策系統,應該正確把握區域與城市競爭的態勢,在動態競爭中謀求新的平衡,促進合理的資源配置與區域分工,推動結構優化與產業升級。
承接國際產業轉移的關鍵是城市發展戰略的創新,而戰略創新的關鍵是營造好的環境。營造環境包括基礎設施建設、法制建設、文化道德建設、生態與安全建設等等,其中最重要的是人才的會聚。卡耐基早在2D02年就指出,過去是公司與區位吸引人才,以后將是人才吸引公司,人才吸引產業,人才匯聚形成新的區位。具備創造力的人才樂意居住的城市才是高端產業最愿意去的地方。這將是我們面臨的新一輪國際產業轉移過程中的一條新的定律,也是創新城市發展戰略必須堅持的一個方向。
國際金融危機的爆發,使人們不得不回過頭來重新審視與認識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也喚起了人們對城市發展戰略的新思維。我國尚處于城市化的發展進程中。企業的重組、洗牌和優勝劣汰,將帶來城市的重新洗牌。大規模的國際產業轉移與資本流動必將推動區域與城市的新一輪融合,從而深刻影響我國城市發展的未來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