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巴,你好嗎
永巴是一只大熊貓,生活在深圳野生動物園,年輕時生兒育女,為圈養大熊貓種群數量的增加作出了很大貢獻。她如今25歲了,已相當于人類的七八十歲。今年1月份,網友“秋月歸思”到動物園去看望她,卻哭著回來在網上發布了一篇題為“有誰還記得我年輕時的容顏”的帖子。文中說,永巴面黃肌瘦,被關在內圈里,隔十幾分鐘就會敲打一次鐵門向飼養員要吃的,感覺吃不飽的樣子;游人只要交10元錢,工作人員就把永巴放到外圈來跟游人合影,并且喂她兩小塊蘋果;老年熊貓應該很能睡覺,但永巴一個下午都沒睡,似乎記得自己還有拍照任務,還惦記著那兩小塊蘋果……
文中寫道:“永巴你怨過嗎?怨安排你來深圳野生動物園的人們,怨深圳野生動物園照顧你的那些人——不應該說照顧,應該說還在你身上榨取價值的人……”
“老年大熊貓遭動物園虐待”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引起了社會的關注。中國大熊貓保護中心的院長來了,深圳市政府也介入調查,永巴的生活終于得到了改善。
欣慰之余,也有人在反思:假如受虐待的不是“國寶”熊貓,又會怎么樣呢?
是啊,我們曾不止一次看到這樣的新聞:小東北虎在百般脅迫之下與游人合影,猴子們因為吃不飽而在寒冬里抱成一團取暖,狗熊和長頸鹿因為誤食游人投下的各種雜物而死亡,動物們在馴獸師的皮鞭下超強度訓練、表演……至于籠舍骯臟狹小、生活環境惡劣則早就不是新聞了。這一切,都發生在動物園里。
你有沒有想過:動物園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為人而建的動物園
動物園是為誰而建的?可能不少人都會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為動物們建的唄。其實,從一開始,動物園就是為人而建的。
人類對動物的好奇心由來已久。據《詩經·大雅》記載,3000多年前的周文王就已修建靈臺、靈沼,搜集華夏珍禽異獸以供游樂觀賞。在14世紀的歐洲,很多王公貴族熱衷于在自己的宮廷官邸豢養“奇異動物”,特別是虎、豹這樣的大型猛獸。這和他們的黃金、珠寶一樣,是一種身份和財富的象征,也宣示著主人的權力和威嚴。
從15~17世紀的“大航海時代”開始,歐洲人的足跡遍及全球,隨之而來的是“地理大發現”和海外殖民,世界各地更多的奇異動物被捕捉并運往歐洲,上流社會熱衷于建一座座“動物花園”,將各種動物分門別類地陳列展示。同時,自然科學特別是博物學的發展,也使系統化搜集和研究各種“活體標本”越來越受到重視。“認識自然,利用自然,征服自然”成為這時最響亮的口號之一。當然,這一時期的動物園仍然和普通老百姓沒什么關系。
到18~19世紀,貴族階層紛紛被打倒,許多“動物花園”面臨著難以為繼的困境,同時由于人權意識的高漲,向公眾開放已成為這些“動物花園”的必然選擇——只要買張票,誰都可以欣賞到珍禽異獸。于是,現代動物園產生了。為了吸引更多的人,類似馴獸表演、動物搏斗、騎小馬駒等娛樂項目被普遍引進動物園。
除了休閑娛樂,動物園還宣稱自己負有“教育公眾”的責任。1931年出版的《20世紀詞典》給動物園下的定義就是:“一個為教育游客而飼養本土或外來動物的地方。”
到此為止,動物園的設計僅僅是為了方便人們近距離觀賞動物,比如用鐵欄桿圍成的圓形獸籠方便了更多人從不同角度觀察動物,雖然這會給動物一種身陷重圍的緊張感;再比如用石頭或水泥地板方便了清潔工作,滿足了公眾的衛生要求,盡管這限制了動物挖掘、掩埋、在塵土中打滾等至關重要的本能行為……馬賽動物園的園長就在1861年公開承認,從這些設計中得到好處的是游客,不是動物。
