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期刊和整個中國文學一樣,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甚至是生存危機。中國文學期刊還有明天嗎?中國文學還有明天嗎?“文學期刊所遇到的種種問題在被認為是文學自身狀況的某種反映的同時,也應被提到關系文學長遠發展的高度來認識”。
文學從個人行為演變為社會行為,從小范圍傳播到廣泛傳播,從古代到近現代,主要得益于文學媒介的出現。從現代中外文學的發展、興盛狀況看,文學期刊承擔著傳播文學的重要使命。20世紀初。中國文學隨著出版業、報刊業的發展。文學得以逐漸繁榮。因為近代報刊的興起,使文學找到了傳播、發展的平臺,能夠很快從邊緣到主流,從書齋、山林走向市井。可以說。文學期刊對于五四文學革命進程、現代文學史進程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以報刊等為主體所形成的“公共輿論”空間,促進了文學觀念的變革和手法、技巧的更新,改變了文學的生產方式。某種程度上左右了文學的發展方向。如,文學期刊改變了文學創作的過程,催生了嶄新的文學表達方式(如報刊連載這一發表形式改變了中國小說的結構和敘述方式)。從此。文學開始撕下神圣的面紗,不再是“代圣人立言”。不再是“載道”工具,不再是文人士大夫怡興愉情的游戲,開始走向社會、面向平民。
然而,到了20世紀90年代,文學期刊的生存狀況開始急轉直下。在計劃經濟條件下承擔著意識形態宣傳、教育使命的文學期刊和文學、在市場經濟大潮的影響下,日趨邊緣化。執政黨和政府不再“養著”文學、不再“養著”文學期刊。文學期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讀者減少。社會影響縮小。隨著這種文學大環境的改變,加上電視、網絡等新興媒體的沖擊。文學期刊逐漸喪失了在媒體市場上的中心位置,迅速出現整體衰落的狀態。大量文學期刊或者完全改頭換面,或者破產停刊。1998年,《昆侖》、《峨嵋》、《漓江》、《小說》等著名文學期刊相繼停刊,被視為文學期刊的“災難年”。2008年,《譯文》宣布停刊。更多的刊物為了生存,逐漸背離文學宗旨,甚至演變成時尚雜志。如《天涯》開設“民間語文”欄目,刊載普通百姓的書信、日記等;《花溪》由一份青年文學雜志轉為一份典型的時尚文化刊物。總之。“整個文學期刊業處于風雨飄搖的形勢之下”。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幾百家文學期刊,幾乎全都是經營慘淡,賠本掙扎。即使撇開經濟效益不談。光看社會效益也是慘不忍睹。《人民文學》、《收獲》、《十月》、《當代》等著名刊物,發行不足10萬份,《民族文學》等更多的刊物,發行不足1萬份。
其實。文學刊物逐漸式微的現象不僅僅在中國內地出現。早在2000年,因為經濟原因,香港最后一本純文學期刊《香港文學》被一家旅游財團所收購,改為旅游類雜志,香港純文學期刊宣告全軍覆沒。
造成文學期刊日益衰落的原因,可以從多方面去梳理和總結。我們最容易想到的是外部原因:市場經濟體制及其所代表的資本化、利潤化、物質化的價值觀;現代傳媒技術、手段的普及。新興媒體的強勢;日常生活的快節奏、浮泛化所帶來的人心的麻木、冷漠造成文學讀者銳減等。但是,內部的反思也是必須進行的,甚至更加重要。因為,外部條件的變化,環境的改變是不可逆轉的。文學刊物自身,或者說文學自身無能為力。從文學期刊自身發展來看,近年來“如果說經營不善是文學期刊之病。那么約稿趣味的相對狹窄則是文學期刊之痛”。一方面,“更多的文學期刊,其行銷理念,大概比最新銳的人文期刊,落后了大約30年。除了作家教授專家們的信箱。各大學圖書館的期刊室、中國期刊網等,有限的郵局訂閱,我真是想象不出,讀者還有其他什么場所與途徑可以去了解這些養尊處優的文學期刊”。另一方面,更要命的是文學期刊辦刊宗旨已經嚴重偏離了正確方向,只認人不看稿的情況日益嚴重,“期刊上成熟的文學常見,青澀而新鮮的文學少見,期刊缺乏培植新一輪成熟的耐心”。g更為重要的原因,是“辦刊模式封閉化,遠離讀者和受眾,自身經營意識淡薄,以及受制于體制機制的制約,對市場反應非常滯后等。在面對社會階層分化日益明顯、生活節奏日益加快和文化需求日益多元的新形勢時,傳統文學期刊幾乎‘集體失語’。過度地標榜清高、遠離社會和大眾,在文人的小圈子里孤芳自賞,必然難逃被淘汰的命運”。
在傳統媒體時代,因為在文學傳播活動中能夠把握作品發表的時間和速度優勢,因為能夠為讀者提供高質量的原創性文本,文學期刊在文學傳播領域的主要優勢是文學作品的原發權威。但是。在新的社會條件和媒體技術面前,在互聯網、電視、3G通訊的沖擊下。文學期刊的這種優勢迅速削弱、逐漸消失。這是否意味著文學刊物已經沒有前途了呢?文學刊物在內外交困中能否突圍甚至“浴火重生”呢?
