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的詩（６首）

春

此刻沒有車子駛來，大地安靜

一層若有若無的綠，

從路基縫隙里鉆出來

巡道工沿著鐵軌走來

有什么扯起了他的衣襟

讓他大鳥一樣膨脹起來

一只麻雀從冬天飛來

接著又是一只，像被什么追趕著

遠處的鐵軌上，一團一團的綠

正呼嘯而來

火車、那夜的火車

夜深得沒有行人了，你間或聽見

探照燈在高處咝咝響

鐵軌無端又分出幾條岔路

之后，你整個身體開始搖晃

火車紅紅的眼睛、紅紅的嘴唇

喘息著逼向你

你擁抱了它，身體里也有一列火車

正開出去

事實上卻是，你一直薄薄的站在相框里

多少年也未能取下身上的釘子

行路的女人

每次遇見

她總在急急的走路

偶爾手邊牽個孩子

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

靠近學校的街道車水馬龍

樹苗落滿陽光

她操異地口音，在人行道上總是

靠右、再靠右

幾年后看見她，衣服的顏色

有點老舊，兒子已高出她一頭

流年

許多腳印在前面

和揚起的塵土，一拍兩散

飛鳥蜷進死亡

像一只破敗的樹葉

桃花一茬茬的開

螞蟻結隊而來，為第一枚果核博弈

它們落與不落，我都褪下青春

陽光越來越涼，前面有雪

那么多的白，棺槨一樣罩下來

擇棉桃的女人

她反復地重復一個動作

剝開腐敗的棉殼

掏出黑里的白

摳出白里堅硬的籽

一片片白，云朵一樣

在她腳邊堆高，同樣堆高的

是和她手臂一樣被陽光熏黑的

棉殼和種籽

它們此刻干癟著，躺在潮濕的土地上

等待腐爛

老屋

陽光推開厚重的木門

我看見逝去的外祖母，拄著拐杖

用拂塵驅趕橫在我們中間的時間

她焚香，燒火，門楣上藍磚雕刻的龍

流出一兩滴濁淚，木閣的窗扇

開合了幾下，吐出的只是空氣的摩擦

屋角的天空湛藍，椿芽鼓著腮

風聲和鳥鳴彌漫，老屋被一片水聲

推遠，不斷有和外祖母一般模樣的人

進去，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