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構成的幾種反問句

摘 要：本文從語料中概括出六種由“什么”構成的反問句，從形式上考察了該反問句詞語的構成方式、詞性、音節等因素對句式構成的影響；從意義上歸納出各句式在不同語境下可能出現的語用意義，并分析制約其表意的各因素。不同語境，由于否定對象、始發句句子類型不同，表意可能不同；同一語境，使用的句式不同，表意也會有所不同。

關鍵詞：“什么” 反問 構成 語用義

疑問代詞“什么”所構成的反問句，絕大部分表示詢問，還有相當一部分表示反問。對于其反問用法，語法學界做過一些討論（丁聲樹等，1979；史錫堯，1995；于根元，1996；邵敬敏，1996；周一民，1998）。從我們調查的語料來看，這種由“什么”構成的反問句在口語中大量存在，并且使用起來極其靈活，有很大的語用價值。本文試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這一現象作進一步探討。

一、句法形式

（一）句式歸納

我們把由“什么”構成的反問句加以歸納，擬定以下六種格式為本文討論的對象。為行文方便，以X代表單音節詞、雙音節詞的第一個語素（音節）、動賓式短語的動詞部分；以Y代表雙音節詞的第二個語素（音節）、動賓式短語的賓語部分。

A式：X什么？ B式：X什么X？

（1）唱什么？難聽死了。 （3）吵什么吵？人家正在休息。

（2）好什么?還不如原先那個。（4）急什么急？急也沒用。

C式：XY什么？ D式：XY什么XY？

（5）猶豫什么？快去呀。 （7）用功什么用功?就知道玩兒。

（6）沒事兒瞎折騰什么？ （8）大冷天的，溜達什么溜達？

E式：X什么Y？ F式：X什么YXY？

（9）上什么班？跳舞去了。 （11）無緣無故請什么假請假？

（10）感冒沒好洗什么海澡？ （12）考什么試考試？煩死人了。

（二）句式的制約因素

我們發現，能與“什么”進行搭配構成反問句的詞語多為謂詞性的，而且以雙音節詞語為多見，但由于句式不同，能進入各句式的詞語也有所不同。A、B式中，X范圍很廣，一般為及物動詞，也可以是不及物動詞和形容詞，甚至在具體語境中，X還可以是名詞、代詞等。例如：

（13）一什么（一）？還二呢。

（14）我什么（我）？說不出來了吧。

C、D式中，XY一般為雙音節動詞和形容詞，其中以單純詞和并列式的合成詞居多，如“哆嗦什么”“啰嗦什么”“咳嗽什么”“緊張什么”“高興什么”等。也有其他結構的合成詞，如“年輕（主謂）什么，都老了”“好看（偏正）什么，一大把年紀了”。還有的是短語，如“快跑什么，小心摔著”“瞎說什么”。

E、F式中，XY一般為動賓式的詞或短語。據調查，幾乎所有的動賓式離合詞都能進入此句式，并且相當一部分并列式離合動詞也可進入，如“洗什么澡”“游什么泳”。此外，一些名詞、非動賓式的形容詞也能臨時仿造，如“勞什么模”“雷什么鋒”“認什么真”“光什么榮”，并且一些已經成為經常用法，像“高什么興”“認什么真”等。這類句式表達極其靈活，口語化極強，至于哪些詞語能進入這種句式，除了受其詞性、結構特點制約外，還與人們的口語表達習慣、該詞語的音節韻律以及漢語詞匯自身演變規律等因素有關，這些問題仍需進一步考察研究。

（三）內部句法結構關系的討論

對于A、C式，一般認為“什么”是賓語，朱德熙（1999：121）明確指出：“看什么看”作為反問句，賓語“什么”是虛指；一般地說，“什么”充當不及物動詞和形容詞的賓語都是虛指。我們認為，無論X、XY為何詞性，其后“什么”均可看作虛指賓語，只不過有些是臨時搭配罷了。相應地，B、D式中，“什么”也應作此處理，因為后一個X、XY只起到強調作用，與“什么”沒有直接的語法關系。E、F式中，當XY為動賓結構時，“什么”作賓語Y的修飾語，“什么Y”作X的賓語。當XY為非動賓結構時，于根元（1987）認為：“非動賓式中間可以插入詞語，或多或少是受了動賓式的類化影響。”因此，像“學什么習”“認什么真”不妨也做上述處理，何況口語中常說“學了一回習”“認了一回真”。

二、語用意義及制約因素

不管“什么”作定語還是賓語，它所起的作用只有一個，即表示語義的否定。呂叔湘早就指出“反詰實在是一種否定方式”。但這六種句式不同于一般的反問句，在表意上呈現出一定的復雜性，制約其表意的因素是多方面的。