面對文學期刊的整體不景氣甚至危局,不少業內業外人士從種種方面提出應對之策。許多刊物也積極應對,主動出擊。或者改版。將文學刊物辦成文化刊物甚至時尚雜志;或者拓展生存空間,出版風格、讀者對象、性質迥異的上下月版或增刊、選刊,開辟中學生專版(少年版)、學術專版、網絡版、中長篇小說選刊。如《鐘山》、《山花》、《作家》、《芳草》開辟網絡版,《星星詩刊》、《山東文學》、《作家》開辟學術版。或者,通過炒作概念、聯袂獎項、攜手企業(“人民文學獎”與“國酒”合作冠名“茅臺杯”,“中國作家獎”冠名“大紅鷹杯”,“大家文學獎”冠名“紅河杯”。福建文學獎與勁霸合作冠名“勁霸文學獎”);或者,改變唯我獨尊、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賣方市場”價值觀。開辟“讀者熱線”、“紙上交流”欄目,加強與讀者的互動。
上述種種方案也許可以讓文學刊物暫時“躲過一劫”,卻無法解決根本問題,所以意義不大。首先,將文學刊物改版為普通文化刊物或者文化時尚雜志,雖然能夠改變某種刊物的經營狀況。但這種刊物已經與文學漸行漸遠。從根本上講不算是文學刊物的改革,而是文學刊物的“破產重組”。刊物已經在性質上發生了變化,不值得討論和效尤。而增加期次,分類出刊也只是解決暫時問題,且與相關專門文學期刊產生沖突,不過是爭奪讀者,爭奪有限的市場份額而已。如開辟文學期刊少年版,與《兒童文學》、《少年文藝》等專業少兒文學刊物發生沖突,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文學期刊的整體生存狀況。至于和企業聯姻,也不過是解決了出刊、活動經費等表面問題,并沒有讓文學期刊產生“造血功能”,所以仍然會朝不保夕。
文學刊物想要有所作為,不能再像過去那樣以自我為中心,無論怎么改版、調整思路都沒有根本出路。只有調整整體辦刊思路,借鑒美國、英國和中國香港的做法。把刊物辦成文學經紀人實體,掌握、包裝、培養、推介有實力、有潛力的作家,不但向國內市場,也向海外市場;不但通過發表作品,而且通過策劃影視、漫畫卡通等附屬產品才有出路。就像英國經紀人公司對J·K·羅琳和《哈利·波特》所做的那樣。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文學(包括文學刊物、出版社)只有這樣集約化,才有出路。事實上。“一份文學刊物的編輯也應該確立這種營銷意識,也就是要實現編輯身份與營銷者身份的雙重統一。以前的文學刊物因為是國家撥款,不愁發行量,所以編輯的工作只是策劃、選稿、組稿和改稿,其他與編輯無關的事兒大可不必考慮;但是現在完全不同了,編輯其實也間接地承擔著營銷義務,這不是上級的規定,而是市場經濟使然”。
文學經紀人在我國還是新生事物。雖然有人把2008年看成是作家經紀人元年,但作為一種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文學推介、流通制度,基本沒有得到我國文學界(作家、讀者、文學團體、新聞出版機構)的認可。更加難以普遍運作。作家普遍認為目前不需要;出版社不看好這一職業,甚至認為文學經紀人“是對作家的侮辱”,因為“作家的作品不是靠包裝而是靠內容取勝的”。“在作家經紀人強勢的包裝、策劃和宣傳之下”,讀者有可能“購買名不副實的圖書”。
中國文學要發展,要在日益多元化的文化市場中謀得一席之地,就必須建立、完善文學經紀人機制。“作家經紀人,從其職業特點來說,是從事專職代理某位或數位作家版權及相關權利的交易人”。在歐美等市場經濟成熟、發達的國家,文學經紀人制度有著100多年的歷史。中國文學期刊的轉軌,就要從承擔文學經紀人職責開始做起。如果我們的優秀文學期刊有了這個意識,不是把發表、推介、包裝作家作品當做一種特權。而是當做一種商機、一種有遠見的投資,在服務作家的同時得到應有的回報,中國文學期刊的明天就會有希望。
編校:楊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