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個別銀行發生了存折資金被冒領的糾紛案例,此類案例涉及銀行對存折及身份證件審核責任的認定問題,不同法院對此有不同的認識。本文通過一個典型案例的審理和裁決分析,就相關焦點法律問題做了探討,并就銀行防控相關風險應注意的問題作一提示。
基本案情
2004年8月10日,王某與A銀行潭口支行簽訂開立銀行存折戶管理協議書,約定王某在A銀行潭口支行開立活期存折戶,賬號為:Y。并留存一代身份證復印件,身份證注明住址為C市勝利區潭口鎮魯水四村。至2006年9月21日,王某存折戶活期存款余額為113113.59元。2006年9月22日,一名姓名為李某的人持本人身份證,王某身份證(住址為:C市勝利區潭口鎮兩埠六巷5號)和銀行存折,到A銀行C三水康樂支行提取王某存折戶內4萬元。A銀行潭口支行當日發現后通知王某,王某當即向公安機關報案處理。2007年7月20日,C市公安局三水分局向原審法院復函稱:此案立為盜竊案,目前仍處在偵查階段。此后,王某與A銀行潭口支行協商未果,遂于2007年1月24日向原審法院起訴,請求判令A銀行潭口支行賠付4萬元。原審判決認為:王某、A銀行潭口支行之間的儲蓄存款合同合法有效,受法律保護,A銀行潭口支行對王某存款負有保障安全的義務。王某在A銀行潭口支行存款后,被他人利用代理提款行為,致王某損失4萬元。而A銀行潭口支行在審核該代理行為時,沒有審核持證人的證件與王某留存的證件是否一致,造成提款人使用人像不符、住址不符、身份證號碼不符的假證實施了提款行為。因此,應當認定造成王某受損的過錯責任在于A銀行潭口支行。一審裁決A銀行潭口支行于判決生效后10日內向王某賠償4萬元。二審法院也支持一審裁決。
案件的爭議焦點
雙方構成儲蓄存款合同關系,A銀行潭口支行應保障王某的賬戶安全。王某在A銀行潭口支行處開立存折,雙方即形成儲蓄存款合同關系,作為儲蓄機構的A銀行潭口支行對王某的存款負有安全保障義務。A銀行潭口支行在辦理取款業務時應仔細審查取款人的身份資料,以保障存款人的存款安全。從案件審理的過程來看,雙方的爭議焦點問題有:
存折是否存在虛假及其舉證責任問題。原告在審理中指出,案外人使用偽造的存折取款,A銀行潭口支行未盡到合理審查義務。案外人取款時提供的存折之所以為虛假的,有以下事實表明:在王某的存折20060921項余額顯示為113113.59元,下一欄20060926項存入800元時余額就顯示為73913.59元,4萬元在王某的存折上無任何顯示,這表明案外人使用偽造的存折取走王某的4萬元。二審法院在審理中認為:存款人以真實存在存折向金融機構主張權利,金融機構應當承擔兌付責任,金融機構以存款已正確兌付或因存款人的過錯而被詐騙為抗辯事由,應負舉證責任,如果不能舉證,仍應承擔兌付責任。法院還明確肯定了王某要求潭口支行支付存款的依據是合法、真實的存款憑證,且存款事實真實;相反,潭口支行沒有提供證據證明本案4萬元款項被冒領是由于儲戶王某存在過錯行為,且該過錯與存款被冒領的法律后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這意味著法院傾向于由銀行舉證存款人存在過錯方能構成銀行的免責事由。盡管銀行曾對其付款行為進行抗辯,認為賬號為Y的活期存折已經明確寫明其賬戶內存款的支取方式為“密碼支取”,而非身份證支取,因此,銀行對于賬戶正確、密碼正確且金額不超過5萬元的人民幣取款業務,不存在拒絕支付的理由;同時銀行還稱一審法院沒有認定王某向案外人透露了自己的全部身份信息、銀行賬戶信息甚至銀行賬戶密碼的事實,明顯屬于認定事實疏漏。但是二審法院均因證據不足而未支持銀行的主張。
關于取款是否需要審核身份證問題。一審判決認定A銀行潭口支行應在本案訴爭的取款行為中對取款人的身份證進行審核,銀行對此提出抗辯,認為沒有任何法律法規或雙方約定要求A銀行潭口支行對正確持有存折和密碼的取款人在取4萬元存款時,必須審核取款人身份證。實際上,在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關于加強金融機構個人存取款業務管理的通知》(銀發〔1997〕363號)中明確規定:“辦理個人存取款業務的金融機構對一日一次性從儲蓄賬戶提取現金5萬元(不含5萬元)以上的,儲蓄機構柜臺人員必須要求取款人提供有效身份證件,并經儲蓄機構負責人審核后予以支付”。銀行據此認為,對于本案王某訴稱的4萬元存款,任何金融機構在辦理支取該筆金額的存款時,都不需要對取款人進行身份審核。而辦理本案具體支付業務的A銀行C三水康樂支行卻額外審查了取款人的身份證件,正是對存款人的高度負責表現,而非沒有履行嚴格審查之義務。另外,銀行還援引《中國人民銀行支付結算辦法》第17條規定——“銀行以善意且符合規定和正常操作程序審查,對偽造、變造的票據和結算憑證上的簽章以及需要交驗的個人有效身份證件,未發現異常而支付金額的,對出票人或付款人不再承擔受委托付款的責任,對持票人或收款人不再承擔付款的責任。”據此,銀行認為案外人在支取本案訴爭的4萬元存款時,提供了存折(結算憑證)、王某的身份證原件、案外人的身份證原件和存折密碼,而上述資料均未發現異常,因此,銀行無需對取款人的身份證進行審核。二審法院未支持一審判決涉及的銀行審核身份證責任問題。從監管規章的明確規定來看,銀行無需審核金額4萬元取款人的身份證件。
