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的商業游戲

如果從1998年痞子蔡把《第一次的親密接觸》貼在網上算起，網絡文學的商業化至少已經走過了10年。

從門庭冷落、推出一周后只有一兩個人留言，到線上線下齊動; 從簡單的都市情感、校園愛情主題，到具備玄幻、穿越、網游等多種形式，網絡文學已經擺脫了最初在BBS上自娛自樂的青澀時光，在商業包裝下變成價值頗豐的商品。

它到底是不是文學; 它到底有沒有文學價值; 網絡優先還是文學優先?——它正在經受爭議，但沒有爭議的是它的日益繁榮。

面對規模如此龐大的寫作和閱讀現象，或許重要的是，我們該如何去認識它?在商業利益面前，網絡文學究竟能保有幾分純真，又染著幾許銅臭?

在17K文學網的作者專欄中，“煙雨江南”是個“大神”級寫手。“寫書，其實就是將故事與大家分享的過程。不過在網上寫，一定要多挖坑，挖大坑。”他說。

“坑”，是網絡文學中的流行詞語，即要讓故事好看，讓讀者跳進去了就出不來。

2004年～2009年，煙雨江南完成過兩部作品: 《褻瀆》和《塵緣》。他服務的文學網站也從仙俠到玄幻，從幻劍到起點中文網，再到17K文學網，光一部《褻瀆》就讓他年收入過百萬元。

“文學在于娛樂。”煙雨江南眼中的文學，不是陽春白雪，而是大眾娛樂。

娛樂—這正是網絡文學誕生的初衷。將時間撥到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之前，網絡文學已經大量流行于BBS上，但不為賺錢，只為娛樂、賣弄或者打發時間。

而當時，傳統文學也正在“文學已死”的質疑中掙扎。在中國人民大學文學教授馬相武的記憶里，2000年前，在市場經濟下，傳統文學受到極大的沖擊，無論是作家還是文學，都陷入迷茫中。

毫無頭緒之際，1998年，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從我國臺灣省發源，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既照亮了網絡文學，也給文學帶來了可以呼吸的空間。而后，今何在的《悟空傳》讓敏感的運營商、出版商和操刀者們賺了個盆滿缽滿。這兩部小說造就了痞子蔡與今何在兩位當紅作家，同時也讓大批在網絡上游蕩的人看到了成名致富的捷徑。

娛樂性與逐利性是網絡文學與生俱來的特性，也恰恰是這兩點特性，為其帶來了噴薄的力量。第五次國民閱讀調查顯示，我國互聯網閱讀率為36.5%，圖書閱讀率已達到34.7%，網絡閱讀首次超過圖書閱讀—網絡文學已是一派盛世繁榮的景象。

集體創作的狂歡

“我的創作靈感最初來自于電子游戲和網絡小說。”目前在一家金融公司就職的煙雨江南告訴記者，他要工作、要應酬，還要寫稿，有些忙不過來，因此更新的速度一直不快，每次只更新4000～5000字，還曾有過幾個月沒更新的情況。在圈內，這個速度算慢的。

但即便是慢速，2006年，江南煙雨歷時3年創作的《褻瀆》還是以近280萬的字數收官，而剛剛完成的《塵緣》也超過133萬字。同一時期，蕭鼎的《誅仙》同樣達到133萬的字數，而血紅的《人頭》、《巫頌》、《林克》、《逆龍道》無不在200萬字數左右。

在網絡小說圈里，一名網絡寫手每天更新1～3章，字數在3000～1萬字左已成常態。真正能夠紅起來的網絡小說通常要寫到500章左右，甚至千章以上。一部網絡小說400萬字，相當于傳統作家一輩子的產量。

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中，最長的一部小說是劉震云的《故鄉面和花朵》，字數達200萬字，然而全中國真正通讀過它的不過30人; 但三四百萬字的網絡小說卻能吸引到數十萬的書友。“大多數作者都有正當職業，很多時候只能下班后連夜更新，有書友為了等最新章節，愿意一直等到深夜。”17K文學網的負責人姜斌表示。

“那時偶爾寫寫，就有不少人回復，會給你寫作的動力。”生于1985年的“消失賓妮”，在BBS時代就已經開始了網絡寫作生涯。大學還沒畢業，她就已經與郭敬明的柯艾文化傳播公司簽約，是一位專職寫手。如今，她剛出版的《四重音》遵循的是線下創作和出版的路子。“被人關注的感覺很暢快。”她說。

“在網絡的世界中，文學的創作儼然已經成為了一項集體活動。”煙雨江南有一批追隨他6年的粉絲，統稱為“煙絲”。6年的浸淫，他明白讀者是現實的，不會因為你是大神，寫過一本好書或幾個好章節就永遠追隨。

網絡小說包含序章與各個章節，和傳統的章回體小說相比，形式無異，但難就難在連載上，妙也妙在連載上。每章節需要包袱，也就是挖坑，要讓人有“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的欲望。更為重要的是，書友的評論會源源不斷地出現在BBS里。

“這是一種很爽的過程。”煙雨江南在這種互動的創作下，寫得更有動力。在一章完成后，粉絲有獻花的，也有拍磚的，互相交流可以了解讀者的心理需求，探討人物的塑造和情節設定。

此外，文學網站的編輯們也是這場創作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他們的工作就是發現潛力作品，引導情節走向，以不透明的身份潛伏在BBS中與寫手交流。“這種交流方式會讓寫手更容易接受。”姜斌說。

內容的解放

上世紀80年代末，作家王朔曾自嘲說，連錯別字加在一起，認識3000個字就可以成為作家; 而比起實體出版，網絡文學的門檻更低，寫手甚至不需要認識3000個字，只要會用拼音輸入，就可以寫書。無論一篇文章里有多少錯字、別字、錯誤標點，只要故事好，讀者幾乎不會去深究。

