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態存在句的語義結構分析

摘 要：靜態存在句是存在句的一種類型，是描寫某處所的存在物處于相對靜態的句子。本文結合配價理論分析此類句中動詞的語義特征、動詞與后段名詞性結構之間的語義關系，并對語義結構加以描寫。

關鍵詞：靜態存在句 配價理論 語義特征 語義關系 語義結構

一、存在句

“存在句”是表示某個處所存在著什么人或什么事物的句子。“存在句”的概念由呂叔湘在1942年首次提出，但是，他說的存在句包括所有具有存在意義的句子，像“不好，有賊”“玫瑰花有紅的，有白的”這些句子也包括在內。1988年，宋玉柱在《略談假存在句》一文中對存在句的范圍作了進一步的確定，將似是而非的現象排除出去。他提出應將“存在”意義的句子和“存在句”兩個概念區分開，固定存在句的結構模式。自此大多數語言學家對存在句的界定標準趨于一致。認定只有具備以下兩個條件的句型才屬于存在句：表存在意義；符合“處所詞或短語（本文用NL表示）+動詞（用V表示）+著/了+名詞性結構（用NP表示）”的結構模式。

1982年，宋玉柱在《動態存在句》一文中按照動詞的語義特點把存在句分為靜態存在句和動態存在句兩類。靜態存在句中，“動詞＋著”表示一種靜態存在方式。例如：“門口站著一個人”。“站”的基本義項是：“直著身體，兩腳著地或踏在物體上。”這個釋義包括兩層含義：使身體附著于某物體上；身體附著于某物體。這兩層含義中，第一層表示動作是動態義，第二層表示動作完成后的狀態，是靜態義。“站著”表示“站”這個動作結束后狀態的持續。在靜態存在句中，“著”和“了”可以互換句義不變，動詞前不能加“正”“正在”這些表示即時進行意義的副詞。而“臺上唱著戲”這類句型中“唱著”表示的是一種動作的持續進行，表動態，句型中“著”“了”不能互換，這類句型劃為動態存在句。

本文主要的分析對象是靜態存在句。具體形式如下：

（1）路旁站著不少旁觀的人。（《家》）

（2）肩上背著書包。

（3）黑板上寫著幾行大字。 （《動詞用法詞典》）

（4）墻上掛著一幅畫。

（5）花園里盛開著一叢叢的菊花。（《現代漢語句型》）

（6）倉庫里存了不少貨。（《動詞用法詞典》）

（7）屋里亮著一盞燈。

（8）她說起“他”時，聲音里含了無限的深情。

（《家》）

漢語里的動詞很多，但是具有怎樣語義特征的動詞才能進入靜態存在句？靜態存在句中的語義結構有哪些種類？謂語動詞V與NP（存在物）具有怎樣不同的語義關系？本文試圖結合配價理論加以分析。

二、配價理論

“配價理論”是分析句子結構中動詞對名詞支配能力的理論。依據支配能力的不同可以把動詞分為一價動詞、二價動詞、三價動詞等。一價動詞指動詞只帶一個必有名詞成分，二價動詞指動詞帶兩個必有名詞成分。如“跑”這個動詞是施事者的自發動詞，它的必有名詞成分只有一個，即“跑”的施事者，因此“跑”是一價動詞；“掛”這個動詞要求有施事、受事兩個必有名詞成分，是二價動詞。結合動詞的語義特征，我們還可以分出一價性狀動詞，如“亮、醒”等；二價動作動詞如“打、采”等。動詞的語義特征不同，動詞與名詞之間的語義關系也不相同，這就形成了不同的語義角色。通常名詞的語義角色有施事、受事、當事等。如“他走了。”“走”是一價動作動詞，而“他”是“走”這個動作的發出者，語義角色是“施事”；“我打他。”這句話中“打”這個動作必須帶兩個必有名詞成分，一個是動詞的發出者“我”，一個是動作的承受者“他”。因此，這個句子中和“打”有關的語義角色是“施事”和“受事”。配價理論屬于“三個平面”中的語義平面，在語法結構中，動詞與其相關聯的語義成分共同組成有生命力的句子。“配價理論”有助于更好地分析語義結構。

存在句中，B段動詞與C段名詞之間的語義支配關系不像一般主謂句那么突出，但它們的語義施受關系并未消失，依舊客觀地存在著。存在句中與動詞相關聯的語義成分在句法上表現為兩部分：A段處所結構、C段存在物。A段處所結構表示存在物存在的地方，B段謂語動詞與C段名詞則呈現出不同的語義支配關系，C段或是B段的施事，或是B段的受事，或是B段的成事等。在不同的語義結構中，隨著B、C段的不同語義關系，靜態存在句也出現了不同的語義結構。存在句中動詞聯系的語義成分有以下幾種：