（一）語用意義

我們認為在不同的語境下，這類句子大體有以下幾種語用意義：

1.責怪義：對某種行為或事件表示不滿，含有“不應該”意味。例如：

（15）嚷嚷什么？大半夜的。

2.阻止義：對某種行為表示阻止，含有“不要、不必”意味。例如：

（16）打什么車？一會兒就到了。

3.反駁義：說話者對對方的某種看法表示不同意，進而提出相反的意見進行駁斥。例如：

（17）這件衣服真漂亮。 漂亮什么？多土氣。

4.申辯義：對對方某種判斷不敢肯定，提出疑問，說話者以問代答，表明態度。例如：

（18）你是不是學習去了？ 學什么習學習？玩去了。

5.催促義：用反問句來催促對方停止現在的活動，開始新的活動，隱含一種祈使、命令口吻。例如：

（19）輪到你了，還等什么呀？

6.困惑義：對某種行為或事件感到不理解，認為不該發生。例如：

（20）高興還哭什么呀？

7.勸慰義：說話者為達到某種目的，用緩和的語調勸慰別人不要怎樣、應該怎樣。例如：

（21）哭什么呀？下次再考唄。

8.謙虛義：對方對自己某方面進行夸獎，說話者予以否定，以示謙虛。例如：

（22）你也太厲害了。 厲害什么呀厲害？你過獎了。

（二）制約因素

由“什么”構成的反問句是一種口語化極強的句子，討論它的意義必須結合具體語境，但也能總結出幾點制約其表意的帶有規律性的因素。

1.否定對象不同，表意不同。

當否定對象指向自己時，語氣一般比較緩和，或否定對自己的夸獎，或表示對自己的不夠理解，一般產生申辯義、謙虛義，如例（18）（22）；當否定對象指向對方或第三者時，語氣一般比較強硬，多表達一種不滿情緒，往往產生責怪義、反駁義、阻止義，如例（15）（16）（17）；但在具體語境中，由于對話雙方身份的不同，交際場所、交際目的的不同，也可產生反問程度較低的語義，如例（19）（20）（21）。

2.始發句句子類型不同，表意不同。

始發句句子類型對這類反問句的語義表達也有一定的作用。當始發句為祈使句時，一般要求對方作出某種行為，說話者用反問句表示不同意，認為“不值得、不應該”這樣做，往往表達責怪義、反駁義。例如：

（23）我們去看電影吧。 看什么電影？快考試了。

當始發句為疑問句時，是對方對某種事件不敢肯定，發出疑問，期待回答，說話者用反問句作出判斷，一方面是對事件本身作出否定性判斷，帶有申辯義；另一方面，夾雜著說話者本人的某種感情色彩。例如：

（24）他是不是學習去了？ 學什么習？上網去了。

當始發句為感嘆句時，是對方對某物或某人做出某種評價，說話者針對這種評價予以反駁。例如：

（25）你的身材真苗條呀。苗條什么苗條？你也不錯嘛。

很明顯，這里的反駁義較弱，謙虛義較強，因為始發句雖然是感嘆句，但否定對象指向自己，各因素間也相互制約。

3.同一語境，句式選擇不同，表意不同。

在“X什么X”“XY什么XY”“X什么Y，XY”中，加點部分從信息論角度看，是羨余的，去掉也可以，但從交際角度看，則起到了強調、加重語氣的修辭作用。試比較：

（26）喊什么？我聽得見。

（27）喊什么喊？我聽得見。

很明顯，后一句的表達效果略強于前一句。前文我們說過，一些合成詞既能進入C式又能進入E式，并且E式在口語中使用頻率越來越高，這主要是由E式的特點決定的。于根元（1987）認為“談什么判”“鍛什么煉”改成“談判什么”“鍛煉什么”，否定意味弱了，戲謔意味也幾乎沒有。比較：

（28）幽默什么？木頭人一個。

（29）幽什么默？木頭人一個

我們知道，漢語口語表達的特點及發展趨勢之一是生動、靈活、簡潔、明快，而這種插入式恰好符合這一標準，故在口語中較為流行。

（三）真性問與假性問

反問句是一種假性問，本文所討論的幾種反問句有時在形式上與真性問是一樣的，這主要指A、C式中，X、XY為及物動詞、E式中XY為動賓結構時的情況。如“唱什么”“坐什么車”既可能是真性問也可能是假性問。當然，在具體語境中，只能有一種意思。不過，我們還是能夠從形式上給予區分。從語音形式上看，如果說話者重音落在“什么”上，則一般為真性問；如果重音落在動詞上，則一般為假性問。從語調上看，如果句末語調上升，則一般為真性問；如果下降，則為假性問。從語氣詞上看，如果句末語氣詞為“呢”，則常為真性問；如果為“啊”，則常為假性問。例如：

（30）喝什么呢？（可樂還是雪碧）

（31）喝什么啊？（臉都白了）

參考文獻：

[1]丁聲樹.現代漢語語法講話[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2]史錫堯.“什么”的句法、語義、語用分析[J].學漢語，1995，（5）.

[3]邵敬敏.現代漢語疑問句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

[4]于根元.反問句的某些形式標志[A].語法研究和探索（七）[C].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5]周一民.北京口語語法（詞法卷）[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8.

[6]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7]于根元.動賓式短語動詞的類化作用[A].句型和動詞[C].北京：語文出版社，1987.

（孫冬惠 大連外國語學院文化傳播學院 116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