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克福書展剛剛閉幕,各路媒體對她的關注程度空前高漲,人們希望了解到中國與世界對話在圖書領域是怎樣進行的?希望了解中國文化與西方思維相遇的時候會碰撞出哪些火花?圖書出版在推廣中國文化的時候,我們遇到了哪些難題,又將如何破解。
自從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外國的圖書就像浪花一樣不斷撲向中國的陸地,而中國文化外國人到底了解多少,在他們的書店里能有多少人翻閱有關中國的圖書?
很久以來,中國在圖書版權貿易方面形成的逆差是多年來的痼疾,無論是從國家、政府角度,還是從出版社、出版人的角度,大家都很焦急。因為中國的圖書走不出去,不僅僅是中國的圖書貿易問題,它使中國文化沒有辦法和世界對話,沒有辦法融入世界。文化的差異可以吸引讀者,理解的差異喪失讀者。中國圖書走不出去,不僅意味著彼此文化的不能理解,不光喪失讀者,同時也會增加和國外溝通的成本。
在2004年之前,我們做過若干嘗試,比如我們跟外國出版商商量,你們看好了哪本書,我們負責給你買版權,或者我們買了版權之后送給你,都不成功。他們覺得你們替我買版權,這不是要強加于我嗎,你們送我們版權是怎么回事啊。他覺得你有強行推廣的意思。
到2004年中法文化年時,借鑒國外的做法,圖書推廣的方式有了些改變,比如,我們給法國出版社一個推薦書目,請他們從中挑選,我們資助翻譯出版。后來資助翻譯出版了七十種中國圖書,在法國圖書沙龍上,時任法國總統的希拉克到中國展臺,原計劃待七分鐘,結果在那兒看了四十幾分鐘。不光是總統喜歡,老百姓也喜歡,展覽的四五天時間里,三分之一的書就賣完了。
資助出版獲得成功,我們覺得這條路是走得通的,效果不錯。但即使如此,也不能解決版貿逆差的問題。目前我國圖書引進和輸出是嚴重失衡的,每年引進一萬本左右,才輸出兩千多本。這次法蘭克福書展版權貿易創出歷史最高水平,輸出有2417項,是去年的463項的5倍多,是2006年歷史最高的1096項的兩倍多,幾乎是過去一年的輸出量。我們希望持續這種高度。
中國是一個學習型國家,渴望了解世界。表現在出版上,就是與世界同步出版暢銷書,比如,奧巴馬當了美國總統,美國出了22本書,我們不僅全都引進了,自己又編寫了二十多本。我去書店一看,滿書架子都是奧巴馬,中國人也實在是太熱情了,別的國家不會有我們這樣出書的熱情,這恐怕也是版貿逆差的原因之一。
改變這種現象,中國出版人要有相當的耐心和耐力。說有耐心,是不要企圖通過一個項目、一個書展解決問題;說有耐力,是我們要持之以恒。要尋找那些對中國主題圖書有興趣的出版社。比如,像劍橋大學出版社以前出過《劍橋中國史》、李約瑟的《中國科技史》。他們有這種傳統,就有可能繼續。
我曾推薦兩套書給劍橋大學出版社的CEO潘仕勛,一套是《中華文明史》,這是中國專家學者聯合撰寫的多學科融合的學術著作,應該代表著中國文化研究的最高水平。這與劍橋的出版路數相符。另一套是中國人編撰翻譯的大眾化“中國文化叢書”。潘仕勛回去不久告訴我,中國文化叢書通過了他們學術委員會的審查。這和我的預想完全相反,我以為他們會看中《中華文明史》的。
后來反復和他們溝通,才知道原因。中國文化叢書全是英文版,雖然我們中國人的英文離英美還有點距離,但它圖文并茂,又是說中國人生活中的事,學術委員會的任何一個人拿起這本書?!吨腥A文明史》四卷,原書要請漢學家看,其中又涉及唯物史觀的內容,如,第二卷講到了馬克思主義史觀,他們認為不能只介紹馬克思主義史觀。我堅持這個不能刪改。我們談了很多次,最后達成一致,為了平衡,同時介紹一些其他說法。作者袁行霈先生也覺得能接受。負責這個項目的劍橋大學的布朗博士也特別興奮,覺得終于找到了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