施事：事件中自發動作行為或狀態的主體。

受事：動作、行為的承受者。

當事：事件中非自發動作行為和狀態的主體。

成事：動作產生、引起的結果。

處所：事件發生的場所、境況。

三、靜態存在句的分類

為了分析靜態存在句的不同語義結構，我們先將上文例（1）～例（8）變換為“把NP+V+在+NPL了”的格式：

把不少旁觀的人站在路旁了。（《家》）

把書包背在肩上了。

把幾行大字寫在黑板上了。（《動詞用法詞典》）

把一幅畫掛在墻上了。

把菊花盛開在園里了。 （《現代漢語句型》）

把不少貨存在倉庫里了。（《動詞用法詞典》）

把燈亮在屋里了。

她說起“他”時，把無限的深情含在聲音里了。（《家》）

“把”字句具有處置義，從上面的變換中我們可以看出，例（1）、（5）、（7）不能變換為“把”字句。仔細分析，可以看出，這幾種句型中的NP（“人”“菊花”“燈”）分別是動作V（“站”“菊花”“亮”）的主體，NP和V是施事/當事和動作的關系，不能在“把”字句中表示處置的含義，這類句型稱為“靜態存在句主體句”。這類句型的一致性還表現為動詞V都是一價動詞，只聯系一個名詞成分。而例（2）、（3）、（4）、（6）、（8）可以變換為“把”字句，表示通過V的作用使NP存在于NL。這幾種句型中的“NP”（“書包”“黑板”“畫”“不少貨”“深情”）分別是動詞V（“背”“寫”“掛”“存”“含”）的客體，NP和V是受事、成事和動作的關系，可以在“把”字句中表示處置的含義，這類句型相應地稱為：“靜態存在句客體句”。動詞V是二價動詞，可以有兩個名詞成分和它關聯，在存在句中只出現動詞的客體，動詞的主體隱藏，不出現在句中。但語義關系依然存在著。

四、靜態存在句的語義結構

（一）靜態存在句主體句

雖然“靜態存在句主體句”中的動詞都是一價動詞，但由于表示的語義不同，句中V和NP形成的語義關系不同，所以內部的語義結構也不相同。

1.例（1）中的動詞“站”是和人的姿勢有關的動作詞，這類動詞在存在句中表示第二層靜態義，動作完成后狀態的持續。“站”類動詞在存在句中后面接的是有生命的施事體，多數情況下是人。這類姿態動詞還有：坐、蹲、擠、立、睡等。他們與“站”相似，具有[+意識]、[+姿態]、[+不及物]、[＋動作]的語義特征。例如：

（9）槐樹底下并排坐著幾位老大爺。

（10）床上躺著一個人。

這種語義結構描寫為：處所+一價姿態動詞+著/了+施事

2.例（5）中的動詞“盛開”是表示事物生長狀態的動詞，相似的動詞還有長、生、結等，后面連接的施事者常是無生命體，屬于無意識的生命體。因此，這類動詞共同的語義特征為：[－意識]、[+狀態]、[+不及物]、[＋動作]。例如：

（11）燈芯上結著一朵大燈花。 （《家》）

（12）窗子上凍著幾個柿子。（《動詞用法詞典》）

語義結構描寫為：處所+一價狀態動詞+著/了+施事

3.例（7）中的動詞“亮”是一價性狀動詞，表示事物的性質和狀態，同時又屬于兼類動詞，還可以作形容詞用。在存在句中動作意義不強。后面連接的不是兼類詞的直接施事者，可以是生命體，也可以是無生命體。這類動詞還有亮、斜、隔等。例如：

（13）幸虧那里是一口枯井，里面斜著幾根木頭。 （《現代漢語句型》）

這類動詞具有[－意識]、[+性狀]、[+不及物]、[－動作]的語義特征。語義結構可描寫為：處所+一價兼類性狀動詞+著/了+當事

（二）靜態存在句客體句

“靜態存在句客體句”中也因為動詞的語義特征不同，因而語義結構也不相同：

1.例（2）中的動詞“背”是表示狀態的二價動詞，相似的動詞還有背、抱、擔、戴、頂、提、扛等，表示施事者通過四肢動作使某物處于人身體的某部分，動詞凸顯動作所形成的人持物的某種狀態。施事者通過“抱”“背”這些動作使書、書包分別處于手里、肩上的位置，并且這些動作所形成的狀態在持續著。動詞的語義特征為[＋意識]、[＋姿態]、[+及物]、[＋動作]。這種結構的處所詞往往是人體的某部分，施事者為人。如：

