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旦與時尚

馬曉男

在中國傳統戲曲中，老旦是扮演老年婦女的角色。老旦的表演特點，就是唱、念都用本嗓，用真嗓，但又不能像老生那樣平、直、剛勁，而應該暗含青衣那樣的婉轉迂回。專門以唱工為主的，屬于唱工老旦，比如《釣金龜》中的康氏，《赤桑鎮》中的吳妙貞，《望兒樓》中的竇太真，《遇皇后》、《打龍袍》中的李后等；而《清風亭》中的賀氏，《西廂記》中的崔老夫人，《李逵探母》中的李母等都屬于做工老旦；還有新移植到京劇里來的《對花槍》，其中老旦也扎靠，這似乎比較新鮮，其實在更早的傳統京戲里有一出《雁門關》，里面的余太君就是扎靠的，不過這個戲，多少年沒人演罷了。

一、老旦的發展歷程

起初老旦都是由男演員扮演的，老旦行前輩名家眾多，譚志道、羅福山、謝寶云、龔云甫、松介眉、文亮臣、臥云居士、李多奎等等。以前老旦在劇中大多是配角，真正老旦挑大梁演戲是從龔云甫龔先生開始的，稱為龔派。但現在宗龔派者甚少。

龔先生之后對老旦行當做出巨大貢獻的是李多奎李先生。他早年拜羅福山，也曾跟龔云甫學戲，李先生嗓音蒼勁宏亮、善于使用“丹田”氣，行腔飽滿、咬字清晰，被人們稱為“李派”，之后，老旦行幾乎“無人不學李”。

李多奎先生桃李滿天下，其中比較著名的是李金泉先生，現在有朋友稱之為“新李派”，也有朋友不同意這個觀點。李金泉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不斷探索創新，使老旦演唱更注重融入“情”。除了唱腔創作外，他也不斷地創編新戲，比如《罷宴》《李逵探母》《岳母刺字》都是他改革創新的代表作。這些戲現在已為老旦行廣為傳唱，并且已記入“京劇詞典”。

新中國成立后，老旦角色大多是由女演員扮演了，李鳴巖、老旦、三王(王曉臨、王夢云、王晶華)、王樹芳、趙葆秀、鄭子茹、蘭文云全都赫赫有名。女演員與男演員相比，從嗓音條件上有很大不同，唱老旦可能更受一些局限，但是，同為女性，她們更能深刻地體會劇中人物的悲歡離合和愛恨離愁，表演也更有真實感。

二、老旦名段

由于有豐富的人生經歷，老旦的背后總是有著更多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大都與她們的兒女有關。在女兒面前，她們大都扮演“慈母”的角色，比如《牡丹亭》中的甄氏老安人與《鎖麟囊》中薛湘靈的母親，在溺愛女兒這點上不相上下，前者以為“女兒自長成，自有許多情態，且自由她”，后者對女兒更是言聽計從，送給女兒的嫁妝價值連城。

而與兒子有關的老旦故事就更多了，據說在早年間，光《訓子》的戲就有十出，她們分別是：專母、岑母、徐母、陵母、姚母、秦母、狄母、張母、李母和周母。大家耳熟能詳的就有《岳母刺字》《徐母罵曹》《李逵探母》《四郎探母》等等。

三、時尚老旦

其實，戲里的老旦是個不太討巧的角色。她們不是褐衫綠裙，就是白衫藍裙，滿頭的白發梳成一個發髻，還要戴上老旦冠，手里一般還要拿上一根拐杖，暗黃凜然的臉色，顫顫巍巍的舉止，聲腔本色而響亮。但是，有一個號稱是“時尚老旦”的演員，改變了人們對這一行當的看法，她就是一一袁慧琴。

