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以駐外記者的身份在云詭風譎的外交戰場上為祖國“沖鋒陷陣”;也曾成為共和國最年輕的大使;還曾親聆開國偉人們縱論國內外局勢。
一個溫暖的下午,筆者來到外交部前副部長、前駐聯邦德國、奧地利大使王殊的家中拜訪,見到了這位氣度不凡、直爽熱情的耄耋老人。85年的歲月已經讓王殊老人鬢發如雪,可回想起過去的歲月,老人眼睛里仍閃爍著和年輕人一樣熾熱的光芒。
50年代單槍匹馬闖蕩黑非洲
當日寇的鐵蹄蹂躪著長江南岸時,王殊認字不多的母親不愿讓14歲的王殊接受奴化教育,把他從常熟送到上海租界求學。從此,四馬路的書店中《西行漫記》、《鐵流》、《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啟蒙了他的革命理想。他在復旦大學讀書時,以“林莽”為筆名發表了不少進步文章。
解放戰爭開始后,24歲的王殊成為新華社的一名戰地記者。從淮海戰役、渡江戰役、解放上海到抗美援朝,王殊在硝煙和戰火中見證了新中國的偉大勝利,人民政權逐步強大。而在朝鮮戰場,為了順利地采訪美國戰俘,他邊采訪邊學習外語和世界歷史,為自己后半生的外交生涯鋪墊下基礎。
1958年,王殊肩負國家使命,單槍匹馬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黑非洲地區開創了一批新華社駐外分社。他親身體驗了非洲民族解放大潮,也經歷了殖民勢力制造的如狂風暴雨般的戰爭。為了確切地向祖國匯報,王殊多次冒著生命危險,穿過深山老林,歷經波折采訪當地時局。他也因為工作關系參與、見證了中國與一些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建交的前前后后,得到了“外交尖兵”的美譽。
為中德兩國建交“穿針引線”
1969年年底,王殊臨危受命趕到聯邦德國首都波恩接替患病的同事。波恩雖然很小,卻是聯邦德國和歐洲的重要神經中樞之一。這里有100多個來自五大洲的外交使團,從議會走廊、黨派機構到新聞大廈的咖啡館、餐廳都擠滿了神經緊張的各國記者們。
幾個月后,45歲的王殊攻克了德語關,工作也打開局面。當時,國內政壇對中德關系有很深的偏見,而王殊根據自己的觀察和分析,提出了改善與聯邦德國關系的調研報告,為此他受到了外交部的內部通報表揚,周恩來和毛澤東看了王殊的報告后認為很有參考價值。
1971年10月25日,聯合國恢復了中國的合法席位,許多國家紛紛同中國建交。此時,聯邦德國反對黨要求政府迅速同中國關系正常化。王殊敏銳地注意到,原聯邦政府外交部長施羅德曾兩次對外談到,希望去北京同中國領導人就兩國關系交換意見。王殊巧妙地利用記者的身份與施羅德近距離接觸。當他把交流的結果反饋回國內,周恩來總理經過反復考慮后做出決定,以外交學會名義邀請施羅德訪問中國。1972年7月,施羅德對中國進行了為期兩周的訪問,打開了兩國領導人直接對話的大門。此后經過多方磋商,聯邦德國外長謝爾率領龐大代表團在1972年10月10日下午飛抵北京。第二天,他同姬鵬飛外長在人民大會堂正式簽署了建交聯合公報,翻開了兩國關系的嶄新一頁。
周恩來讓他“出出名”
在開國偉人中,周恩來總理是王殊交往最多、最熟悉的一位,而周總理對王殊的人生道路也有著重要影響。
就在施羅德到北京訪問幾天后,周總理指示新華社讓王殊盡快回京參加接待工作。7月22日晚上,周總理在人大會堂東大廳對王殊進行了一次單獨“考試”。
周總理一開始詢問他聯邦德國地理文化方面的問題,王殊都回答上來了。當問到聯邦德國經濟科學方面的情況時,王殊有些答得出,有些就不清楚了。接著周恩來要王殊談談聯邦德國局勢和兩國關系,歐洲局勢和蘇聯戰略的問題,贊揚他工作做得不錯。周總理說,考慮到王殊是記者身份,今后要同聯邦德國的政界和經濟界高層人士打交道可能不方便,周恩來指示外交部禮賓司安排王殊參加一些外事活動,并指出名字見報,排在重要地位,讓王殊“出出名”。
