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石中的數字“一”

摘要：數字自古以來為我國人民所喜愛，數字大量存在于人名、地名當中，是我國傳統命名文化中重要命名元素。在商業空前繁榮，競爭日趨激烈的現代商品經濟生活體系中，數字——這一傳統命名元素為現代商家沿襲使用，從而形成商名中非常簡潔醒目富有個性的一類——包含數字的商名。數字“一”因其豐富的義項、超強的構詞能力和深厚的數文化底蘊在這類商名中表現非?；钴S。分析描寫這類名稱，可以為拓寬我國商用命名題材范圍、豐富商用命名理論做微薄的貢獻，也可為應用語言學研究積累原始素材。

關鍵詞：命名 商名 數字 數文化

一、引言

由于我國人民自古以來喜歡數字、熱愛數字，因此，數字進入地名、人名的情況就頗為常見。先看地名：省名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四川，因境內有雅礱江、岷江、沱江、嘉陵江這四條匯入長江的大河而得名。市、縣以及相當于市縣的行政建制區域地名，光以數字打頭的，就約有57個，在全國兩千多個市縣級行政區域中，約占四十分之一，比例還不算小。如雙峰縣、三亞市、四平市、五華縣、六盤水市、七臺河市、八宿縣、九江市、十堰市、百色市、千陽縣、萬縣、萬載縣等等。不過地名中以三、萬、五打頭的居多。

再看人名。搜尋遠古神話傳說，翻查古代典藉便知其一二。數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在不同朝代均有入姓，甚或為名世望族。遠古神農氏之師姓九名靈，為九姓之始；據傳虞舜時監獄長官皋陶的后代封于六，遂以六為姓；《說文解字》：“百倏，黃帝之后，其子孫以百為姓?！睎|漢劉向《說苑·權謀》記載，春秋時越王勾踐有個臣子叫四水；唐代著名天文學家“一行”姓“一”，明代延川人“一炫宗”，曾為靈壽縣縣丞；今廣東花縣、四川彭山等地尚有“一”姓人氏?，F今中國百家姓中的數詞姓保留較多的僅有“伍”“柒”“萬”幾個，其他幾乎絕跡；但走上街頭，稍一留意，商鋪名號中包含數字的名稱(為后文行文方便，稱這類含數字的商名為商名中的數字名稱)，可謂屢見不鮮。在命名手段日趨復雜、成熟，商用名稱日益豐富多彩的今天，數字名稱以其簡捷、明快的形式和豐厚的文化內蘊不斷涌入消費者的視野，形成商名中非常有特色的一類。

二、數字名稱的表現形式及其分布

一段時間以來，筆者通過各種渠道收錄的含數字的商名，總共628條：調查統計發現，數字進入商名，無外乎以下幾種形式。

(一)單個數字與其他配詞語素結合

知名品牌名稱就有“又一村”“雙星”“三和”“四通”“五強”“金六?！薄捌呦病薄熬胖ヌ谩薄皹钒偈稀薄叭f家樂”等，這些名稱足以喚起人們對數字的美好記憶，生活中還有許多個性化的數字商名，如“零點”咖啡、“半月灣”休閑、“第一觸覺”“湯臣一一品”“世一堂”“風格一族”“香伴一生”“天一”老二酉堂”“青木一三色”“四季沐歌”“五玫行”“六必居”“七杯茶”“星期八”“九鼎”裝飾、“味十足”“百碗香”“千般秀”“億客隆”等等，舉不勝舉。這種結合形式形成的含數字的商名較之以下幾種更占優勢。數字在商命中表現形式非常靈活，可以是漢語小寫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也可以是漢語大寫的壹、貳、叁、肆、伍、陸、柒……；有時還以阿拉伯數字1、2、3、4、5……的形式出現；物象數字“雙”也是經常出現的，比之“二”，在商名中，“雙”露臉的機會似乎還稍多?？偟恼f來，以漢語小寫與阿拉伯數字寫法較為常見。

(二)兩個常用數字相結合(加其他配詞語素)

“三九”集團、“六六”氣運、“五四”商場、“九三”鴨霸王、“一百穗”中老年用品商場、“四海一家”“千椒百味”等。為方便下文統計，此類名稱筆者統計時往往根據該名稱中語義的側重點來予以歸類。

(三)綜合類

三個甚至三個以上數字結合(或者也加上其他配詞語素)，這類名稱中數字多以阿拉伯數字形式出現，有時還添入英文字母這一外來元素。如8610食府、0731飯店、361度自由空間、目標369、20/30/40、動感2046、HariRabul/2/3等等。這類名稱數量有限，所占比例較小。

筆者收錄數字名稱628條，經統計發現，數字在商名中分布情況各異：

因商名為開放式語言系統，筆者的調查雖在視野范圍內力求網羅所見，要求詳盡周致終不可能，但這種統計分析足以說明總體特點，表現一般趨勢。從表一我們可以判斷，“一”“萬”“三”“百”在含數字的商名中占絕對優勢，尤其是“一”?！叭f”在傳統命名文化中尤其在地名人名中極受追捧，而數字“一”在現代商命中比之“萬”，更受商家青睞。為什么商家更喜歡“一”，以致“一”數在商名中出現頻率如此之高而獨領風騷?

