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圍城》中的外來詞

摘 要：本文摘取《圍城》中的外來詞，一一探索其來源，并根據相關語言理論對其進行分類統計，探討外來詞的運用在小說中產生的效果。

關健詞：《圍城》 外來詞 分類 運用效果

對于外來詞的專項研究是最近20年才開始的，而研究工作主要集中在對外來詞的搜集、整理和規(guī)范上，直到胡曉清的《外來語》[1]一書才開始關注文學作品中的外來詞。他從三個方面比較了錢鐘書的《圍城》、張愛玲的散文和魯迅的雜文中外來詞使用的異同，但并沒有對《圍城》中外來詞的運用進行專門分析。錢鐘書是融合中西文化的學者，他精通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及拉丁文、西班牙文，并且對西方古典的和現代的文學、哲學、心理學以及各種新興的人文學科，都有很高的造詣。他的長篇小說《圍城》的主人公方鴻漸是一個留洋回國的學者，與方鴻漸交往的也大多是留學生、大學教師和附庸風雅的詩人，這樣的人物圈不乏外來文化，小說中外來詞隨處可見，而外來詞的使用也畫龍點睛般使小說煥發(fā)出了更美麗的光彩。本文從外來詞運用這一特殊角度審視這部小說，摘取其中的外來詞，探索這些外來詞的來源，并根據相關語言理論對它們進行了分類統計，闡釋了外來詞的運用在這部小說中產生的效果。

一、外來詞的界定

外來詞就是借詞，是從外國語言和本國其他民族語言中連音帶義吸收進來的詞。關于外來詞的界定，學術界從來沒有統一過認識，但一般認為，外來詞可分為音譯詞（雷達radar）、半音譯半意譯（冰淇淋ice cream）、音譯加意譯（卡車car）、字母詞（CD）和借形詞（景氣）等五種。對于外來詞范圍的界定，分歧主要表現在對于意譯詞和借形詞的歸屬問題上。“主要有以下五種意見：第一種意見很干脆——意譯詞和借形詞都不是外來詞。第二種意見則針鋒相對——意譯詞和借形詞都是外來詞。第三種意見主張將借形詞看作外來詞，而將意譯詞排除在外來詞之外。第四種意見也主張將意譯詞排除在外來詞之外，但認為對借形詞要區(qū)別對待。第五種意見認為借形詞應看作外來詞，意譯詞則要區(qū)別對待。而曹煒走得更遠，他認為意譯詞、借形詞都應區(qū)別對待。”[2]其中第三種是目前國內最為通行的看法。武占坤和王勤的《現代漢語詞匯概論》、符淮青的《現代漢語詞匯》、張靜主編的《新編現代漢語》、胡裕樹主編的《現代漢語》、張斌主編的《現代漢語》、黃伯榮和廖序東主編的《現代漢語》以及陸儉明主編的《現代漢語基礎》都采用了這一說法。本文同意這種看法，認為外語詞和意譯詞不屬于外來詞，而把字母詞和借形詞劃入外來詞的范圍，并根據這一原理，對《圍城》中的外來詞進行甄別，劃定本文的研究范圍。

二、《圍城》中外來詞的分類

既然已經確定外語詞和意譯詞不屬于我們研究的范圍，那么外來詞包括哪些呢？對于外來詞的分類歷史上有不同的說法，羅常培、鄭奠、張世祿、周定一、高名凱、劉正琰等都曾撰文提出過自己的看法。本文參照北京大學中文系的《現代漢語》[3]、劉叔新的《現代漢語理論教程》[4]和黃伯榮、廖序東的《現代漢語》[5]三個版本的劃分方法，把外來詞分為五類。

盡管字母詞和借形詞的歸屬問題存在爭議，但本文分析的字母詞（Z.B.、三K運動等）都來自外語，不同于“HSK（“漢語水平考試”漢語拼音的縮寫形式），應該屬于外來詞；通過查閱《漢語外來詞詞典》，可以認定《圍城》中兩個借形詞——“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是日語意譯自英語，是漢語又從日語中借來的，所以也屬于外來詞。這樣，排除了外語詞和意譯詞，《圍城》中的外來詞有63處（重復使用的不計入總數），包括以下五種：

