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文學在當下成為文學創作中的熱門話題,有人為之叫好,有人不屑一顧。叫好者認為關心底層社會是中國文學的傳統,中國文人自古都有一種擔當情結。“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即是。也有人嗤之以鼻:盡寫苦難,盡寫疾苦,自己還窮困潦倒,卻裝成救世主。底層文學孰好孰壞,我以為是不必爭論的。題材沒有新舊,只有寫得好和不好的區別。能把鐘鳴鼎食、卿卿我我的貴族生活、愛情生活寫得像《紅樓夢》一樣,照樣能流芳千古,永世傳唱。
我是以寫底層生活為主的作者,一度被人攻擊,說只能寫苦難寫窮困,別無他長。心中有些憤然,于是寫了其他題材。諸如寫情愛的,寫都市生活的,寫民國時期的,小姐、太太、達官顯宦、土匪、俠客、馬幫、商旅都寫了,也還真的有些好點的作品,如《絢麗波斯菊》《北方北方》《兩個女人的古鎮》《極地邊城》等等。但回過頭一看,我還是覺得不及我當初寫的《好大一對羊》《徘徊望云湖》《土里的魚》《接吻長安街》等讓我激動,那些作品寫的是讓我心靈最震撼、內心最刺疼的內容。它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失去它對心靈的震撼,失去社會、體制、人性對人的命運的影響作用和特有的社會價值和審美價值。
我自己認為是個寫現實主義題材的作者,但無疑地,我也自覺不自覺地把西方現代派的有益成分,譬如黑色幽默、魔幻現實主義、象征、通靈等等手法融入自己的作品里。這不是刻意而為,而是自然滲透。刻意地去模擬,就沒什么意義了。
在創作上了個小彎,我又回到了關注民生疾苦、關注底層社會的寫作題材上了。我注意到底層文學同樣是常寫常新,題材范圍、寫作手法、語言風格、表達意蘊窮不可究,盡可自由馳騁而沒有窮盡。
底層文學里的農村題材,永遠不會囿于一種寫作范圍和寫作模式,正像世界上沒有兩片綠葉相似一樣,農村題材也永遠處于發生發展不斷變幻中。中國幾千萬農民工進城,他們的文化背景、倫理觀念、生活方式,在城鄉之間碰撞沖突,在陣痛之中裂變,不同的文化形態不同的命運走向,為我們提供了廣闊的取用不盡的題材資源。在一些地方,城鄉之間、農村人與城市人之間的差別已變得模糊,多元文化漸漸形成,一個有文化作底蘊的暴發戶可能不用三代而在短短的十多年時間就成了新貴族。而頑強地堅守著傳統文化習俗的人也會碰得頭破血流而癡心不改。
不管寫什么,我覺得都要用心去寫,寫得自己能震撼、能感動、能淚流滿面或者痛心疾首傷心欲絕,我覺得都會是好作品。用心、用靈魂去擁抱大地、擁抱生活的人,不管怎樣笨拙,總會寫出點好作品來的。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