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的香格里拉（外一篇）

1

未到大理西湖前，我不知道有此西湖。

到了大理西湖后，我眼里心里便只有西湖。

我是大理洱源人。按理說，我應(yīng)當(dāng)從小就知道西湖，到過這么美麗的高原水鄉(xiāng)。但在我前三十年的青春歲月里，我總是與西湖擦肩而過。我常常坐著客車往返于下關(guān)到洱源之間：其間的距離僅七十公里。客車常常經(jīng)過右所街，沿著綠意蔥蘢的彌苴河一路向北。右所街離西湖只有二里之遙，可我卻不知道還有西湖。即便偶爾聽到，也就忽略了，像風(fēng)吹過一般。大理有那么多的湖，洱海、茈碧湖、海西海、劍湖、天池我都見過了，想來西湖也差不多吧!

更早，是在讀初中時，初一的班主任杜老師就是西湖人。—個長得纖秀的男人，—頭卷發(fā)，大眼瘦臉。隨他—起來讀書的侄子倒黑而健壯。知道他們是西湖來的，卻以為那只是一個村莊的名字，那里未必有湖。就像有山的地名未必真有山。他們也不說西湖，就像那是他們的一個秘密。

怎么會想到呢?熙攘喧鬧的右所街，人煙稠密的右所街，交通要道的右所街，每天總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Ｄ菚r還沒有大麗路，沒有復(fù)線，這是214國道上的要沖，往劍川、往麗江、往中甸，都要經(jīng)過這里。隔了一個小鎮(zhèn)，幾塊田壟，就在鬧市的眼皮底下，卻藏了一個靜謐安寧的西湖。

說是藏，真的是。別的地方，若是有一方小小的水潭，一包小小的禿山，都要挖掘它的來歷，編排它的傳說，開發(fā)它的資源，讓大把大把的鈔票流進(jìn)來。可在洱源右所，如果不是刻意去打聽，外人真的不知道有西湖。就連像我這般喜歡游歷的本縣人也不知道。站在右所街上，或是田壟間，朝對面的覆鐘山上望去，也沒有一點(diǎn)湖泊的跡象。只有遠(yuǎn)山、田野、村莊，呈南北向綿延。

西湖躲著，躲在咫尺之內(nèi)，躲著俗世的入侵。

直到多年以后，一次偶然的邂逅，讓我終見西湖。恍若胸口挨了重重的一拳，我的心隱隱作痛。是西湖，以一種不動聲色的唯美擊中了我的心。從此，不可救藥地愛上了西湖，愛得一塌糊涂。

2

其實(shí)，西湖在歷史上早有大名，是鄧川州有名的“煙渚漁村”，這在《重修鄧川州志》上有記載。與唐王朝相始終的南詔國時期，南詔主皮邏閣在那場著名的“統(tǒng)一六詔”戰(zhàn)事中，與鄧賧部落在西湖上有一場慘烈的戰(zhàn)斗。那時的西湖是一片大澤，沒有什么村落，和現(xiàn)在的“六村七島”不同。估計也沒有小島浮現(xiàn)。后來鄧賧詔被滅后，在白族歷史上常被提起的著名女性白潔夫人殉節(jié)。關(guān)于她的死，有N種版本的傳說，有說投洱海的，有說投井的，有說投彌苴河的，有說投西湖的。至今民間每年還在火把節(jié)之后，西湖上百舟聚集，憑吊白潔夫人。西湖畔還有白潔夫人廟。盡管那一段歷史早已灰飛煙滅，如今和諧安寧的湖面根本看不到歷史的遺跡。可在西湖民間，卻口耳相傳，代代承接。民俗的力量有時是強(qiáng)大而堅韌的。

有一個唐朝的人，他的名字和西湖連在一起。他叫羅時。那時的西湖，水患頻頻。每年夏秋，河水暴漲，彌苴河水承受能力太弱了，不僅沒法排泄西湖的水，反把洪水倒灌入西湖。西湖四周大片良田淹沒，農(nóng)舍沖毀。羅時無官無責(zé)，但他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就和弟弟羅鳳一起，組織鄉(xiāng)民，從自家的田里開挖河道十里。又拿出千兩白銀，召集役工，開通玉案山南麓，引西湖水南流入洱海。從此，西湖水患息平。洱源人很重感情，就把那條新開的河道叫羅時江。而西湖，大概也就成了現(xiàn)在這般模樣。

后來，徐霞客來了，楊升庵來了，李元陽來了，楊南金也辭官回來了。西湖熱鬧起來。徐霞客老前輩在游記里用了大量的篇幅，把西湖夸了一通，說這里比杭州西子湖更好。楊升庵和李元陽，一個是四川來的謫戍狀元，一個是大理名士，才華多得用不完。他們常常坐著船，游罷西湖，便到湖畔的楊南金家里喝酒唱歌。也就有了一首首吟詠西湖的詩。

那時的西湖，是有福的。

我不知道西湖，只能怪自己孤陋寡聞。

3

第一次見西湖，我便與西湖心意相通。

藏是藏不住的，躲也不是辦法，那就坦呈自己的美吧!