（14）手里抱著一摞書（《動詞用法詞典》）

（15）頭上戴著一頂軍帽（《動詞用法詞典》）

語義結構可描寫為：處所+二價姿態動詞+著/了+受事

2.例（3）中的動詞“寫”是表示動作的二價動詞，相似的動詞還有貼、糊、畫、寫、印、載、補等。如：

（16）紙上畫著三匹馬。（《動詞用法詞典》）

（17）枕頭上繡著一枝梅花。 （《動詞用法詞典》）

這種句型不僅是通過動作使物體附著于某處，而且與其他句型不同的是，C段存在物是動作產生的結果。動詞表現出來的是NP的完成方式。我們將例（2）、（3）、（4）變換為“在NL+V+出＋NP”，比較一下：

在肩上背出書包。

在黑板上寫出幾行大字。（《動詞用法詞典》）

在墻上掛出一幅畫。

很顯然，例（3）中的“大字”是寫出來的，在“寫”這個動作進行之前不存在；而例（2）、（4）中的“NP”是在動作進行之前已經存在的，所以不能用這個結構表示。這類動詞的語義特征為：[＋意識]、[－狀態]、[+及物]、[＋動作]。

語義結構描寫為：處所+二價動作動詞+著/了+成事。

3.例（4）中的“掛”是二價動詞，相似的動詞還有攤、藏、插、架、套、擺、嵌等，因為這類動詞都有[＋置放]的語義特征，是“放”的不同表現形式。因此稱為置放動詞。這類動詞不表示施事者的姿態，而呈現出了物體被放置后的狀態。因此，動詞的語義特征為：[＋意識]、 [＋狀態]、[+及物]、[＋動作]。

語義結構描寫為：處所+二價置放動詞+著/了+受事。相應的存在句還有：

（18）桌上放著一本書。（《動詞用法詞典》）

（19）窗臺上擺放著一個花瓶。（《動詞用法詞典》）

（20）鼻子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動詞用法詞典》）

例（4）與例（2）、（3）不同的還有，例（4）的“掛著一副畫”不能說“他一直掛著畫”，但例（2）、（3）可以說“他一直抱著書”，“他一直寫著字”。這是因為“掛”類置放動詞是短時間內就可以完成的，不能持續進行，而“抱”類、“寫”類動詞表示的動作可以持續進行。

4.例（6）中的動詞“存”是表示存留的動詞，相似的動詞還有留、保存、存放等。后面連接的常是無生命體。如：

（21）后腦勺兒保留著一根小辮兒。（《動詞用法詞典》）

（22）倉庫里存了不少貨。（《動詞用法詞典》）

動詞的語義特征表示為[＋意識]、[－狀態]、[+及物]、[－動作]。

語義結構描寫為：處所+二價存留動詞+著/了+當事。

5.例（8）中的“含”是二價關系動詞，表示事物之間的領屬關系。相似的動詞還有包（包含義）、包含、包藏等。這類存在句與其他存在句不同的是，句中的NL常常是事物名詞表示的抽象范圍，而不是具體的空間處所。具體例子又如：

（23）只是那雙眼睛，水汪汪的，里面含了不少東西。

（24）烏黑的眼珠里飽含著向往、希望與展望，還有盤算、期待，臨戰前的緊張。（《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這類動詞呈現出[－意識]、[－狀態]、[+及物]、[－動作]、[+領屬]。

語義結構描寫為：處所（抽象）＋二價關系動詞＋著/了+當事。

五、結語

綜上所述，動詞的語義特征不同，靜態存在句的語義結構類型也不相同。現將其語義結構類型和相應類型中的語義特征總結如下：

參考文獻：

[1]宋玉柱.動態存在句[J].漢語學習，1982，（6）.

[2]朱曉亞.現代漢語句模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3]李臨定.現代漢語句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4]孟琮.動詞用法詞典[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

[5]魯川，林杏光.現代漢語動詞大詞典[Z].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

版社，1994.

[6]沈陽，鄭定歐.現代漢語配價語法研究[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

社，1995.

[7]潘文.20世紀80年代以后存在句研究的新發展[J].語文研究，

2002，（3）.

（萬凱艷 北京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對外文化交流學院 100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