1972年10月,中德兩國建交后,外交部通知王殊,根據周總理的意見,正式調他到外交部工作,任命他為駐聯邦德國使館的參贊。后批準他為駐聯邦德國的大使,接替患病的王雨田大使的工作,成為外交部最年輕的大使。一個駐外記者出身的外交官,在同一個國家從參贊直升任大使,這種罕見的破格任命讓他在聯邦德國政界成了新聞人物。
王殊擔任大使以后,除了大量的禮節拜會之外,還要安排駐在國朝野兩派領導人來華訪問,這是一件政治性很強的工作,除了要考慮政黨之間、個人之間的關系,更要對接待的整個細節考慮周到、反復協調。
早在1970年,王殊就認識了正在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科爾,年輕的科爾也向王殊提出訪華的愿望。1974年9月科爾訪華,受到時任副總理的鄧小平的接見。當時的聯邦德國總理施密特也于1975年10月29日至11月2日期間對中國進行訪問,毛澤東與鄧小平接見了他。
毛澤東說:“你不要哭了,我請你抽一支煙吧。”
1972年7月24日晚上,奉命回國的王殊受到毛主席的接見。當王殊走進毛主席的書房時,看到毛澤東正在同周恩來、喬冠華、王海容談話。王殊以前只在影片中看到過毛主席,此刻心中非常激動,忽然哭了起來。毛澤東從茶幾上拿起一支煙說:“你不要哭了,我請你抽一支煙吧。”王殊走過去拿了煙,這是一種特制的小雪茄煙。他把小雪茄放在旁邊的茶幾上,想帶回家作個紀念。
就在這次接見中,毛澤東拍板定下了聯邦德國基社盟主席施特勞斯來華訪問一事。毛澤東說:“我歡喜右派,可以把他們請來,我也可以同他們談。尼克松來,我就是同他在這里談的,談得還不錯。”那一夜毛澤東從國際到國內談了3個小時,大家告辭出來。王殊發現小雪茄不見了,一看喬冠華因為把煙都抽完了,正在抽那支小雪茄呢。
3年后,王殊陪同來訪的聯邦德國政府總理施密特與毛澤東會談。毛澤東行動不便,說話也聽不清楚,談話開始時毛澤東注意到王殊,說:“王殊,你好嗎?”王殊沒有聽懂,在唐聞生的“翻譯”下,才回答:“很好,謝謝主席。”毛澤東又問施密特:“我們的大使在你們那里怎么樣?”施密特不像一些國家領導人在這樣的場合會為大使說好話,他說:“要看他今后的工作。”雙方就正式進入了對歐洲局勢的討論,最后還談到了德國的哲學。毛澤東提到他除了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之外,對黑格爾、費爾巴哈、海克爾的著作也感興趣。可是在座的外賓,只有施密特看過海克爾的著作,其他的外賓有的說沒有看過,有的還不知道海克爾。聽了他們的談話,王殊深感對外交官來說,多讀一些書的重要性。
退休以后重新拿起筆桿子
粉碎“四人幫”后,百廢待興,王殊在中央安排下曾出任《紅旗》雜志總編輯,其后擔任外交部副部長。1980年6月15日到1986年初,又擔任駐奧地利共和國大使。從奧地利離任回國時,王殊已過花甲,以后退出了外交工作的第一線。
在家庭里,王殊是一位慈祥的父親,共有3個子女。雖然他和夫人常年駐外無暇照顧孩子們,但一家人相處融洽。王殊和夫人同小兒子住在一起。他們雖已年邁,但很多事情仍親自動手。
王殊退休后仍身兼數職,顧問、理事、會長頭銜一堆,還是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兼職教授,身為中德友協的會長,他竭力促成中德兩國藝術家的交流和訪問,曾獲得“德中友誼獎”。
晚年的王殊筆耕不止,僅2005年一年就在香港《大公報》專欄里寫了數十篇文章,他說:“筆耕不輟,于公于私都有好處,既能繼續保持身心活力,又能在公眾外交中發揮作用。”他正打算寫一部關于外交官的小說。王殊說,很多人以為外交人員在國外住洋樓、赴宴會、坐高級轎車,實際上他們工作非常辛苦緊張,責任大、任務重,可惜直到現在還沒有一部描寫外交人員工作生活的文藝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