六村七島相望，汀港相間，曲折成趣，舟楫往來，漁歌互答；葦岸青青、菱蒲泛泛；蛙鼓魚躍，鷗鷺翔集，更兼雞鳴犬吠。

一個詩意棲居的高原水鄉(xiāng)。

一只小木舟悄無聲息地滑過來。

上船的那一剎那，我以為誤入了江南。

歙乃一聲山水綠。觸目所見，皆是滿眼的綠。柳堤翠綠、湖水青綠、葦蕩濃綠。湖面上靜靜地臥著海菜花，白色的花瓣隨風(fēng)輕顫。帶剌的菱角浮在湖里。用手一抓，連莖帶葉拉出來，摘下就吃了。

一切都干干凈凈，蘆葦是干凈的，海菜花是干凈的，菱角是干凈的，湖水是干凈的，清澈見底。在船眩邊可以看到海菜花的莖，直到湖底。伸手去拉，卻是老長老長。還有一綹綹的水草，隨著船身的搖擺扭動著。陽光透到湖底，可見游魚在水草間穿梭。

船家左一篙，右一篙；深一篙，淺一篙。木船便穩(wěn)穩(wěn)地穿過蘆葦間的水道，像穿過窄窄的小巷。接著便進(jìn)入闊大的湖面。風(fēng)微微吹拂，便將湖外的暑熱換成了一湖清涼。正待站立船頭放眼四顧。一道石橋迎面而來，趕快蹲下，俯身，低頭，橋洞從頭皮上方掠過，嚇了一跳。身旁卻有兩名男孩游過，他們的身體油黑發(fā)亮，游泳的姿勢像極了水獺。我心生羨慕，這才是自然之子!

回頭一望，撐船的大媽朝我笑笑，用濃郁的白族鄉(xiāng)音說，我叫您小心了，您沒有聽見。大媽面孔黧黑，臉上布滿了皺紋，白發(fā)在青色的包帕間露出，身子骨卻很硬朗。

前面一個小島，島上的村落叫南登，住著清一色的白族人家，房舍都是白族民居風(fēng)格。一名身著白族服裝的婦女走出家門，解開拴在柳樹上的木船，向湖心劃去。撐船的大媽和她打了招呼，她說要收包谷去。

白族鄉(xiāng)音、白族服飾、白族民居，讓我從“江南”的感覺中醒過來。

轉(zhuǎn)過一灣葦塘，前面一個小洲，如龜背一般露在水面。小洲上種了一畦辣椒，紅紅地掛在莖上。還有一排包谷，稈上掛了幾個翠綠的黃瓜，點(diǎn)綴著這個小洲，也給湖面添了一絲生趣。

撐船的大媽說，西湖地少，種點(diǎn)糧食菜蔬都瓤縫插針。為了一把小青菜，幾個辣椒，都要撐船去摘，這是常有的事。說話間，一聲牛哞從村里傳來。

湖上有島，島上有人家。依然種田種菜養(yǎng)畜禽，透著濃郁的鄉(xiāng)村氣息。

七島六村，雞犬相聞。不知島上何時有村?村莊靜臥湖中，恬靜安然。

小船從村旁徐徐滑過，那些屋舍、門坊、村道、樹木，都在我眼前徐徐展開。村中一株老樹上棲著的白鷺，驀然飛起，在湖面上優(yōu)雅地掠過。

幾只秧雞，一頭鉆進(jìn)水中，再也不見。

一路向前劃去，依然是村莊、島嶼、葦蕩、田疇，只是夕陽西墜，眼前的景致已是另外一番模樣。看著村莊上空升騰的縷縷炊煙，我只好棄舟登岸，回到外面的紅塵俗世中去。

從此，我一次次地回到西湖，在西湖的柔波中，洗滌自己被俗世浸染的內(nèi)心。

4

雨中西湖，有一種憂傷的美。

去西湖的日子，留在記憶中的大多是雨天。

晴天里，西湖的天空清藍(lán)高遠(yuǎn)，白云如輕絮般浮著。水面也是明澈透亮的，映著覆鐘山，映著村莊島嶼，映著綠樹紅花，映著一綹綹輕云。心情也隨之空曠悠遠(yuǎn)。