“盛大文學篩選作品的標準很簡單，那就是‘好看’，這是所有文學作品應該具備的最基本標準，有了這個之后才可以談作品的思想性、藝術性等。”盛大文學CEO侯小強告訴記者。

現在，仙俠的、玄幻的、歷史架空的、穿越的、網游的……網絡小說的類型已經高達20余種，這些五花八門的門類早在2003年就已經全面出現，而后的6年中，網絡小說無論如何演變都再難脫離其窠臼。

馬相武酷愛網絡小說，他毫不掩飾對網絡寫手的佩服。“很多年輕寫手的文學造詣和知識面已經能和傳統作家媲美。”他曾將《明朝那些事兒》作為文學作品加以研究，“這部作品的橫空出世，的確是網絡文學的一個里程碑: 原來歷史可以這樣寫，正史可以這樣戲說。”

“工作一天，大家都很累，誰想再看到說教的文章?”煙雨江南回憶起離開幻劍的情形時表示，“幻劍的編輯更趨向于傳統的形式，內容過于保守。這并不適合讀者的需求，也無法滿足寫手的創作欲望。”

“情節為王。”一位資深網絡文學編輯表示，給讀者代入感是網絡小說成名的重要元素。在玄幻類、穿越類的小說中，主角通常力大無窮，身懷十八般絕技; 男主角走桃花運，死了能重生; 抑或穿越到歷代，經歷帝王將相的富貴榮華，比金庸筆下的韋小寶更風流，比郭靖更憨厚，也更放蕩不羈。黃易的《尋秦記》，在穿越題材中已經是屢見不鮮。

“內容的解放，是網絡文學的一大特征。與傳統文學相比，它的管控相對寬松，話語環境更寬容，繼而帶來了閱讀的解放。”馬相武告訴記者，到目前為止，他還從未在網絡文學中找到不圓滿的結局。

掘金商業價值

而隨著網絡文學的走紅，其商業價值也被逐漸挖掘出來。

嘗試付費模式的第一個網站是明楊讀書網。明楊依賴手機充值換取閱讀幣收費，電信運營商們從中抽取40%～50%的利潤。扣除網站運營成本，明楊可以支付給網絡作者的，便只剩下了收上來的費用的1/3。而網絡盜版的泛濫，甚至讓明楊的作者們連這1/3的稿酬都拿不到。

最初的探路者，也是最早的犧牲者，最終明揚讀書網因為資金問題而關門，但網絡文學的商業價值挖掘并未停歇。

真正讓文學的商業價值與公司接軌、不再個人孤軍作戰的，是在2004年底。當年，盛大將起點中文網收至麾下，并以百萬年薪簽約血紅的方式告訴業界，網絡文學有金子可挖——這昭示著網絡文學黃金時代的拉開。而在形成每千字按兩分錢收費、VIP投票、首頁推薦等系統的盈利模式后，紅袖添香與晉江原創這兩大女性文學網站也被盛大收入囊中。

2008年7月，盛大文學公司成立。今年3月初，盛大文學宣布，將出資1000萬元購買優秀網絡文學作品的版權，并投入8000萬元搭建推廣版權衍生品的立體營銷平臺，2009年將成為網絡文學的版權交易運營年。

“以版權交易為核心，推動網絡文學產業發展，整合上下產業鏈，拉動文化產業。”侯小強眼中的版權運營，早在2007年便成功試水，一度將影視改編權賣給了香港導演杜琪峰，以《鬼吹燈》為藍本研發的游戲也于2008年9月進行內測。今年年初，盛大文學更是成功地將熱門小說《星辰變》進行商業化運作，復制《鬼吹燈》的商業模式。

新浪讀書頻道在2008年初也進行了收費閱讀，并開始培養自己的原創寫手。新浪原創的相關負責人表示: “在新浪已經成熟的平臺之上，注冊用戶已有3.8億人，這是我們最有力的一張牌。”

而于2006年異軍突起的17K文學網，目前作者已超過2800名，日均達到2000萬的點擊率。孵化于中文在線的17K文學網，正在著力將自己打造成“全媒體出版”的平臺。“我們希望愛寫、愛讀的都在這個平臺之上。”按中文在線CEO童之磊的理解，全媒體出版將覆蓋線下、線上、手機和手持閱讀器等多種終端，最大化地挖掘作品的商業價值。

初現端倪的手持設備市場，令不少掘金者蠢蠢欲動。“互聯網閱讀的‘微利’根本無法與網游抗衡。”侯小強和童之磊二人都察覺到，手機閱讀市場遠遠火爆于互聯網平臺。

“中文在線已經與移動夢網書城合作，順利成為中國移動閱讀基地的合作伙伴，并且還是漢王的獨家內容提供商。”童之磊相信，只靠互聯網并不能獲得太多盈利，全媒體的出版才是未來的方向。

姜斌則告訴記者，目前，17K文學網手機閱讀業務已經實現了盈利，而互聯網閱讀還處于虧損中。手機上的銷售分為手機在線閱讀、WAN版本、互聯網版本以及2.0版本，除此之外，還包括下載客戶端。

盛大文學同樣來勢兇猛，據侯小強介紹，盛大文學開發并升級了手機客戶端軟件——“盛大書童”，整合了旗下起點中文網、紅袖添香、晉江書城的網絡原創精品。盛大文學還與大唐電信達成了芯片內置的戰略合作，與華為達成了App Store綜合解決方案，并且與諾基亞達成了Sofie E63 Campaign One Pager項目的全面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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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注:網絡文學已經進入紙質出版市場，深受青少年讀者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