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此時,我們正在想象2008年,并用兩件大事為它定下基調:北京奧運會和改革開放30年紀念。這兩件事情都如期發生了,但是2008年的色彩遠比預期的濃重。
倘若一年只能記住一件事,那么2008年應該和“5#8226;12”在一起。那一個午后,有9萬人突然去了。在這寒冷的冬天,我們想起他們;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還會想起他們;夏天和秋天也是這樣。

災難從年初就已經開始了。那些電線桿上罕見的冰凌,至今還在眼前晃動。它們像一個個凸透鏡,不僅映照著廣州火車站前千萬張焦慮的臉龐,而且映照出中國救災機制的脆弱。
災害無情人有情,在2008年不再是一句套話。雪災中出現的民間救助故事,到了四川地震之后,已經成為自覺性的民間慈善體系的討論。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礦泉水和奶粉,有的至今都還躺在災區政府臨時搭建的倉庫內。政府人手不夠,志愿者又缺乏組織。大家終于意識到了,再有什么事情,我們不能僅僅依靠赤手空拳的子弟兵了,也不能僅僅依靠一腔熱血和半打勇氣。

天災沒有躲過,人禍也頻頻爆發。膠濟鐵路上列車脫軌,襄汾尾礦潰壩,深圳舞廳大火,杭州地鐵工地塌方,這些事故每一件都很嚴重,但是它們在新聞上被三鹿奶粉給掩蓋了大半。那些以振興民族產業為口號的企業,卻變成了向嬰兒投毒的殺人機構。

經濟上最大的人禍來自于華爾街。事實上華爾街的故事掩蓋了中國經濟本身存在的問題。這并不等于有人會為難堪的現實買單,我們一邊為全球救市而吶喊,一邊還要偷偷捂住自己的傷痛。
對于無數股民來說,經濟最大的人禍仍然在中國。上證指數從6100點到1600點,像是一個假裝幽默的數字游戲。在就這個游戲中,多少人的財富大幅縮水。年初的經濟口號是控制通脹,到年尾發現,銀行利息不得不一降再降,政策救市不得不亂世用重典。

亂世用重典的本意是指用“嚴打”維護社會治安和秩序,這在2008年卻有了新的局面。一方面,驚人的個案和群體性事件突顯出來,另一方面,民意卻強烈呼吁執法的程序和溝通與交流。個案方面,楊佳襲警事件驚世駭俗。它所引起的輿論反響是多面而復雜的,折射了社會各種緊張關系。在審理程序方面,民意發出了依法辦事的強烈呼聲。
群體事件方面,奔忙而沉默的的士司機成為2008年的一個群雕。接二連三的罷運事件,教會了政府怎樣和他們進行談判。在此之前,甕安事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此之后,教師罷課等事件都獲得了較好的溝通平臺。

與此相關的是,人們對公權力的濫用投以更加警惕的目光。政府官員為地產商吆喝,甚至為三鹿等違法企業站臺,都受到及時的質疑。南京市房產局長周久耕甚至因此被人肉搜索出奢侈生活享受,抽千元一條的煙,戴十萬一只的表。令人遺憾的是,這個事件的處理首先是香煙無辜被滅。類似的事件還有出國官員賬單被泄露,看似偶然其實必然。至于湖北天門城管打人致死、北京午門城管追得少年跳河等事件,更是激起公憤。哈爾濱發生的警察打死少年案,至今撲朔迷離,但輿論對其中的權力關系抱有最大的關注熱情。
輿論是把雙刃劍,這從年初的艷照門事件就開始了。不動腦子的道德譴責始終是人們樂意借用的武器,民族主義有時變成了群毆無辜的亂棒。但是,在2008年,網絡輿論功大于過。網民用中國式的智慧,極大地擴展了輿論的空間。“3#8226;14”拉薩事件之后,“反CNN”等網站對西方媒體的監督造成世界性影響。周老虎事件是一個網絡經典運動,而“俯臥撐”、“打醬油”都具有后現代主義的反抗意味。余秋雨大師勸告災民的眼淚、王兆山詩人的“做鬼幸福”頌,都收到了特別的網絡輿論效果。

改革開放30年的紀念大會召開的時候,我想到,2008年是下一個30年的開端。不由自主地,我們已經再次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