雨天卻不同，灰色的天空壓得很低。遠(yuǎn)處的山，四圍的村莊全籠在雨霧中。就是六村七島，也若隱若現(xiàn)。水天一色，渾然一體，空漾婉約。水面上的船只更少了。偶有一艘小船，從汊港中鉆出來，幾乎是在兩船相會的瞬間，才驀然驚覺。雨點(diǎn)滴在湖面上，濺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漣漪，向周圍漾開。一圈漣漪還沒有完全綻放，另一圈又追了上來。小船駛在湖面上，好像被天空、湖水、雨霧完全包裹起來，似乎回到洪荒遠(yuǎn)古，回到了人類最初的蒙昧狀態(tài)。大雨如注，一個人，一只小小的船，行駛在一片大澤之中，就像天空與湖水間的一枚楔子，鑲嵌在水天之間，向湖水的縱深處嵌入，卻不知身在何處。這樣的時刻，渺小的我陷入孤獨(dú)，陷入驚恐，心生敬畏。

在這樣的雨中，西湖也寂然無聲。小舟在湖面一直移動，卻看不到岸，看不到島。此時，才明白了一個詞：漂泊。

原以為漂泊是很有詩意的，只是在這雨湖中行船，才知道了漂泊的惶恐。

船終于靠岸，系舟步人雨天雨地里。一樣是雨天，卻仍是那么喧囂，絡(luò)繹的車馬將柏油路上的積水四處亂濺，躲都來不及。

幾步之遙，竟是恍若隔世!

5

曾想，著一身白衫，背一柄長劍，漂泊江湖。

這江湖其實(shí)更多是西湖的樣子。

就在西湖間一個無人的小洲上結(jié)廬，以蘆葦覆頂，以竹籬為墻，以小舟作床。喝酒、撫琴、放歌、舞劍，醉臥草廬。或以凌波微步、踏雪無痕的上乘輕功掠過湖面，穿梭于六村七島之間。猿行而上覆鐘山，在山頂施展六合八荒唯我獨(dú)尊功。雙掌一擊，電光石火，四周山鳴谷應(yīng)。

那是一種孤獨(dú)而又自由的幸福，只能想想罷了。

也可以有一種很愜意的方式。于是就做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和幾個同事一道，撐一只小舟，泊在葦岸。一只火爐，用西湖草煤做的煤餅生火。支一口鐵鍋，從湖中打水上來，將釣到的魚煮下去。稍微洗洗，也不刮鱗，也不去肚雜，也沒有更多的佐料，活水煮活魚。味道卻是那樣的鮮。只怪魚還長刺，要不，就整條魚吞下去。

渴了，掬一捧湖水喝，微甜，只是有一縷淡淡的草煤味。

不遠(yuǎn)處，一位大嫂用一只木瓢在湖里打水。

西湖人家喝的就是西湖水。

那時的西湖呵……

6

到西湖，是要看紫水雞的。

就像到中甸納帕海看黑頸鶴。

西湖是紫水雞的棲息地，有50多只，在國內(nèi)已是最大的群落。

我曾在蒼山無為寺附近見到一個特立獨(dú)行的攝影者，開著一輛越野車，架著一只“大炮”，他說他在守一只山雞，已經(jīng)守了幾天了。和他聊著，就聊到了紫水雞，那是一種羽色漂亮的水鳥，雄鳥全身覆蓋著紫色羽毛，嘴尖和細(xì)長的腿朱紅。他曾多次到西湖拍攝紫水雞。他說，你一定要去看，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水鳥。

在網(wǎng)上看博客，很多人提到了紫水雞，到西湖去看紫水雞!

去了很多次，我竟渾然不覺。我看到了白鷺、秧雞、野鴨，甚至盤旋在天空中的鷹，就是沒有紫水雞。

如果沒有環(huán)保局的資料介紹，如果沒有那位執(zhí)著的鳥類攝影者，如果沒有網(wǎng)友的文字，我就真的不知道。

只是一遍遍地看著別人寫紫水雞的文字，別人拍紫水雞的圖片，紫水雞怎么不見我?還是我看到了，卻失之交臂?

