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風景

如果沒有2008年新年的那一頓晚飯，我們的人生會很平淡，但是，有些事情的發生，真的就是命里注定的一樣。在毫無緣由的時候發生了，沒有原因，也許，也根本沒有結果。

2008年的新年，因為過節，有一天傍晚，我做了許多的菜，老公突然對我說，我們請鄭琳吃頓飯吧。我忙碌著做事，隨口就說，好啊！

鄭琳是老公的同事，我和她見過面。鄭琳是一個離異的女人，獨自一人帶著一個兒子生活。單位里的同事都在背后對她指指點點，但我一直覺得，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關別人什么事情呢。

但是我確實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們三個人會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有時候人是很奇怪的，成年人有時候表現得就好像小孩子一樣，好像心里有點什么事情，不說出來讓別人知道，就會憋得難受一樣。事后想想，他肯定是一直在心里想著鄭琳，隨口下意識說出來的，他也根本沒有想到我會答應得那么快。一切都是意料之外，他一下子有點不好意思，為了掩飾心里的慌亂，他胡亂說了許多的理由，什么鄭琳的母親帶著孩子回老家了，鄭琳一個人，肯定很寂寞的，平時相處得也不錯，過年過節的，我們請她一起吃個飯。

聽著他語無倫次地絮叨著，我的頭“哄”地一聲，一下子就漲大了，我知道，我的老公和鄭琳之間一定有什么事情發生了，不然，他為什么那么慌亂，他要掩飾什么呢，鄭琳的寂寞，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憑什么要他來慰籍呢？

鄭琳來的時候，一只手拎著一只蛋糕，一只手挽著一只水果籃。她穿得很時髦，化著濃艷的妝，一進門，裹挾著一股濃郁的香水味。出于禮貌，我在門口迎接了她。鄭琳一放下手里的東西，就夸張地向我張開雙臂一個擁抱，我躲開了，說，我在做飯，身上都是油煙，小心弄臟了你的新衣服。然后招呼老公擺碗筷，說我們馬上可以吃飯了。

老公忙碌著擺碗筷，搬菜上桌，還開了一瓶紅酒，忙里忙外興奮得讓我看了不忍。我不喝酒，看他們兩個人喝。一張長餐桌，我坐在主位上，他們分坐兩邊。開始的時候他們明顯很拘謹，漸漸就開始話多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能瞞得過別人的眼睛，但是卻瞞不過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他們兩人之間交流對視的眼神，心里就全明白了。

我默默地吃飯，看著他們你敬我我敬你。我奇怪我怎么會有那么好的胃口。

這頓飯三個人吃得索然無味，但是都竭力地表現出一種圓滿來。人生如戲，真是一點不錯啊！

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鄭琳推脫有事，吃了飯就走了，他去送鄭琳，但是很快就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我還沒有把桌子收拾好，他很興奮的樣子，夸張地和我說話，麻利地幫我擦桌子，又頻繁地按著電視遙控器。

我默默地洗碗，冷眼看著他的表演。我知道他的心里很慌亂，但是我自己的心里更慌亂，我不知道怎么辦。他已經把鄭琳帶到家里來吃飯了，不是擺明了對我攤牌了，我咽得下這口氣嗎？可是，我們的女兒小雅才二歲，她還那么小，如果我們離婚，那么小雅不是沒有爸爸就是沒有媽媽了。想到這里，我的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在廚房默默地流過了淚，我把一切收拾好，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對他說，你活得真累啊！他一下子張口結舌，呆若木雞。這個新年就這樣過得了無生趣，雖然表面上還是一切如昨，但是我們心照不宣地明白，我們的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

新年過去了，我們還是在一起生活，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但我卻變得多疑而敏感。每天他下班回家，我總是借故站在門口，乘著他與我擦肩而過的剎那，屏住呼吸，捕捉他身上有無異樣的氣味。有幾次，我捕捉到他身上有香水味。我如獵豹聞到了血腥一樣興奮，但是，我又不肯以此為依據和他吵架。我怕一旦翻臉，我變主動為被動，到時候我把丈夫拱手讓人，那是萬萬不合算的事情，因此，我只能隱忍。但是，我內心的折磨烤炙得神經都快失常了。

我開始對性事冷淡厭倦。和他做愛的時候，我常常會想象他和鄭琳是如何做的，鄭琳活潑的身子，在他的身下是否如一尾鯉魚一樣鮮活？這樣想的時候，立即條件反射般地，有鄭琳濃烈的香水味飄了過來，我頓時性致全無。

夏天來臨的時候，大學里的同學組織了一個聚會，趁著一個雙休日，大家聚一聚。為了方便大家，聚會的地點放在上海。要是在以前，這樣的聚會我是不會去的，但是，這一回，我卻一口答應了。家里的氣氛是那么地沉悶，我想出去散散心，甚至，想做一些瘋狂發泄的事情。

我買了新的衣服，做了新的發型。他的詫異我視而不見，臨走的時候，他把自己的銀行卡塞在我的包里，讓我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我冷冷看著他，說，我不在家你開心了吧！

他頓時變了臉色，說，我開心什么，我有什么開心？

我說，你心里明白。

和同學聚會的時候，我暫時把家里的一切不愉快都忘記了。而見到林大為的那一剎那，我卻又想起了我的家庭。林大為是我大學里的男朋友，因為畢業分配，我們還是分開了。我突然想起，如果我和他結婚，日子會是什么樣呢？

晚餐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我不會喝酒，然而，我卻喝醉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房間的，但我清楚林大為一直陪著我，我好像一直抱著他的肩膀。然后，我們自然而然地倒在了床上。

午夜醒來的時候，我翻身看到林大為的眼睛在黑暗里亮閃閃的，他居然一直醒著沒有睡。我說，你怎么不睡？他說，明天就要分別了，今晚我怎么舍得睡去。我抱緊了林大為，雖然他的話說得酸楚，我的心里卻很甜蜜。我突然覺得我很滿足，多日來的郁悶一掃而空，簡直是有點痛快淋漓的感覺。

回家之后，他發現我的心情明顯好轉了許多。他說，同學聚會那么開心？我說，是啊，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時行樂么。我算是想明白了。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從前，我如誤入桃花源的晉人，一下子豁然開朗。倒是他變得有點憂郁。那一天，他興致勃勃地回家告訴我說，鄭琳馬上要結婚了，嫁了個包工頭老板。我說，鄭琳結婚要你那么興奮做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鄭琳結婚了，我和林大為各自回家了。其實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就像是一列奔馳的列車，勇往直前地在往前走著，而人生中遇到的那些人和事，就是那些沿途的風景，看過了，也就過去了，錯過了，也就永遠錯過了，并且，是永不會再見了。

責任編輯裴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