在媒體溝通中,發現大家很關心反映中國價值觀的書推廣起來是否有困難?這也是外宣工作者最為關心的。可以說,對西方講到我們的價值觀時,用極其困難來形容,一點不為過,因為這是一個事實。目前我們出版的小說這幾年比前些年數量要多,但效果并不理想。像哈珀·柯林斯和人民文學出版社簽約,5年出版50本書,結果才出了兩三本小說,像《古船》什么的賣得不好,他就不愿再繼續出版。他跟我們不一樣,他沒有傳播中國文化的義務。他也許看著你的面子給你出幾本,長此以往就不行。所以,中國小說到底怎么樣能夠傳播,這是一個問題。
比如陜西作,開會,希望我談談,如何讓“陜軍”走向國際,陜西的文學創作還是很厲害,我跟國外的出版社談,他們也愿意出版像賈平凹這樣的作家作品,結果沒有人翻譯,賈平凹作品里有很多陜西方言,我們說普通話的人都不懂,外國人就更加不懂了。再比如閻連科的《受活》,2004年版權就賣出去了,到現在也沒有翻譯出來。為什么啊,人家不會翻,不懂你的方言。
我們輸出版權,不僅是語言的對接,還有文化背景的對接,這就是我們的困難。
現在外國人很關心你的發展模式,發達國家關心的是是否威脅到她了?要怎么遏制你。發展中國家,特別是非洲、拉丁美洲,他們和原來的中國差不多,你經過了三十年能發展成這樣,他就特別想知道你怎么發展的。去年我去越南,越南人就對我們改革開放三十年特別有興趣,希望能從里面學到點什么。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樣的書太少,寫得好的少,翻譯得好的更少。
我們特別歡迎有翻譯資質的人進入翻譯家隊列,幫助中國圖書“走出去”,把翻譯中國圖書作為自己的一個興趣和使命。我們會把這些翻譯介紹給中國的出版商和外國的出版商?,F在急缺這樣的人才。目前,不僅中國的出版商需要好的翻譯,就是國外的出版商也希望購買中國圖書的版權后,中國的出版社能夠提供翻譯初稿,國外出版商再修改、加工,這樣會省很多時間,出版起來也快了。所以這樣的人如果有,請自薦、推薦都行。
關于中國的形象,我們自己看自己和別人看自己,有差距,有時差距還很大。2000年我們在美國搞“中華文化美國行”活動,記者在美國街頭有一個隨機調查,問美國人對中國什么東西了解,對中國什么東西印象深,結果是一長城,二熊貓,三春卷兒。長城、熊貓吧,這畢竟是中國獨有的東西,春卷兒怎么回事啊,不就是街頭小攤的食物嘛。這就是美國人對中國的印象,印象深刻的就是這些東西。
如何增進中外之間的溝通和了解,是我們的主要工作,其中,圖書是很好的橋梁,我們已經實施三年多的“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是國家“十一五”文化發展規劃的重要項目,我們的“中國圖書對外推廣網”上(WWW.chinabookinternational.cn),設有翻譯專家庫和外國專家庫,還有最新推出的中國圖書介紹。“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還有專門的雜志《China Book International》,每一期大概介紹500本左右圖書,雜志發行的范圍和對象是外國駐華使領館、外國出版公司、發行公司以及圖書館。
可喜的是,在中國圖書推廣計劃等政府項目的推動下,在中國出版人的努力下,我們有過很好的成績,如2006年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首次實現版權貿易順差,這是20年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時隔一個月,在法蘭克福書展上版權貿易順差再現。這在中國出版界具有里程碑的意義。今年的法蘭克福書展,成績更大,恐怕今后若干年都很難突破。但這不代表中國版權貿易順差的時代已經來臨,我們的任務還非常艱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