下次，一定要看紫水雞，哪怕像那位攝影家一樣，守著。

他為了拍照片。而我，只是想看看它，美麗的紫水雞。

7

西湖又一次熱鬧起來。

和徐霞客、楊升庵、李元陽、楊南金的時代不一樣。現(xiàn)在的熱鬧，更多的是煙火氣、塵囂味，西湖有些不堪重負(fù)。

島上已經(jīng)住了4000多人。每天的游客上千，最多的有3000多人。旅游公司說，還不敢加大宣傳，接待能力有限。

島嶼浮在西湖里，本來土層就軟，又蓋了那么多的房子。房子越蓋越大，越蓋越好。地基開始下陷，房屋開始傾斜。島上的人家，幾年就要修一次房子，掙來的錢，大多花在房子上。

能不能多打幾根樁呢?不行，就像豆腐上插針。這是一個很形象的比方。

用輕型材料，整體搬遷?想過了很多辦法。只是，目前還是這個樣子。

西湖的水不能再喝了。

環(huán)保部門想了很多辦法，控磷、控氮，施用緩釋肥，控制面源污染。在湖中用人工浮島種蘆葦、種海菜、種菱角，保護(hù)野生動植物，保持生物多樣性。建成生態(tài)碼頭，碼頭是木材做的，浮在水上，就像一只只木筏。

南登村里，建成了沼氣站，大家把牲畜糞便送來，轉(zhuǎn)化成沼氣，又用管道輸送到各家各戶。沼氣站的投入，全由政府買單。

西湖更加綠意蔥蘢，西湖水返清了。

還有更大的舉措，整個西湖，將建成一個國家級濕地公園。

那會是怎樣的西湖?

只愿，仍是那種原初的、本真的、質(zhì)樸的西湖!仍是那個漁歌互答、汀港相間的西湖!仍是那個葦岸青青、菱蒲泛泛的綠色家園!

因?yàn)椋罄砦骱褪撬系南愀窭锢恰?/p>

情醉西湖

就這樣，我們的小木舟無聲無息地滑入了湖面，在依依垂柳綿綿不絕的纏繞之下，小舟悠悠地駛?cè)肓算飧郏鹑粽诖┰焦懦侵杏崎L的小巷，我的心中即刻涌上了一種很古典的情愫，一種莫名的感動突然間便填滿了我的胸膛，望著靜謐而秀美的湖面以及湖上來往勞作的船只，我仿佛已置身煙雨江南的畫卷里。

這里是云南大理洱源西湖，一個被人稱之為“高原水鄉(xiāng)”的澤國，一個在史籍中被反復(fù)提及的“煙渚漁村”，一個有著蘆荻泛鮮、葦岸青青的綠色家園，一個六村七島相望、舟楫往來、漁歌互答的白族漁鄉(xiāng)。她是那么的純凈，又是那么的獨(dú)特，她一直深深地隱藏在云貴高原的一隅，如一位繡閣中的羞澀女子，清麗纖秀是她的本色。可多少年了，她卻只在我的夢中一次次地走過，一次次地濺濕我碧綠色的心境。如今，我終于滑進(jìn)了她的波心，在她的生命中蕩起了一圈圈愛的漣漪。

小木舟輕柔地蕩著，生怕驚醒西湖甜美的夢。這是人間六月天，正是一派生機(jī)的夏日，湖外是那么的酷熱，汗水濕透了單衣，而一進(jìn)入湖中，便有了清清爽爽的習(xí)習(xí)涼風(fēng)，如漂亮的漁家女那雙可人的手溫柔地為你揩去臉上津津的汗。小船一直向前駛著，嫩柳謙和地垂下細(xì)長的枝條，在窄長的水道兩旁呵護(hù)著往來的舟楫，湖底的水藻在竹篙攪起的波紋中，扭著纖細(xì)的腰肢，非常愜意地在湖面上探出頭來，那是一種讓人心醉的綠，使湖水也為之綠波輕揚(yáng)，那是一種浸透了生命原色的綠，使我們疲憊的心充滿了蓬勃的活力。

