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萬億：民企的幻夢

政府如果能夠通過此次經濟危機，順水推舟地通過制度上的改革以保障中小企業的利益、解決多年來阻礙民營企業發展的痼疾，那么通過這種制度改革，將會釋放出企業家群體巨大的投資信心，這將遠遠超過政府提供“四萬億”的投資刺激所帶動起的投資信心

車子行駛在富陽幾個工業園區寬敞的馬路上，我們心頭都能夠感受到那種嚴冬“肅殺”的沉重感。路上車輛很少，顯得路面更寬敞了，周邊的廠房也靜悄悄。雖然照著和煦明亮的陽光，卻也遮掩不了空曠的道路和廠房所折射出來的“冷”意。

當前經濟危機正來勢洶洶，政府應對經濟危機的政策也接連不斷。中央政府的四萬億經濟刺激方案、中國人民銀行的大幅度降息、出口退稅商品范圍的擴大、人民幣是否要貶值等，一波接一波的危機拯救措施漸漸地讓人們變得樂觀起來。經濟危機中，保持樂觀的心態對于能否早日從危機中走出來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是，如果人們對一些成效還未明朗的經濟救助措施盲目的樂觀，那么，從悲觀到盲目樂觀，再從盲目樂觀轉到盲目的悲觀深淵中，這種心理變化將不會對我們的經濟走向實質復蘇起到什么好處。

有鑒于此，我們試著通過對企業實際狀況的調研，來認識我國政府當前推出的各項經濟刺激政策的效果。由于浙江經濟以民營企業為主，所以我們走訪了富陽的幾家有代表性的民營企業。站在危機最前沿的企業是不是也和普通觀眾一樣，隨著國家相應拯救措施的出臺，心里頭真的也越來越樂觀了呢？這些民營企業在政府的四萬億經濟刺激方案等轟轟烈烈的“溫暖行動”中究竟得到了多少溫暖？

冬天的陽光不暖和

我們首先去了富陽一家最大的電器公司，該公司主要為國內外的電器廠家生產電機。這場經濟危機對該公司產生了哪些影響呢？該公司老總坦言：很有影響。公司原定的12億元的銷售額，從目前的狀況看只能完成10億元左右。訂單的明顯減少使得公司目前縮減了產品的生產規模。另一方面，金融危機之后原材料價格的快速、大幅度地下降，也給公司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因為公司上半年在高價位囤積的上萬噸鋼材目前已經跌去了一半之多。公司現在只是在消化上半年購入的原材料庫存，至于此后的生產、投資計劃還需走一步算一步。

對于政府前段時間推出的兩大拯救措施——“四萬億經濟刺激方案”和108個基點的大幅降息，該公司的老總有不同的看法。他認為對于大多數企業來說，它們不可能從主要投向基礎設施建設的“四萬億經濟刺激方案”中得到真正的實惠，這種政府投資帶動不了廣大民營企業的投資。如果政府采用的是“消費券”的刺激方式，那么消費需求的拉動才能進而拉動企業的投資信心，政府的刺激方案才能起到預期的效果。

對于降息，該公司的老總表示歡迎，因為他從此次的降息中確實得到了好處，銀行答應該公司將舊利率的貸款轉為新的較低利率的貸款，僅此一項便大大減輕了該公司的財務費用。

但是對于政府的這兩項主要的拯救措施，其他幾家規模較小的企業的相關負責人表示，政府的這種“溫暖”他們沒有太多感受。“四萬億投資”基本上與他們無關，而降息一事對他們來說也只是“空中樓閣”，看得到卻得不到。首先，對于中小企業來說，銀行根本不可能在現在這種經濟背景下發放新的貸款給他們；另外，原有的貸款還是以原來的利率計算利息。所以，這些企業根本不能夠從降息中得到好處。

在采訪過程中，我們經常聽到的是，雖然政府的政策像冬天里出現的陽光，看起來很明亮，但是他們卻感受不到這種陽光的溫暖。

春天的陽光在哪里

大家都認為，中國將來的經濟形勢是好的。但采訪中，所有受訪企業家的最大困惑卻是他們不知道這次經濟回調的底部在哪里——政府送的溫暖享受不到也就罷了，要緊的是目前嚴峻的形勢能否在可以預見的時間里得到反轉。