1996年袁慧琴考入中國戲曲學院優秀青年演員研究生班，成為該研究生班中唯一工老旦的研究生。2000年她在文化部全國京劇優秀青年演員評比展演中獲一等獎，2001年在中央電視臺全國青年演員電視大獎賽中獲金獎，2002年她領銜主演的六集京劇電視連續劇《契丹英后》獲得了第22屆中國電視飛天獎一等獎，這是飛天獎設獎以來首位戲曲演員入圍女主角提名獎。

我們下面要談的，是袁慧琴的一出代表作《對花槍》。

這是一個有聲有色、痛快淋漓，以浪漫開頭，悲喜交加卻又最終轉悲為喜的大團圓故事。

女主人公姜桂芝剛一登場就是一大段敘述，這段長達一百零八句的唱腔在所有的劇目中也算是空前絕后了：“我的家祖居南陽地，離城十里姜家集。老爹爹練就好武藝，祖傳的花槍甚出奇。姜桂芝生來無有兄弟，我母只有一個閨女。我自幼隨父把花槍練，爹娘疼愛我，我們一家三人命相依……”在自報家門之后，她又回憶了四十年前是怎樣救了一個趕考的書生，又是怎樣和羅藝“練花槍脈脈含情常私語，練花槍彼此愛慕會心意。”還有婚后羅藝佯跪拜師學花槍，約好誰若變心另一方就用“鞋底做刑具”的纏綿、甜蜜。然而好男兒要進京赴考場，羅藝還是走了，這一走就是四十年杳無音信。而姜家“顛沛流離異鄉地，從此音信兩茫茫。”一邊是姜桂芝的癡心盼歸，另一邊，負心人羅藝卻攀上了高枝，又娶了秦瓊的姑姑，還生了一個玉面玲瓏的小羅成。那羅藝見姜桂芝前來尋夫，心里自是做了一番思想斗爭，也許是舍不得已有的榮華富貴，也許是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他竟然派兒子羅成前去討伐姜桂芝。這是多么大的反差!

而最終，羅藝的七十二路花槍是敵不過姜桂芝的一百零四路的，他被打下馬來。面對這個日思夜想卻又恩斷義絕的男人，姜桂芝的心情一定是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即便是把羅藝千刀萬剮也是理所應當。可是當他真要如前所諾，用繡花鞋批面皮的時候，她又輕輕地把鞋給奪了下來。

二人重歸舊好，攜手上山，故事有了圓滿的結局。姜桂芝的遭遇是不公平的，她所處的時代沒有包公為她判冤，沒有貴人為她撐腰，在那個男尊女卑的時代里，她卻靠自己的武藝、自己的本領做了自己的包公，最終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京劇《對花槍>是20世紀80年代創作的一出新編歷史劇，此劇打破了傳統老旦只重唱念而舞蹈性不強的特點，根據劇情設置了精彩的舞蹈和武打動作，是京劇老旦唱念做打俱全的標志性劇目。而袁慧琴主演的數字電影(對花槍》運用數字技術實現了戲曲元素與電影元素的融合。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影片中出現了一段有著108句唱腔、長達24分鐘的長鏡頭。

可以說，許多人是因為袁慧琴才愛上老旦這個行當，甚至喜歡上京劇的。她扮演的角色美麗、善良、正直、智慧，一如她的為人。同時，她又是一個不固步自封的人，她勇于嘗試將傳統戲曲與聲光電等現代技術相結合，使戲曲這門傳統藝術吸引了大批青年人。

看看袁慧琴扮演的角色，再想想舞臺上那些或剛直不阿、或愛子心切、或大義凜然、或老當益壯的老旦，心中不禁感慨：京劇從誕生到發展成熟的二百多年間，曾經上演過的劇目多達幾千出。現在有據可查的就有一千三百余出。在這一千多出戲中以老生、武生、小生為主的戲占半數以上，以老旦為主的戲卻僅有二三十出。這個行當發展到今天，出現袁慧琴這樣優秀的傳人，甚為可喜。

責編劉賢王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