小船滑過了悠長的汊港，便進(jìn)入了一片豁然開朗的水域，如一面光潔的鏡子。湖中有一只只悠閑的小船，漁家正深一篙淺一篙地?fù)沃瑩未亩嗍巧碇嗌鬃宄赡陭D女服飾的大嬸。島上人家的菜地多盤在露出水面的小洲上。為了一撮辣椒、一個蘿卜、或是一把小白菜，主婦們總要駕著小船，到離家有一些水路的島上去采擷自己勞作的芬芳。她們的笑意盛開在臉上，全然不把辛勞當(dāng)作一種負(fù)擔(dān)。她們熱情地與往來的小船打招呼，哪怕是素未謀面的異鄉(xiāng)人，她們也會邀請去家中小憩，讓過往的客人都感受到這里美麗的風(fēng)景和淳美的民風(fēng)。她們會用“活水煮活魚”款待客人，會用濃濃的關(guān)愛表達(dá)自己對這一方土地的熱愛和自豪。替我們撐船的就是這樣一位大嬸，她看上去年紀(jì)不輕了，一縷縷白發(fā)在青色的包帕下若隱若現(xiàn)，但她的身板卻很硬朗，幾乎不用什么力氣便把小船弄得服服帖帖，她藜黑的臉上總泛出一種坦蕩的笑。在這高原的澤國，白族婦女本身便是一道厚重的風(fēng)景。在她們的身后，總隱藏著一段歷史。

我沉迷于遐思中，只顧望著遠(yuǎn)方的天際，猛聽撐船的大嬸叫大家低著頭，才知道小舟正欲穿越一座極矮的石橋，我趕緊把頭深埋下去，只覺得頭皮已貼著橋洞擦了過去，幾絲頭發(fā)被扯得生疼。出了橋，小船一拐彎，已經(jīng)駛?cè)肓艘缓鼮樨S盈的野水，不僅湖面比前邊寬得多，湖中還長滿了青翠的蘆葦，那些蘆葦蕩又高又密，如一道道翠綠色的屏風(fēng)。剛駛?cè)肴斒帲姹闩鲆娏艘凰覞O船，船上并排站立著一群魚鷹，如一群忠實(shí)的哨兵。船上的老者一打唿哨，漁鷹競相下水，在湖中一陣亂刨，啄出了一些貝類和小魚。它們在水中靈巧如游魚，有時比魚更為敏銳，令我大為感嘆鳥類的神奇。魚鷹在水中游弋的速度極快，“呼”的一聲，已由這邊的水面穿過我們的船底，竄入那邊的葦蕩中，活脫一幅“魚鷹戲水圖”。

小船繼續(xù)向前緩緩行進(jìn)。蘆葦形成的水路很長，在湖的縱深處，湖水更為清澈，天幕中游動的云朵在水面清晰可見。水里還生長著細(xì)長的海草和各種不知名的海菜，皆碧綠誘人，在水波中搖曳著蓬勃的生命力。在密不透風(fēng)的葦岸旁，有時會見到一株株高大的水柳，那其實(shí)已經(jīng)是湖中的沼澤地帶了。就這樣，小舟將我們慢慢地送到了水鄉(xiāng)深處，在屈曲盤旋的水道里，我們竟不知身在何處，連準(zhǔn)確的方位也弄不清了。

約摸過了兩個時辰，小舟駛近了一片小小的島嶼，島上種植了辣椒和一些綠菜，綠中帶紅的大辣椒驕傲地在枝上懸著，分外惹眼。再往前行幾十米，就見到了島上的村舍，熱情的村人涌上來，邀我們進(jìn)村歇息，時間不早，我們只好婉言謝絕了。

日近黃昏，天空中飄下了絲絲縷縷的細(xì)雨，將西湖籠罩在一片煙雨迷蒙中。遠(yuǎn)處的山峰悄然隱退，天空與湖面的界限漸漸模糊，融為一體，我們小小的船就漂在天地之間，宛如神話中傳說的“洪荒船”。我們將小船泊在葦岸，在霏霏細(xì)雨中烹食湖中剛打上來的鯽魚。在綿綿不盡的細(xì)雨中，一縷炊煙隨風(fēng)搖蕩，爐火正紅，魚湯滾沸，鑼鍋中的米飯飄出縷縷清香。尋常的漁家生活，卻這樣有滋有味。這才是真正的詩意棲居啊!

西湖，深藏在云貴高原一個小小的角落。這是一方令人沉迷的家園。她是那樣的恬靜，那樣的純美，那樣的古樸。六村七島錯落在那一片清純秀美的澤國之中，汀港相間在那些古樸的小村旁，島上居住著熱情好客的白族人家。他們撐著一葉扁舟，穿梭在這些熟悉的水道里。湖面就是他們的街巷，小島就是他們的家園，對于湖外的世界，他們知之不多，也不想知道得更多，他們在湖中成長，在湖中生活，在湖中歌唱。人的一生若能這樣，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