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時,彼一時。面對大好的跨國收購良機,向 文波迅速棄盾持矛
熱情高熾的三一重工總裁向文波,卻迎頭遭遇了國務院副總理王岐山潑來的一瓢冷水。
2009年3月9日,在全國人大湖南代表團舉行的全體會議上,敢說敢為的向文波,抓住發言機會向前來參會的王岐山副總理“要錢”,希望政府能為三一重工這樣試圖去海外進行并購的企業提供信貸支持。

受金融風暴影響,海外許多具有技術和管理經驗優勢的企業因現金流陷入了困局,而中央政府又坐擁近2萬億美元的龐大外匯儲備,國內企業乘機去國外進行“抄底”收購似乎是一項合情合理的愿望。但這位主管金融事務的副總理卻對向文波和三一重工的能力及信心進行了一連串的質問:“你對自己的管理能力有把握嗎?分析過雙方的文化差異了嗎?了解當地的工會勞資關系嗎……”王岐山擔憂,如果不能做到知己知彼,“這種信心會讓我害怕。”
向文波因博客而揚名天下。在2006年那場凱雷對徐工的著名跨國收購案中,這位悍勇的湖南人橫刀殺出,利用自己的博客在互聯網上挑起了關于“產業安全”的輿論大戰,并最終使這次收購流產。向文波因此被很多人視為“民族主義的代表”。但僅僅兩年后,這位“民族主義者”的心中卻開始洶涌著國際化的沖動。
此一時,彼一時。面對大好的跨國收購良機,向文波迅速棄盾持矛。
國企壟斷愈演愈烈
向文波在兩會上被“潑凉水”的新聞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大多數人對其“不自量力”的言行表現出否定和批判的姿態。
其實,中國企業界面臨的現實問題,并不是“該不該走出去”、而是“如何走出去”?經過幾十年的迅猛發展,我國經濟實力大增,也有了巨額的外匯儲備,中國資本進入全球商業領域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即使是王岐山副總理,也并沒有對向文波的跨國并購想法進行直接否定,只是提出了善意的建議。
這則新聞的真正意味,在于透露了政府對民營企業的看法。
一個擁有十幾億人口的大國迅速崛起,自然需要龐大的資源和能源作為支撐。而作為一個資源和能源相對匱乏的國家,中國一直積極地在全球范圍內尋找資源和能源。當前的全球經濟危機,導致能源、原材料和其他大宗商品的價格大幅滑落,石油價格連最高峰時候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鐵礦石等也在降價,這為中國的全球能源布局提供了絕好的良機。
另外,鐵礦石、銅礦等硬資產在收購后的運營上,對管理層的要求相對比較簡單,也符合大宗商品周期。此時,對能源和礦產資源的收購,自然成為整個國家境外收購的重中之重。
但這樣的“歷史使命”,只可能交給中鋁這樣的大型國企,而不可能交給像三一重工之類的民營企業。
在幾十年的發展歷程中,民營經濟一直是整個國民經濟體系中深受偏見、歧視甚至打壓的一部分,國企的壟斷一直壓制著民營資本的發展,并在近年來有愈演愈烈之勢。在去年和今年經濟危機肆虐之下,實力雄厚的大型國企開始一波對中小企業兼并整合的浪潮,而中小企業中很大一部分便是民營企業。比如中國電力巨頭中電投,在2008年一口氣完成了5次收購,自稱為“資本運作最為成功的一年”。
更有學者以為,如今的經濟政策已經被龐大的壟斷利益集團所“綁架”,民營資本在這樣的“鐵桶”中更難有作為,以至于民營企業家的代表劉永好發出了這樣的感嘆:民企國企化,國企央企化,央企壟斷化。
因此,作為一家盈利能力良好的民營企業,三一重工在國內雖然尚無被人收購之虞,但它想要獲得政府支持進行跨國收購,仍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情。
海外并購需補功課
在國有資本擠壓和政府政策歧視之下的民營資本,自然心有不甘、奮力疾呼。而在兩會期間,這些身兼全國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的民營企業家們,更是毫不顧忌地表達著他們的渴望。
去年12月24日,向文波就在自己的博客中撰寫了《經濟危機是中國的重大歷史機遇》的文章。而在今年兩會期間,他更是頻頻提起海外投資這個話題。
