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忠的漫畫版《禪說》,印象最深的故事是,一個人被惡虎追趕,不得不沿著青藤往懸崖上爬,抬頭卻看到老鼠正在頂上啃著藤條。正在他感嘆命不久矣時,瞥見崖壁上長著一株莓子,立刻摘下熟透的果實丟進嘴里,“啊——如此美味,此生無憾。”
我從中得出的結論不是所謂的“活在當下”,而是何時何地都不能忘了吃。愛上“吃”本身,可以不計較食物,即使咸、苦、辣、腥、臊、臭,顏色黃藍紫或像剛吐出來,只要有人表示“這能吃”,我都要吃一口。前幾天,望著吃得來勁的小貓,我偷吃了貓糧。小而脆的顆粒,如同壓縮起來的肉松球,又有點像玉米餅,糙而爽口。我開始理解《拿著剪刀奔跑》里的一位婦女為什么會抱著狗糧袋子看電視。
小時候,每天晚上的動畫片時間,我也會拿著點心邊吃邊看,牛舌餅、花生酥、巧克力餅干、奶油曲奇……現在聽到熟悉的動畫音樂或單單是回想起某段情節,當時吃的東西的味道也會從舌頭底下、口腔四壁漫上來。視聽與味覺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聯動。
身處兇險危急中,吃點兒好東西會讓痛苦減輕,回憶中有了味覺的調劑。疲憊、苦惱時吃東西味道往往更美。沒什么能比我熬夜畫圖之后吃的小蛋糕更香的了,昏沉沉的腦海里,浮現出LED燈一般閃著彩色光芒的4個大字來:“真幸福啊!”
之前,我們去山西農村調研古建筑的時候,曾在3天之內、在一群群售貨員錯愕的眼神中,買光了縣城最大的超市從貨架到庫房的所有盒裝巧克力。那幾天我們輪流抱著裝巧克力的塑料盒,在招待所挨著屋兒吆喝:“巧克力,要巧克力嗎?”所有人的大衣兜里都要放上幾塊。這是百憂解。在等待運送午飯或接我們回去吃晚飯的面包車到來之際,我們需要它們撫平饑餓;在被大風吹得迎風流淚的時候,我們需要它們化解愁怨。當我們在屋頂上休息,投喂兩塊巧克力,就只會注意到眼前的天藍云白直至夕陽紅。
此后每當爬高處、走險路、陷泥沼,我總是希望兜里能有一小塊吃的東西,讓我感受一下那甜美怡人的滋味,走走神兒。視覺、聽覺、嗅覺已經被污染了,只要味覺還留著一點點好味道,就能大翻盤,讓一切變得美好。
現如今我太胖了,大家勒令我減肥,念叨著要少吃、控制熱量,我必經的第一步就是讓吃變得不那么重要,不只是要忽視它,還要惡意丑化它。
這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