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馬活的詩（６首）

紀念一條金魚

金魚死了，浮了上來

你發現之后，確認她真的死了

你站在魚缸前，默哀

雙手平放胸前

魚缸里的水靜悄悄

金魚留下來的屎

一共七八塊

正在翻騰

像一條條小金魚

金魚的死，誰是在場者

你在昨天，金魚還快活的時候

搬走了一盆緊緊地

挨著魚缸的蘭花

你還將一只已在魚缸里

養了三天的螺螄取走

你父親還吃了

那只帶有金魚體味的螺螄

一盆蘭花和一只螺螄

跟金魚生前是什么關系

你不知道，但我

隱隱可以感覺到

很可能是那種

一見鐘情或有過性關系的那種

金魚的愛情，讓我們

記住了一輩子，金魚

朝我們游了過來

你應該珍惜剩下來的

那盆蘭花了

練太極拳

我一個人在房子里

練太極拳，光著身子

來來回回，伸手伸腳

輕如燕，仿佛浮起來

我練了將近一個小時

太極拳的奧妙實在太深

我的領會能力有限

今天就練到此為止吧

該休息休息了，我一停下來

覺得身體有些不適

肌肉一直在動，手和腳

一會上空，一會下地

跟瘋人似的，我有點害怕

抓住一把椅子

讓手像椅子一樣穩定下來

椅子沉重，我卻舉起椅子

砸向掛在墻上的鐘表

“哐當”一聲，碎了

我很快又舉起金魚缸，砸向

陽臺，陽臺的花盆

逐一破裂，花在一瞬間

全部綻放了

我的腳也開始收不住了

先后踢倒暖瓶和茶杯

一張圓桌形的茶幾

我踩在上面，跳了一下

破碎的玻璃，鋪滿一地

我在上面找不到一滴血

只找到一個練太極拳者

那張充滿憤怒的臉

路邊的樹

兩棵樹，長在路兩邊

這樣的分布，讓她們靠不著

只能看清彼此的表情

兩棵樹，站直了腰

有許多人從她們的胯下經過

偶爾聞著有一兩片落葉

飄過我們的頭頂

看不清是從哪一棵上掉下來的

兩棵樹長著長著，高過了天空

看她們的枝條，歡快地綠著

她們有可能握手，她們有可能擁抱

她們有可能私語，樹長高了

她們糾纏著，像漾起的秋千

那高高的天空，她們戀愛了

這兩棵樹，站在路兩邊

為什么她們就長不大，長不粗呢

她們只往高里長，她們的目的

離開了地面，離開了人們的視線

我們抬頭也只能看到

她們那兩雙雪白雪白的腿

她們那腰桿子筆直筆直的

我們聽她們放肆的笑聲

是從那高高的天空上飄過來的

發現

我無意之中看到墻上

有一枚釘子

這釘子看上去有點生銹了

還有它的頭部也有點彎曲

最初那個敲擊釘子的人

他一邊敲擊一邊說

操，有比釘子還硬的么

他在懷疑之中

一用力就把釘子的頭部

打歪了，釘子的頭部

朝下滴著他手指的血

他想重來一次

那個歪著頭的釘子

卻死死的卡在墻上

他放棄了拔出這枚釘子

所以，我現在看到的

是那個人沒有拔出來而留下的

那枚歪著頭的釘子

因為它的彎曲朝上

我把許多東西掛了上去

恰好的，不輕易掉下來

我也就把這枚釘子留下來了

雨還在下

雨還在下

都下了好多天了

雨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雨還想下到什么時候

我看了看天

也看了看遠處的珠江

雨的確是這樣

把整個大地搞得灰暗灰暗的

雨從頭頂部墜了下來

墜在頭上，雖然不痛

雨的重力畢竟是有限的

雨很細，細得看不見的樣子

但雨卻把地弄得濕漉漉的

還有那些不帶傘的人

被雨弄得有些不耐煩了

穿越馬路的時候

慌慌張張的樣子，橫沖直撞

車停下來，紅燈還亮著

從右邊馬路沖向左邊馬路

僅僅是一秒鐘的距離

我在一旁看著

不知是這雨令人討厭

還是這些人把褲子卷起來

她們一臉都是的泥水

從腳后跟濺上來的

連那胸部也被熏染一片

我的大腦里有堆毛

我的大腦里

堆了一堆毛

這是頭發掉進去的

還是什么人決意

趁我不留意時塞進去的

它們全纏在一塊了

怎么拽也拽不開了

用力過猛

隨時都有斷的可能

我找不到一個更好的方法

將藏在大腦里的一堆毛

一根不留地清理掉

現在我每天的理想

變得一團糟

我什么也干不了

我只能躺在床上

像一個病人似的

打理著一堆毛

它的凌亂占滿我的大腦

占滿我全部的記憶

唯一讓我清醒的

我會對那些來找我的人說

你們瞧，這滿地的毛

哪一根不是我用生命抽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