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故事
我爺爺當過兵。無湘不成軍,湖南人當兵不奇怪,窮鄉僻壤的,這算是一條出路。湘軍、國軍、共軍,湖南近代有文脈,也有兵脈。他大概會幾手功夫,日軍進攻湘陰,東家嚇跑了,交代他留下來守店面。兩個日本兵逼他拿錢,他死活不肯。僵持許久,趕上日本兵收隊,急急忙忙地走了。他嚇出一身冷汗。
爺爺在國軍里大概也就是打打雜,部隊被打散之后,紅軍沒為難他,讓他回家了。他積攢了一點餉銀,怕被人劫走,兌成金子吃下去,到湖南境內再想法子拉出來。
因為能寫一手好字,還會打算盤,回家后他在縣城當了賬房先生,并娶妻生子。他不是一個好丈夫,好游煙花巷,每次奶奶都要去他相好家找人。
湖南和平解放,鄉下開始搞土改,爺爺腦袋一激靈,馬上帶著兒女回家分田地。他不會做農活,分到田地也不會耕種。老家沒房子,一家大小都住在了慈善堂里。過幾年,大辦食堂,他的算盤活計派上了用場,他成了生產隊的會計,經常利用職務之便偷集體的糧食。有人聽到了風聲,半夜結隊來家里掘地三尺,發現很多壇壇罐罐,裝的全都是谷子。家里人目瞪口呆,不知道爺爺什么時候埋下去的。那時每家每戶都偷,鄉里鄉親的,也不好意思怪罪。沒收贓物之后,爺爺繼續當會計,這事兒沒有擴大化。
一次他半夜跑去偷隔壁隊地里的稻子,遇上守夜的,伸手就是一巴掌,把人打翻在地,轉身就往家里跑。
后來奶奶因為肺癌過世,爺爺開始吃“輪工”,輪流在幾個兒子家吃飯。所謂“養兒防老”,這在本地農村是很普遍的。
爺爺好打人,伯伯們結婚之后還經常挨打,不敢說一聲不是。現在老爸常常對我和弟弟說:“你們現在日子好過,要是爺爺在世,你們不聽話,就不是像我這樣隨便教訓一下了。”我和弟弟總是撇撇嘴:“你叫他來試試?”
爺爺后來得了老年癡呆,看我吃糖也跟我討。我弟弟出生時他很興奮,逢人就說:“我得了滿孫(最小的孫子)!”這話農村人是忌諱說的。叔叔后來只生了3個女兒,一直都怨爺爺說錯了話。
不久爺爺過世了。我聽許多人放鞭炮,以為要過年,興高采烈地跑到靈堂里嚷嚷:“恭喜發財!”沒有人理我。我摸摸爺爺的鼻子,冰凉冰凉。
爺爺生于宣統三年,1983年逝世。他一輩子沒過什么好日子,剩下了一個墳堆、一張遺照。我家有一個竹制的升子,量米用的,是爺爺留給爸爸的惟一的物什,當時爺爺對爸爸說:“以后啊,惟愿你每頓都吃飽飯。”
用點兒心思
對話是從談論天氣開始的,我先開的口:“今年天氣太怪了,忽冷忽熱。回頭斷了暖氣還要冷一陣兒。”司機師傅接茬說:“可不,北京市就應該根據需要調整供暖時間。”
隨后我們開始討論燃煤取暖的價格。他說,他在鄉下那3年,一個大院,10間大瓦房,每年冬天燒煤用不了3噸。“太陽能、燒煤爐子的暖氣全通上,加上燒點柴禾的炕,全齊咯。早上5點,爐子里鋪上薄薄一層煤,6點多老婆孩子起來,屋里暖和得沒話說。”他嘿嘿一笑,“我一朋友幫我找農科院的人給設計的水回路,用不了的熱水儲到回水罐里,就算斷水3天我們家吃飯洗澡都沒問題。周邊住的人全來我們家參觀,到現在那一帶住家兒取暖的設施還是跟我學的呢。過日子,就得暖暖和和干干凈凈,有什么難的啊。”
我問:“那您現在住哪兒?”
“這不又回遷到城里了嘛。二環邊兒上。當初要給我錢,我不要。還是房子好,挨著的,這不,一趟樓里連著的201、301、302、401、402都是我們家的了。 兒子一套,到結婚的歲數誰愿意跟父母住;我跟愛人住一套。3套出租。”
呃!我大驚。
“好多錢吧?”
“不多,也就一萬來塊。”
“那10間瓦房呢?”
“先空著吧,出租不值當,一年800有勁么?就在機場旁邊,看他們怎么打算了,說是物流中心要擴建呢,一擴就到我們家了。當初10萬買的,帶產權呢,保守估計也得給我200萬吧。到時候再談。”
我掐指一算,這北京市中心的5套房,加上城外這200萬,怎么也算個人資產近千萬了吧。
“您這一點兒都不缺錢啊,還每天這么辛苦跑車,多累得慌。”
“我才50出頭呢,難道就不干了?那哪兒像話。我愛人也還在班兒上呢。能干的時候就干著點兒,閑著也是閑著。”他嫻熟地拐彎并線。
“可您兜里不缺錢,倆人周游世界,到處玩兒去啊。”
“那有意思啊?有什么意思啊?”