三、數字“一”頻繁出現在商名中的原因探究

(一)“一”比之其他常用數字，有更為豐富的義項

“一”是最小的自然數，大寫作“壹”?！妒酚洝ぢ蓵氛f，“數始于一”?！耙弧惫P畫簡單，其詞義卻不簡單。1986年上海辭書出版社《漢語大詞典》中，“一”詞條下注24個義項，其中第18項又有6小項，共計29項；商務印書館1988年版《現代漢語詞典》中列舉“一”的義項，也有9項。“一”的詞義之紛繁，遙遙領先于漢語中所有數詞。“一”的各種義項，一般都與數量意義上的“一”有聯系，是“一”這個基本語義向各方面的引用和轉移?，F在說話、寫文章及許多言語交際場合常用的義項就有十多種，現就收錄的商名中常用的義項簡單羅列：

1 最小的整數，屬基數詞。如：先施一元店、一家粉店。

2 引申為數量極少。如：快一秒、一點利、靚一點、一剪美。

3 表第一：屬序數詞。第一觸覺、第一大道、第1時間、張一元茶莊、南城1號、天下一品。

4 相同，同一。例如：同一首歌、不一茶語、四海一家、世一堂、一家親、一家人。

5 專一。如：上海堅一、如一坊。

6 單一、獨一、唯一。如：一枝秀、獨檔一面、天下一碗、自一方、特一、正一、狼上一：Q之一族、剪藝一族、靚麗一族、瀟灑一派等商名標新立異，標榜自我特色，唯我獨尊，這些商名中的“一”意指這種特色。

7 全、滿。如：浪漫一身、一路情、香伴一生、一輩子、一心花苑。

8 統一。一桶天下、和一、天一、合一、統一。

9 表示動作的稍微、短暫、試行。來一口、來一份、一吻香、一品香。

“一”的義項在《漢語大詞典》中多達29個，數名中對“一”義項的利用約9項，說是僅用了冰山一角也不過分；那么，其他未用義項將來能否走進商名中呢?這里為商家命名留下想象空間，這種空間也會進一步豐富我們的命名文化。

(二)“一”具有非常強的構詞能力

“一”開頭的詞語，《漢詞大詞典》就收錄詞條達1700多條；《現代漢語詞典》收錄“一”開頭詞語的詞條也有256條之多。據現代漢語常用字字頻統計，“一”的使用頻繁僅次于“的”，位居第二?！耙弧痹谘哉Z和書寫活動中出場頻次之高，是因為“一”除了表數，還有上述罕見的多義現象以及特別強的構詞性能?！耙弧痹谏堂谐霈F頻次占絕對優勢的原因，恐怕正基于此。

追溯一。下含“一”商名的詞匯來源可以發現，含“一”的商名，大多來自漢語詞庫中已有詞匯，約占80％。其中，有來自地名、人名、書名或歌曲名、電影名的，如第一大道、王一實業、一米陽光、同一首歌；有來自成語、俗語、口語或仿詞而成的，如一帆風順、浪漫一身、一定好等等；還有來自典故的，如又一村、都一處燒麥館，“都一處”據典傳為乾隆皇帝舊歷年三十夜御賜牌匾名，意為京都只此一家，獨此一家。筆者收錄的這些含“一”的商名從構詞法角度分析可見下表：

由表二中可知，偏正結構占半數以上，而主謂、動賓結構總共約占四成。據查，傳統商名結構類型以偏正結構為主，約占七成，而主謂、動賓結構不足兩成④。動詞性和形容詞性詞語或短語在商名中更見個性、更具特色，更富有表現力。與我國同類商名相比，國外商名樂于選用形容詞和動詞：法國的香水叫“莎基格”(驚人的)：英國的香水廠家叫“阿戴?；?僅需要勇敢)；美國的縫紉機取名“克利思－烏特”(按下去)。我國數字商名動詞性和形容詞性詞語或短語較之傳統商名出現明顯上升趨勢，為打破我國商名命名題材狹窄的局限作出了寶貴的探索?！耙弧痹谏堂斜憩F非?；钴S，這與“一”超強的構詞性能密不可分。

(三)文化底蘊深厚的數字“一”，為現代商業個性化命名提供源頭活水

在人類文明的歷史長河中，許多數字在不同的民族語言中，被注入了各民族文化的獨特個性，形成了異彩紛呈的人類數文化。在世界傳統文化中，中國數文化特別發達、豐富。商業命名行為中對這種傳統數文化的高效運用，既體現了一種思維習慣，也是傳統數文化植根于現代血脈的一個明證。商名，在古老璀璨的數文化中找到源頭活水，現代企業文化理念利用傳統數文化得到巧妙詮釋與演繹。這種聯姻，為商家命名拓開無限空間，為應用語言學者留下無窮探索空間。這種聯姻的結合點，起紐帶作用的正是我們再熟悉不過而又認為再簡單不過的數詞。

