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以寧解讀公平、效率和寬容

厲以寧　渝　京

怎樣解決企業管理活動中所面臨的公平和效率問題？怎樣營造一個和諧穩定的企業經營環境？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話題背景

公平與效率問題既是一個經濟話題，也是一個管理話題。這個問題解決好了，從大的方面講，社會可獲得一個持續和諧的發展環境；從小的方面講，企業可得到一個穩定健康的經營環境。

在企業管理活動中，公平和效率歷來是最難解決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會涉及到每個人。《勞動合同法》實施、企業員工最低薪酬標準出臺、國內企業高管年薪突破千萬元等近期人們熱議的話題，更是將目前的社會公平問題推到了前臺。

怎樣解決企業管理活動中所面臨的公平和效率問題？怎樣營造一個和諧穩定的企業經營環境？著名經濟學家厲以寧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觀點一：公平來自認同

首先是對公平的理解。究竟什么是公平？在經濟學里有三種不同解釋。

第一種解釋：平均分配就是公平。大家可能會覺得有點奇怪，平均分配怎么是公平呢？一般情況下，平均分配并不是公平，但在特定條件下，平均分配就是公平。比如：當一個城市嚴重干旱的時候，水非常緊缺，無論窮人、富人每天分配用水，這就是公平。再比如：鬧洪水，災民被困在一個小山坡上，斷糧了。這時有了空投面包，每人分一塊，這就是公平。

特定條件下的平均分配是公平的，因為它涉及到人的生存權問題。任何人在生存權上都應該是平等的。

第二種解釋：機會均等是公平。這跟運動員在賽場上一樣，大家站在一條起跑線上，誰有本事誰就跑得快，差別是競賽的結果，但出發點是公平的。但這種解釋有一個局限性，就是大家是不是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比如高考，全國各地很多高中畢業生都在考北京大學，北大的取分是很高的。有兩個學生，一個家在北京，父母是知識分子，他在重點中學上學；另一個家在邊遠小鎮，父母是工人、農民，在普通中學上學。如果兩個學生都以同樣的分數考取了北京大學，肯定第二個學生的努力程度要大于第一個學生，因為他們的出發點是不公平的。但是沒有辦法，現實社會中就存在著很多這種情況。所以，機會均等這個解釋是對的，但有局限性。

第三種解釋：收入的合理差距是公平的。所有的經濟學都承認這一點，收入要有合理差距。但難就難在“合理”兩字怎么解釋。什么叫合理？這是沒根據的。廳長的工資比處長高多少叫合理？沒有辦法解釋。目前的做法是根據歷史上已經形成的分配比例，采用一定系數，比如1∶1.5、1∶1.8，等等；再做一些適當的調整。這是尊重歷史，因為歷史上已經形成了這樣一種分配比例。

以上三種對公平的解釋都是對的，但都有局限性。還有沒有新的解釋呢？

第四種解釋：公平來自認同。為什么公平來自認同？因為每個人都在一定的社會群體中生活，他是社會群體的一分子。最小的群體是一個家庭，大的群體大到一個家族、一個企事業單位、一個社區、一個城市、一個省、一個國家，只要你對這個群體是認同的，你就不再計較那些關于公平分配方面的事情。因為要做到絕對公平很難，無論哪一種分配方式，總有人會計較。

有了認同，對公平問題就比較容易理解。認同產生凝聚力，凝聚力產生競爭力。我們經常說要同甘共苦，但同甘、共苦是不一樣的。同甘靠制度，企業賺了錢，利潤怎么分配必須有規章制度，一切按制度辦。但共苦靠制度是不行的，同甘靠制度，共苦靠認同。員工建立了認同感，在企業遇到困難時，就會齊心協力，與企業一起共渡難關。企業越是遇到困難，認同的力量就越重要。

觀點二：效率源于物質和道德基礎

從管理的角度看，有兩種效率：一種叫生產效率，一種叫資源配置效率。什么叫生產效率？就是你有多少投入，就有多少產出。多投入多產出，少投入少產出，這就是生產效率。

20世紀30年代以后，出現了對效率的第二種理解，就是資源配置效率。它的前提是假定投入不變，把資源組合的方式調整一下，效率就會發生很大變化。

資源配置效率的出現，在經濟學界產生了兩個重要影響。第一個影響是對人力資源。很多管理者把做人事組織、宣傳、行政管理工作的人稱作非生產人員。根據生產效率的觀點，這個說法是有根據的。他們不在生產第一線，是非生產的人。但是從資源配置效率講，情況就發生變化了。做人事工作的，從事的是人力資源的重新配置；做宣傳工作的，是調動每個投入者的積極性；做行政管理工作的，是把人力資源和物質資源更好地組合在一起。他們的工作提高了企業的組合效率，所以不能視為非生產者。