是否因刑事案件而中止民事審理。A銀行潭口支行訴稱王某就本案事實已向三水區刑警中隊報警,三水區刑警中隊已立案偵查,但至今仍未偵查終結,也沒有認定王某確實存在資金損失,王某的訴求與上述刑案的偵查結果有直接的因果關聯,并且,刑案的偵查結果對法院認定本案事實、區分各方當事人責任有重大影響,本案應中止審理。其依據是《民事訴訟法》第136條第5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3條之規定,本案應予中止審理。但是二審法院未支持銀行的前述主張,認為因王某與A銀行潭口支行之間是儲蓄存款合同法律關系,且名為李某的人冒領4萬元款項的事實并不影響儲蓄存款合同法律關系的成立有效,存款人依據其與銀行訂立的儲蓄存款合同請求銀行支付其存款與關于名為李某的人冒領的4萬元款項涉嫌犯罪是兩個不同的法律事實;其次,因沒有證據表明王某涉嫌犯罪,存款人與涉嫌犯罪人不是同一主體,是否追究有關當事人的刑事責任并不影響本案的審理及民事責任的承擔。因此,上訴人A銀行潭口支行訴稱本案應中止審理,理由不成立,故法院不予采納。
對銀行的啟示
從上述案例及其審理過程和裁決的情況來看,銀行對于存折可能存在偽造的糾紛問題上,應該注意以下幾點:
應注意提升存折的防偽技術。近年來,一些存折糾紛案例的實踐表明,確實存在銀行存折被偽造的問題。為此,銀行應該在技術上給予高度關注,適時推出更高防偽功能的存折介質。銀行尤其應注意收集有關存折偽造糾紛案例的情況,及時總結相關反偽造的經驗和教訓。
應進一步規范審核存折和身份證件的流程。各銀行在實踐中均已基本按照監管規定要求,設置了適當的審核存折和身份證件的手續。但是從本案的審理來看,偽造的存折有著明顯不同于存款人所持真實存折的信息,但是銀行工作人員未有識別。這意味著銀行對真實存折和虛假存折的識別上還缺乏有效的技術和操作防控機制。本案例存款人抗辯銀行便提出了較為有力的證據證明偽造存折的偽造瑕疵。銀行應該通過系統改進設置適當的識別機制查驗明顯存在數據紀錄不一致的虛假存折;另外,對于數額較大的取款,銀行還應要求工作人員進行特別的識別和比較存折記錄與電腦存儲數據的協調性和一致性。當然手工和肉眼的查驗是較為困難的事情,最好能夠通過一定的電子化機制來防控這種數據記錄有簡單不一致的偽造存折。對于存折和銀行卡并用的情況,則會大大增加銀行識別存折記錄與銀行存儲數據差異的難度。
應嚴格執行監管規定審核身份證件的有關要求。銀行尤其應注意遵守《關于加強金融機構個人存取款業務管理的通知》第6條規定——“辦理個人存取款業務的金融機構對一日一次性從儲蓄賬戶提取現金5萬元(不含5萬元)以上的,儲蓄機構柜臺人員必須要求取款人提供有效身份證件,并經儲蓄機構負責人審核后予以支付。”另外,對于其中有關文字的理解,應該遵循監管機構的解讀。例如中國人民銀行《關于個人存取款業務管理有關問題的批復》(銀辦函[2000]第816號)對前述規定中的“審核”做了解釋,即指“取款人提供的身份證件姓名是否與存單、存折姓名一致,‘萬元’是指本息合計數”。
應正確處理存單偽造糾紛涉及的民事與刑事案件的關系問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查存單糾紛案件的若干規定》第3條第2款規定“人民法院在受理存單糾紛案件后,如現犯罪線索,應將犯罪線索及時書面告知公安或檢察機關。如案件當事人因偽造、變造、虛開存單或涉嫌詐騙,有關國家機關已立案偵查,存單糾紛案件確須待刑事案件結案后才能審理的,人民法院應當中止審理。對于追究有關當事人的刑事責任不影響對存單糾紛案件審理的,人民法院應對存單糾紛案件有關當事人是否承擔民事責任以及承擔民事責任的大小依法及時進行認定和處理。”對于該規定,銀行應該辯證、合理地加以運用。尤其是在先民事審理有助于維護銀行權益的時候,則銀行應積極提出推進民事審理不依賴刑事的相關證據;當刑事先審理有助于減輕銀行民事責任的情形下,則銀行應該努力主張中止民事審理。當然,銀行也應清醒地看到,法院并不是機械地堅持“先刑后民”原則。本案審理法院便拒絕支持銀行“先刑后民”的主張,而認為因沒有證據表明王某涉嫌犯罪,存款人與涉嫌犯罪人不是同一主體,是否追究有關當事人的刑事責任并不影響本案的審理及民事責任的承擔。
(作者單位:中國工商銀行法律事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