另外,全國政協委員、東方集團董事長張宏偉也在兩會期間表示,“原來需要6億美元收購的項目現在1億美元就能買下來”,該集團將在2到3年內完成海外并購,但“收購時間的長短取決于能貸到多少資金”。
而從今年年初開始,就有傳言稱,中國民營汽車企業吉利集團,正準備趁機收購福特汽車旗下的沃爾沃品牌。今年兩會期間,吉利集團董事長李書福宣稱,“只要有利于公司發展,有利于股東權益,我們就會考慮各種各樣的戰略選項。”其實,早在一年之前,吉利高層就造訪過沃爾沃位于哥德堡的總部,但對方當時開出了60億美元的高價。事過境遷,受金融風暴影響,這個賣價自然會縮水。
耶魯大學管理學院院長、美前商務部副部長杰弗瑞#8226;格登如此提醒中國企業:在缺乏海外收購經驗的情況下勉強為之,尤其在已經成熟的市場,“是非常危險的”。對于中國民營企業而言,海外并購一直是揮之不去的誘惑。但如何做好境外收購,恐怕有很多的功課需要彌補:
首先是文化差異的沖突。聯想收購IBM個人電腦業務后陷入僵局,其創始人柳傳志承認,其中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文化的整合問題,“外部經理人的文化與聯想本土文化如何有機融合、并行不悖,我也沒想透”。
中國企業傾向于“企業家化”,企業文化以強大的家長制和強調個人忠誠為特征,這與大多數西方企業強調“專業化”的職業經理人文化難以在短時間內實現融合,需要時間、毅力與耐心。
其次是國內外的法律障礙。海外收購必須面對西方國家嚴格且相對透明的法律體系,這對擅長于潛規則和在灰色地帶游走的中國民營企業家來說,顯得尤為不習慣。
再者是公關和傳播能力的欠缺。中國企業在進行收購的過程中,對媒體通常采用比較低調甚至是沉默的做法。有專家分析,對公眾沉默是海爾跨國并購美泰克失利的主要原因。無論中外媒體如何轟炸,海爾始終以沉默示人,這一招秉持的是中國傳統的中庸思想與謹慎作風,但在美國公眾看來卻是海爾在回避問題。這不但導致了海爾的最終敗北,也喪失了一次向世界宣傳與推廣的良好機會。
另外還存在著國際管理人才極度缺乏的困擾。李焜耀在總結明基收購德國西門子手機部門失敗的教訓時,提到國際人才的培養必須加速;而并購后的TCL人才也嚴重不足,以致于以往需要具備3至5年工作經驗的人員才可外派的規定,很快被縮短為1年。
王岐山副總理如此“調侃”向文波:“如果對方的工程師辭職了,難道你還要從長沙派人到國外去,讓整個企業都講湖南話?”
民族主義情緒作繭自縛
針對向文波被潑冷水一事,海外媒體十分關注,《華爾街日報》的報道甚至用了一個很驚聳的標題:《中國,你要買下世界嗎?》
其實進行跨國投資最大的風險還不是上述種種,而是巨大的政治風險。而導致這些政治風險出現的,最主要的原因無疑是被投資國家的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情緒在作祟。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國內有“民族主義者”之稱的向文波,如果在國外展開收購,很可能會被其他國家的“向文波們”弄得焦頭爛額。
近年來,“民族主義”情緒在國內有泛濫之勢,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便是“達娃之爭”和凱雷收購徐工案。
在一場經濟利益之爭中,娃哈哈創始人宗慶后高高舉起了“保護民族品牌”的大旗,煽動起“義和團般的民族對抗情緒”;而向文波則在一場你情我愿、事不關己的收購案中,大談國家產業安全,利用民族主義情緒成功地攪黃了這樁買賣。
當國外資本進入我國時,我們“情難自控”,任由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泛濫;當我們也作為“國外資本”進入其他國家時,才會發現對此不勝其擾。尤其是在一些能源礦產豐富,但經濟十分落后、政局十分不穩定的非洲或南美洲國家,這種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輕則會無端地被加以政策上的限制和刁難,重則會招致商品被燒之類的“群眾暴力事件”,更嚴重的有可能面臨資產被沒收、債務被單方面廢除的巨大風險。
從這個角度來看,向文波今天煽動的民族主義情緒,便是為明天進行海外投資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