（一）音譯詞

依照外語詞的聲音對譯過來的詞叫音譯詞，這種詞在翻譯時不考慮所用漢字的意義，只求聲音近似。外國的人名和地名一般用這種翻譯方法，如：沙拉·貝思哈托（Sarah Bernhardt），這幾個漢字組合在一起并沒有特定的意義，只是發(fā)音和英語原詞相似。《圍城》中有46個音譯詞，按內容分類如下：

1.人名（29個）

蕭伯納（Shaw George）、愛麗惡德（T.S. Eliot）、拷貝延耳（Tristan Corbiere）、來屋拜地（Leopardi）、肥兒飛兒（Franz Werfel）、諦爾索（Tirsot）、斯賓諾莎（Baruch Spinoza）、柏格森（Henri Bergson）、蒙娜麗莎（Mona Lisa）、吉沃吐（Giotto）、佐治（George）、喬治（George）、馬基雅弗利（Machiaville）、亞歷山大（Alexander）、伊麗莎白（Elizabeth或Elisabeth）、培根（Bacon）、拜倫（Byron）、泰戈爾（Tagore）、莎士比亞（Shakespeare）、羅素（Russell）、盧梭（Rousseau）、歌德（Goethe）、愛因斯坦（Einstein）、安娜（Anna）、瑪麗（Mary）、裘麗葉（Juliet）、拉斯基（Laski）、沙拉·貝思哈托（Sarah Bernhardt）、瓦特（Watt）。

2.地名（5個）

愛爾蘭（Irish land）、芝加哥（Chicago）、詩家谷（Chicago）、蒙馬脫爾（Monmartre）、耶路撒冷（Jerusalem）。

3.食品（6個）

三明治（sandwich）、漢堡（hamburger）、檸檬（lemon）、葡萄（grapes）、咖啡（coffee）、威士忌（wisky）。

4.其他（5個）

布爾喬亞（bourgeois）、獅子（lion）、烏托邦（Utopia）、浪漫（romantic）、沙發(fā)（sofa）。

（二）半音譯半意譯

把一個外來詞分為兩半，一半音譯，一半意譯，例如“法西斯主義”（英語fascism）一詞，是由法西斯（音譯自fascist）和“主義”兩部分構成的。《圍城》中的半音譯半意譯詞有8個，可以分為兩類：

1.前音后意（7個）

白拉日隆子爵號（Vicomte de Bragelonne）：法語的“vicomte”是“子爵”的意思，“白拉日隆”音譯自法語“Bragelonne”。

斯多威爾侯爵（Lord Stowell）：“Lord”放在貴族和男爵的姓名前，是對侯爵的尊稱。

檸檬水（lemonade）：“檸檬”音譯自英語單詞“l(fā)emon”，“l(fā)emonade”意思是“drink made from lemon juice，sugar and water”[6]。

法西斯主義（fascism）：前面已經講過，是由“法西斯”（音譯自fascist）和“主義”（意譯）兩部分構成的。

伊索寓言（Aesop's Fables）：“伊索”音譯自“Aesop”，是公元前6世紀希臘的一個寓言家的名字，“寓言”是“fables”意譯過來的。

約翰牛（John Bull）：這是英國或英國人的綽號，由John Arbuthnot博士1712年所做的諷刺性政治文章“The History of John Bull”（《約翰勃爾的歷史》）而得名。

山姆大叔（Uncle Sam）：這是美國、美國政府或美國人的綽號。

2.前意后音（1個）

冰淇淋（ice cream）：“冰”是“ice”的意譯，而“淇淋”是取“cream”的諧音。

（三）音譯加意譯

這類外來詞是指在音譯這個外語原詞的基礎上加上表示該事物類別的漢語語素。《圍城》中有3個這類外來詞：

啤酒（bear）：“啤”是“car”（英語“啤酒”）的音譯，酒是后加上去的。[7]