1 數“一”為始的哲學意義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崩献訉ⅰ耙弧迸c“道”，與天地萬物生長聯系在一起。漢代《淮南子·詮言》繼承這一說法：“一也者，萬物之本也，天敵之道。”東漢許慎《論文解字》對“一”的解釋則是：“一：惟初太始，道立于～，造分天地，化成萬物?！敝T說雖有差異，但表達同一個核心思想：“一”即是萬物之始，是一切事物的創造者。由這一哲學意義自然引申出“一”具開始之義。商名中的“一”詞匯意義表序數的這一大類，事實上商家取名時除了標榜自我，爭做行業老大的意圖外，最重要的原因還在于“第一家”即為打頭的一家、最先開始的一家。中華老字號京都“張一元”茶莊，為這類商名中的代表。

1900年，安徽人張文卿在此京開了一家茶莊，初取名“張玉元”，店家煞費苦心：“張”表示張家買賣，“玉”是茗的簡稱，在陸羽的《茶經》中，是茶葉的通稱，因此“玉”字曲折隱含茶之意：而“元”則隱舍“一”意，即“一元復始，萬象更新”?！皬堄裨敝笍埣业谝患遥彩蔷┏堑谝坏鹊牟枨f。這一名稱既標榜了店家自己，又傳達了店家的經營目標、品位。到1908年，張氏開辦了第二家茶莊，干脆就取名“張一元”，直白地傳達出美好心愿：茶莊自開市起就大吉大利，且永遠繁榮興旺。“張一元”內涵豐富、形式簡潔，易記易傳，張家后來開設的所有茶莊就都叫“張一元”了。“一”在此名稱中，一語雙關，既表序數之意，又與“一”即為“始”的哲學意義暗合。類似一舉雙得甚至多得的商名還有很多。

2 “一”的神話隱義

文化人類學家葉舒憲先生用神話學和字源學相結合的手段來考察“一”，得出較為可信的結論：(《莊子的文化解析》)“一”另一種寫法“壹”取象于葫蘆。許多神話學家的研究也表明：葫蘆正是宇宙混沌未剖之時的象征。葫蘆創世神話是人類共有的文化遺產，但將其意義融入“壹”，則是漢民族的獨特的思維成果?！耙弧焙汀耙肌彪m發生根源不同，但在長期應用中詞義差別消解，詞義逐漸合一?！肮艜皾h人用字，如一之與壹、二之與貳、三之與叁，其義皆同”(宋洪邁《客齋隨筆》)，再加人們棄繁趨簡，現在大多用“一”而不用“壹”。商名中有用“壹”形，如“壹加壹”煲仔，追求詞源學上的意義，恐怕也隱含了商家通過“壹”形來表達圓滿、完整的事業成功的理念。只是一般消費者難以聯系得上。但像葫蘆的“壹”，用在商名“壹加壹”中字形美感肯定是優于“一加一”的，商名中的漢字形體該“繁”時就不能“簡”。

“壹”的葫蘆形，引申出“一”的大、全、完整之意，再引申出統一、專一、圓滿、完整等意。道家術語中有“抱一”“守一”之說，都可追溯到“一”的深層神話意義層面。商名中應用這一文化意義的不在少數，如浪漫一身、一路情、香伴一生、一輩子、一力物流、一家親冰批、一桶天下、和一、天一、統一等。

應用這一文化意義的商名，尤其以名詞性語素加“一”或形容詞性語素加“一”為獨特。“一”置于其他語素之后的這類名稱，形式上非常醒目，文化內蘊又極為豐富，堪稱特色：太一、特一、駿一、偉一、聯一、今一等。與“一”搭配的這一類構詞語素，詞義多為褒義。所構成的商名形體輕巧靈活，動感十足。“一”在這類結構模式的商名中表現出很強的衍生性。行業相同的商家取名時既想占已有名稱之光，又想避免雷同，如凱一、方一、和一、天一等。這類商名取名方式需要注意配詞語素的選擇，注意褒貶色彩，還要注意行業區別。如商家本身是機械行業的，那么取名應用陽剛雄壯的，如駿一、偉一、聯一；若為飲食、飲料、服裝類，一般應用陰柔優美的，如心一、良一、安一、華一等，這樣更契合行業性質的需要，做到命名時內容與形式和諧統一。

商名中對數字的應用，一方面體現出現代社會經濟生活中，中國人依舊對數字情有獨鐘，另一方面也體現了中國傳統命名文化中習用數字的傳承。數字，作為漢語言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中華民族悠久厚重的文化內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