這個意思,我一個討厭四處亂跑的宅人,還真說不出。
“再說干活也是一樂兒,這不還能跟您聊聊呢嘛。”
到了地方,打票交錢。師傅說:“您走好。”我寒磣地說:“讓您這么一富裕戶載了我這破落戶。”
他笑著說:“話哪兒能這么說,您趕明兒也是富裕戶。活著唄,用點兒心思而已。”
奶場風云
前天,朋友M告訴我,他們終于打贏了官司。我于是松了一口氣。
M的爸爸退休后,在自家老宅開了一個奶場,養了10多頭牛。去年出了“那件事”之后,奶商借口奶粉廠欠他們的錢收不回來,不肯付欠奶農的錢。欠M家的,大概有兩萬多塊,對他們家來說是很大的一筆錢。幾次去奶商家要,他們都關著大門,裝作沒人在家。于是打起了官司。
這里是牛奶產地,別家遇到的情況大致相同,但有本事的人,自有辦法解決難題。比如M的同學家開著一個巨大的奶粉廠,“那件事”之后,他們把9月14日前產的奶粉全部銷毀了,有400噸之多,因為沒有驗出“小三”,政府按每噸兩萬塊錢的價格,對他們作了補償。所以,盡管又碰上金融危機,M的同學也還是從國外訂購了一輛最新款的寶馬開著,而M連摩托車都舍不得換新的。
小奶農則設法從保險公司弄出點錢來。辦法是,用塑料袋蒙在奶牛頭上,把牛捂死。隨后把死牛放在空地上,在5米開外點一堆火,從某個角度看過去,就像牛被焚燒一樣。“火燒死牛”拍成照片就可以說是牛瘟,到保險公司去索賠;死牛殺了拿去賣肉。兩筆收入加起來就虧不了多少了。
M的爸爸心疼牛,舍不得殺,也不敢假報瘟疫騙錢。牛奶賣不出去,還要搭上飼料錢,每個月白白耗掉兩三千塊錢,人越來越憔悴,天天失眠。M非常著急,聽說當地司法界一個官員是我的文友,就問我是不是能把那人介紹給他們認識。我勉強答應下來。
過年前我們到M家的牛場去,見到了M的爸爸。老爺子瘦得像個干橘子,頭發花白,穿著又臟又破的工作服,戴著一頂雷鋒帽,一個帽檐朝上,一個帽檐朝下。見到我們非常局促,埋怨M:“來客人也不提前告訴我。”
回去的路上M一再說,他爸爸在銀行上班的時候是非常精神的,現在這樣全是在牛場里耗的。他還說,他爸爸悄悄把他拉到一邊問:“我沒給你丟人吧?” 于是我決定,過了年,無論如何也要拉下臉皮請那個寫雜文的官員前輩吃飯了。
沒想到,剛過完春節,M家及眾奶農與奶商間的官司就判決了。法院還扣下了敗訴奶商的車作為抵押。M高興地計算著車值多少錢,欠他們的又是多少錢,車價高過債務,奶商不會不給錢。而打贏官司的最大收獲是:“老爺子心里舒坦了,晚上能睡著了。”他還表示,錢拿到以后就給M換一輛新的摩托車。
我們都滿心希望早日見到那輛新的摩托車。
一個好的前女友
親愛的木木:
明天我就要訂婚了。你一定奇怪在這么幸福的時候,我怎么還有時間在這兒敲字。我有點心事。昨天,我和男友偶遇他前女友的朋友,他表情極為尷尬。幾分鐘后前女友的短信來了,不知道說了些什么,他只是告訴我她罵了他幾句。這個回答讓我很心痛。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我害怕他的前女友會成為我們未來生活的不和諧因素。他們分手這么久,還有短信和電話往來,大概彼此心中都沒把對方忘掉。上周她還打電話給他說家里停電了,害怕。他就為此表情不自然半天。多無奈!
我也想過把她爭取過來,做我們共同的朋友。但昨天的不愉快讓我認識到,愛情是獨占性的,不可能讓人分一杯羹。自私也好,心眼小也好,在我與他共同走向未來的路上,絕不能容忍這類插曲。以前我聽人說婚前會有綜合癥,我只是訂婚,就已經為這件事擔心了一夜。不知道你能否為我解開心結。
癡癡的傻瓜
親愛的小瓜:
讓人生不愉快的事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我們自己干的,一種是別人干的。我們自找的不愉快,我們停下就是了。別人給我們造成的不愉快,我們就得努力制止。
你的不愉快不是自找的,而是來自于你男友和他前女友。所以你想要愉快地度過你的婚姻生活,你就得制止他們的行為。一種是你去對他前女友說:你前男友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也得去找你的了;一是去對你男友說:你醒醒吧,你的人生將和我度過,你前女友的人生將和她老公度過。
如果你能以一己之力挽救男友和他前女友兩個人,那么祝賀你,你可以安全結婚去了;如果這兩人完全視你為空氣,繼續在停電的打雷的下雨的沒有月亮的夜里,打電話發短信互相撫慰,那你還較個什么勁,趕緊打個的把男友送給人家得了。
永遠不要接受心有旁騖的男人,永遠不要懷著你可以拯救他修補他破碎的心這樣的幻覺跟一個和前女友保持感情糾葛的男人結婚。不能堅定地說你才是他最愛的女人的男人,哪怕他智商再高、腿再長、胸肌再完美,對于你來說,他也是一個身體有殘疾、心靈有缺陷的人。
令前男友或前女友變得寶貴的,是我們和他們一起度過的人生。人生無可奈何地逝去之際,我們把對于過去時光的懷念和依戀,投射到了和我們一起度過它們的人和物體之上。所以前女友是危險的。當年愛爾蘭人反對英國統治時,他們說:一個好的英國人是死的英國人。對每一個現女友來說,一個好的前女友是再也不聯系的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