朱古力糖（chocolate）：“朱古力”是“巧克力”的舊譯名，音譯詞。

太米藹斯對話（Timaeus）：“Timaeus”為柏拉圖的晚期著作，該書采用對話體，是關于柏拉圖思想的一篇重要文獻。

（四）字母詞

直接用外文字母（簡稱）或與漢字組合而成的詞，在《圍城》中有5個：

1.純字母詞（3個）

指原汁原味地引進外語中的首字母縮略詞，讀音和音義均保持原樣。這是字母詞的主流部分，在字母詞中占絕對比重，比如CD、CPU、DNA、UFO等。

Z.B：來自德語“Zum Beispiel”，用于舉例的術語，相當于英語中的“for example”。

Q.E.D.：是拉丁片語“quod erat demonstrandum”（這被證明了）的縮寫。可以在證明的尾段寫出，以顯示證明所需的結論已經完整了。

S.O.S：是國際通用的緊急求救訊號。

2.字母漢字合成詞（2個）

在引進外語中的字母縮略詞之后再配上一個意義存在上下義關系的漢語語素，其中漢語的語素為上義語素。《圍城》中有兩個這類詞：

“三P”運動：指德國著名的“三P”運動，是“Poor Pop Pays”的縮寫，意思是：可憐的父親為兒子付帳。

“三K”運動：是德國婦女運動，在德語里，“教堂”“廚房”“保育室”三個名詞的第一個字母都是“K”。

（五）借形詞（2個）

在漢語中，借形詞同日源詞是同指詞，這類詞借用日語的漢字詞，但是不讀日語讀音而讀漢字音。分兩類，一類是日本學者借用漢字創(chuàng)制的譯名，如革命、設計師、具體、樂觀。還有一類是日本人直接利用漢語材料創(chuàng)造的，如取締、手續(xù)、能動、景氣、金融、體操。《圍城》中的兩個借形詞“共產主義”“社會主義”屬于前一類。日語中的“共產主義”意譯自英語單詞“communism”，“社會主義”意譯自英語詞語“Sozialismus”，漢語又從日語中借來這兩個詞。

三、《圍城》中外來詞的修辭效果

語言是交際的工具，外來詞作為一種表達工具被越來越多地應用于文學作品中，或塑造人物性格，或渲染某種氣氛，產生了獨特的修辭效果。《圍城》中大量外來詞的使用起到了這樣的作用。

（一）塑造人物性格

《圍城》中的外來詞不是為介紹說明某個外來事物，而是化成了作家活生生的個性化的語言，為作家刻畫人物提供了方便。比如：

蘇小姐理想的自己是：“艷如桃李，冷若冰霜”，讓方鴻漸卑遜地仰慕而后屈伏地求愛。誰知道氣候雖然每天華氏一百度左右，這種又甜又冷的冰淇淋作風全行不通。鮑小姐只輕松一句話就把方鴻漸鉤住了。

文中“又甜又冷”已為“冰淇淋作風”做了最好的注解。揭示了蘇文紈想得到愛又矜持要面子的微妙心理。

（二）形成獨特的風格

《圍城》的語言風格近于幽默，諷刺時也不一語點破，而是常常用委婉的比喻，讓人意會而忍俊不禁。外來詞的使用幽默詼諧，引人發(fā)笑。比如：

褚慎明危坐不說話，像內視著潛意識深處的趣事微笑，比了他那神秘的笑容，蒙娜麗莎的微笑算不得什么一回事。

文中將故作清高的所謂哲學家褚慎明高深莫測的笑喻為“蒙娜麗莎的微笑”，本體與喻體的不相稱、不和諧更令人發(fā)笑。又如當方鴻漸、孫柔嘉、趙辛楣、顧爾謙、李梅亭一行人在一間小飯店落腳，決定吃什么東西時：

鴻漸主張切一碟風肉夾了饅頭吃，李顧趙三人贊成，說是“本位文化三明治”。

“風肉夾饅頭”被作者戲謔為“本位文化三明治”。利用外來詞取得幽默詼諧效果的例子，在《圍城》中俯拾皆是。

四、結論

錢鐘書被稱為“民國第一才子”“當代第一鴻儒”，《圍城》是他唯一一部傳世的長篇小說，被書評家夏志清譽為“近代文學中最有趣、最用心經營的小說”，關于它的研究論文可以說浩若煙海。但在研究其語言藝術特色時，人們往往把側重點放在幽默詼諧的風格和精彩絕倫的比喻上，其小說中外來詞的運用卻沒有受到關注。外來詞的使用畫龍點睛般使小說煥發(fā)出了更美麗的光彩，顯示了一代鴻儒的博學多才，同時也啟發(fā)我們從一個特別的角度去關注外來詞。

參考文獻：

[1]胡曉清.外來語[M].北京：新華出版社，1998.

[2]曹煒.現代漢語詞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3]北京大學中文系現代漢語教研室.現代漢語[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4]劉叔新.現代漢語理論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5]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6]霍恩比.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7]劉正琰，高名凱，麥永乾.漢語外來詞詞典[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4.

（趙涵茜 西寧 青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 810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