第二個影響是對資本。證券市場起什么作用？是不是賭場？根本不是。賭場就是你的錢變成我的，我的錢變成你的。證券市場從事的是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資源重新組合通過證券市場效率都提高了。沒有證券市場，資源配置效率是低的，有了證券市場，資源配置效率才能有效提高。

效率有兩個基礎，一個叫效率的物質技術基礎，一個叫效率的道德基礎。什么叫效率的物質技術基礎？設備、原材料、廠房等構成了效率物質技術基礎。但效率物質技術基礎只能產生常規效率，有了效率道德基礎就能產生超常規效率。超常規效率來自何處？來自效率道德基礎。

抗日戰爭年代，我們的物質技術基礎是很差的，但我們勝利了。抗戰軍民那么高的戰斗熱情、戰斗精神和團結精神來自何處？來自道德基礎。有了效率道德基礎，就產生了超常規效率。在去年的四川大地震中，全國上下那么高的凝聚力，團結一心抗震救災，這種超常規效率，也來自于道德基礎。

有了以上兩個基礎，就會產生超常規效率。

觀點三：企業家應該寬容

做企業管理的人一定要懂得寬容的道理。寬容就是容人所短，用人所長。企業用人都是用他的長處，但也要容得下人家的短處，更何況人人都有不足之處。管理工作中的寬容，是在提醒你“要改正”，我已“注意到了”你的弱點和缺點。

古代的中國是個洪水泛濫的國家，長江、黃河、淮河經常泛濫，所以，古人的一件大事就是治水。舜帝時，大禹的父親被派去治水，他以堵截為主，失敗被殺掉了。舜又派大禹去治水，大禹是四川汶川羌族人，他治水以疏導為主，最終解決了水患。中國人幾千年前治水就知道了疏導的作用大于堵截，這給了我們很多管理學上的啟發和思考。疏導意味著寬容，緩流總比激流慢，緩流都是寬的，激流則是窄的。幾千年前積累的經驗，使中華民族懂得了寬容的力量。

商場不是戰場。在戰場上，一方是一定要吃掉另一方的。商業競爭的最高原則是雙贏、共贏。肥水要流入外人田，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小業主的思維，不是大商家的智慧。大家都有錢賺，這個行業才能發展。假定你是開服裝廠的，有很多批發商、零售商到你這來進貨，你不要整天想，我能從他那里賺多少錢。你首先要考慮他們能從你這里賺多少錢，他錢賺得越多，你應該越高興，這樣，你的生意才能越來越穩固。你老想著摳別人的錢，企業一定做不大。

寬容、合作、互補、共贏是建立在相互信任基礎上的，假如相互都不信任，會是什么結果？

（鳴謝世紀管理名家講堂對本文的支持）

管理學小故事

故事一：動物園用鐵絲網圈了塊地，關了一群袋鼠。一天早晨，管理員發現跑了幾只袋鼠，他認為袋鼠跳得很高，于是加高了鐵絲網。第二天早上去數，又跑掉幾只。他感到不可思議：袋鼠怎么跳那么高？于是他還要加高鐵絲網。晚上，袋鼠們站在鐵絲網邊上笑了：他不把門插好，光加高鐵絲網有什么用？

厲以寧觀點：做企業，不把漏洞補好怎么行。

故事二：某公司總裁勤勤懇懇，紀律抓得很好。有一天他到工廠視察，在倉庫門口看到4個工人打撲克牌，他一看就火了，停下來問：你們一個月拿多少錢？工人說一千二。他打電話叫財務給他們每人一千二，讓他們滾蛋。那些人拿了錢說“謝謝、謝謝”，走了。他氣還沒消，回辦公室打電話給人事部：這四個人誰招的？一查，這四個人不是他們廠的，是送貨的。

厲以寧觀點：事情不在小，基本管理工作要做好。

故事三：一個人到寵物市場買鸚鵡。問，這個鸚鵡多少錢？這個2000元。怎么那么貴？它會英語和日語，比如早安、謝謝、再見、你好。這個鸚鵡多少錢？這個鸚鵡4000元。它除了英語和日語，還會說德語和法語。第三只鸚鵡多少錢？這個鸚鵡10萬元。它會100門外語嗎？不會，它什么外語都不會，因為那兩個鸚鵡管它叫老板。

厲以寧觀點：真正的企業家站得高、看得遠、會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