其實，在這樣不景氣的時期，這些企業家們還能夠主動接受我們的采訪，可以看出，受訪企業家們所經營的企業的狀況相對于其他沒有接受我們采訪的企業要好許多。但是，受訪企業家們也坦言，如果我國的經濟形勢不能在未來的一年左右時間內好轉的話，他們很可能就撐不下去了。

訂單減少是我們這次采訪的所有企業普遍面臨的真實現狀。企業要么減產要么通過裁員來降低企業的經營成本。值得思考的是，在目前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新《勞動合同法》也只能采取“打折”實施的方式。在這種情況下，一部有些不切實際的法律本身也讓法律喪失了嚴肅性。

當企業家們還看不到春天在哪里時，他們自然而然地縮減生產規模，盡量多地裁減生產人員。因此，一個不那么讓人樂觀的悖論便擺在了我們面前：在政府大規模投資啟動的時候，中小企業卻面臨著被限制投資生產的困境。那么我們的政府是否應該對這轟轟烈烈的“四萬億”政府投資的投向進行反思呢？

政府大規模投資的目標是通過政府的投資帶動其他企業的投資，也就是政府通過經濟刺激政策向經濟體發出一個有助于恢復企業投資生產信心的信號——春天就要來了。但是從我們這次的采訪中，我們并沒有看到政府的“四萬億經濟刺激”政策起到了指明春天到來的效果。更多的是這些民營企業家對政府刺激方案沒有“正中靶心”的抱怨。

事實上，除了借助于投資來刺激經濟之外，我國政府在政策制度改革上可以向中小企業送出“溫暖”的余地還很大。一家公司的負責人表示：“現在地方政府對民營企業的剝削太大了”。政府如果能夠通過此次經濟危機，順水推舟地通過制度上的改革以保障中小企業的利益、解決多年來阻礙民營企業發展的痼疾，那么通過這種制度改革，將會釋放出企業家群體巨大的投資信心，這將遠遠超過政府提供“四萬億”的投資刺激所帶動起的投資信心。況且，正是政府的一些不公平的政策，增加了企業除生產之外又必須擔負的額外負擔。

冬天結束前還有炸彈嗎

在與富陽當地工商局的官員討論時，我們談到了房價問題。在如此惡劣的經濟危機形勢下，股票價格早已被攔腰斬斷，但是房地產的價格卻基本沒有下降多少，這里面多多少少是地方政府所謂的救市措施在起作用。但是長期接觸基層的經濟官員們卻指出，房地產價格靠政府救市是救不了的，最多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實際上，當前的房地產市場已經處于一種有價無量的局面了。

我們認為，從目前看來，房價在這次經濟危機中由于地方政府的硬撐，而沒有下調到位，這可能是一顆“定時炸彈”。銀行可能已經對房地產市場這顆“定時炸彈”有所顧慮，所以銀行在企業最需要資金的時候采取“惜貸”的措施便再正常不過了。企業抱怨銀行，銀行自己也是有苦水而無處傾倒。

在銀行的惜貸面前，我們看到的是許多中小企業對資金渴望的美夢的幻滅。進一步的情況可能會是許多大企業也將面臨銀行的“惜貸”。作為企業 “生命血液”的資金無法充足供給，而在當下，這種情形可能還將持續一段時期，企業靠什么繼續生存？所以，不無諷刺的是，房地產價格的穩定卻使得此次經濟危機的不確定性增大。

地方政府也許還無從想到，他們當初自謂“及時、快速”的拯救房地產的措施，實際上是在危機來臨的時候，給整個經濟體在未來的復蘇之路上安裝了一顆“定時炸彈”。經濟的不斷惡化過程中，不管地方政府在保持房地產價格不下降的過程中存有多少經濟利益，當時機到時，房地產價格還是會應聲而落的。

現在最緊迫的問題是，大多經濟主體特別是銀行對房地產這顆“定時炸彈”還一籌莫展，從而增加了經濟復蘇的不確定性。但是，通過這次深入企業內部的調研，我們認為政府在這場危機拯救中可發揮的余地還很大：首先，政府可以考慮調整“四萬億經濟刺激方案”的投資方向；第二，有必要改革當前限制中小企業發展的相關政策制度，這將是對民營企業發展信心的一次很大程度上的安撫；第三，政府需要拆除房地產市場這顆“定時炸彈”，讓房價軟著陸，從而使得經濟復蘇的前景更加明朗。

作者供職于浙江工商大學經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