更嚴重的問題是疾病和死亡。早期的動物園由于糟糕的生活和醫療條件,動物疾病流行,死亡率居高不下,平均壽命比在自然界生活的同類要短許多。后來,飼養條件雖然不斷改善,但這種狀況還是未得到根本解決。
除了生理上的痛苦,許多囚養動物會患上焦慮、憂郁、行為異常等精神疾病,這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虛擬的自由
1929年,瑞士日內瓦一家報紙的讀者們群起反對開辦一個新的動物園。他們說,上帝創造動物是為了給自然以生機和活力,不是為了讓人類“奴役”它們。1953年,法國作家克萊特宣布,她再也不會游覽動物園,“那里沒有美麗,沒有人性化的表情……它們都被一道道讓人無法忍受的柵欄剝奪了”。
對動物福利的重視體現了人類文明的進步,同時自然學家們也嚴肅地指出,囚養的動物根本沒有“教育公眾”的價值,因為它們的行為早已與自然狀態下大相徑庭。于是,“野生動物園”和“天然動物園”應運而生。前者是用堆假山、挖河溝、植樹種草等人工方式模擬出自然環境,然后把動物“自由”地放養其中;而后者干脆就是在自然界中圍出一塊適合動物生存的土地,將動物遷徙進來并給予保護。想參觀嗎?行,人們得先把自己關起來(坐車)!這里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和諧……
然而,人們逐漸認識到,即使動物們看起來是“自由”的,但它們自由遷徙的權利還是被剝奪了。在大自然中,很多動物都是不斷從一個地方遷徙到另一個地方,在嚴酷的生存競爭中優勝劣汰,以保持種群的活力;同時它們也通過不同種群之間的交配,來維護物種自身的基因多樣性。而在“模擬自然”環境中,因為種群的單一和生存環境的相對優越,“一代不如一代”的物種退化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有人一針見血地指出,這種貌似自由的動物領地不過是“天然的獸籠”。
超越動物園
動物園的前途真的那么讓人絕望嗎?
1981年,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的鳥類專家們在陜西洋縣的山林中發現了朱鹮的兩個巢,這讓他們欣喜若狂。為什么這么高興呢?因為在當時,這種珍稀的鳥類被認為已經在野外滅絕了,視朱鹮為國鳥的日本曾經把境內僅存(當時甚至認為是全世界僅存)的6只野生朱鹮全部捕獲,希望能通過人工飼養拯救這個物種,但是它們一只只地死去,始終看不到繁衍后代的希望。
在洋縣的這兩個鳥巢里,都有小朱鹮在嗷嗷待哺。說來也巧,就在專家們觀察時,一只小朱鹮不慎掉落地上,專家們立即把它撿回,火速運到了北京動物園。從此,中國建立了朱鹮的自然保護區和人工繁育基地。經過人類的悉心照料,目前確認的朱鹮數量已經達到了1000多只,其中野生和人工飼養的大約各占一半。2007年,中國更是第一次把5對人工繁育的朱鹮經過野化訓練后放歸自然。根據一年多的觀察,這些回歸自然的朱鹮已經有了后代。
因為人類對環境的破壞,我們的地球正經歷著第六次物種大滅絕。在這種情況下,動物園也在一定程度上起著“諾亞方舟”的作用,但是,這需要動物園超越傳統的角色,不再是一個囚禁和展示動物、甚至利用動物來賺錢的地方,而是野生動物的救難所和幫助它們重獲真正自由的地方。現在,世界上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動物園參與了“人工繁育——野化訓練——放歸自然”的行動。
也許有一天,我們再也不能在城市里看到那么多曾經帶給我們驚奇和歡樂的動物,但仍然可以到動物園(也許已經改名叫“動物救助中心”)去做一名志愿者。到那個時候,我們的地球家園才能成為包括人類自己在內的所有動物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