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語古義與《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釋義

摘 要:本文從詞語的古義出發(fā)，指出了《現(xiàn)代漢語詞典》在釋義方面的失誤，希望對此書將來的修訂工作能提供一些參考。

關鍵詞:《現(xiàn)代漢語詞典》 詞語古義 釋義

《現(xiàn)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xiàn)漢》)是現(xiàn)代漢語方面最具權威性的辭書之一。它凝聚著我國幾代語言學家的心血，在推廣普通話、促進漢語規(guī)范化等方面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由于工程太過浩繁，難免會出現(xiàn)一些小小的失誤。比如由于語言的傳承性，古漢語中的很多單音節(jié)成詞語素在現(xiàn)代漢語中被繼承下來，不過它們的很多意義在一般情況下只能作為構詞語素，較少單獨使用。又由于《現(xiàn)漢》“分析意義以現(xiàn)代漢語為標準，不詳列古義”，從而使得這些古義在單字條目下較少反映出來，有時即使在單字條目里對某一古義有所反映，但在對由這一古義構成的多音節(jié)詞條的釋義中仍會出現(xiàn)這樣或那樣的失誤。本文試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討論，希望對此書將來的修訂提供一些參考。

一、單字條目下未列某一古義，在對由這一古義構成的合成詞的釋義中出現(xiàn)了失誤

如“蠱惑”一詞，本為同義并列式合成詞，為“迷惑”義，“蠱”也為“迷惑”義。《爾雅·釋詁》:“蠱，疑也。”郭璞注:“蠱，惑。”《玉篇·蠱部》:“蠱，或也。”《左傳·莊公二十八年》:“楚令尹子元欲蠱文夫人，為館于其宮側而振萬焉。”杜預注:“蠱，惑以淫事。”《文選·張衡<西京賦>》:“挾邪作蠱，于是不售。”李善注引薛綜曰:“蠱，惑也。”此義在后代仍有使用，如魯迅《阿Q正傳》:“又假使小尼姑的臉上蓋一層布，阿Q便也不至于被蠱了。”《現(xiàn)漢》“蠱”字條下無“迷惑”一義，釋“蠱惑”一詞為“毒害;迷惑”，以“毒害”義釋語素“蠱”。

又如，“惶惑”一詞，也應為同義并列式合成詞，“疑惑、迷惑”義。《字匯·心部》:“惶，惑也。”《晏子春秋·外篇·重而異者》:“默然不對，恐君之惶也。”王念孫《讀書雜志》:“此惶字與惑同義，言恐君為子之所惑也。”《現(xiàn)漢》“惶”字條下無“疑惑、迷惑”一義，釋“惶惑”為“疑惑畏懼”，以“畏懼”義釋語素“惶”，大誤。“惶惑”一詞表示疑惑、迷惑義，后世仍有使用，如羅廣斌《紅巖》第二十三章:“他呆呆地站在書堆之中，惶惑不解。”杜鵬程《保衛(wèi)延安》第二章:“那些新戰(zhàn)士沒有看見過這場面，也沒有鼓掌的習慣，他們都縮著脖子，惶惑地四處看。”以上兩例中的“惶”顯然與畏懼義無關。《現(xiàn)漢》中此類錯誤很多，限于篇幅，不再一一列舉。

二、單字條目下未列某一古義，在對由這一古義構成的合成詞的釋義中兩義并出

如“志士”，應為有德操之人。《孟子·滕文公下》:“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趙岐注:“志士，守義者也。”守義者，即有德操之人。又如，《呂氏春秋·遇合》:“凡舉人之本，太上以志，其次以事，其次以功。”高誘注:“志，德也。”《現(xiàn)漢》“志”字條下無“德操”一義，釋“志士”為“有堅定意志和高尚節(jié)操的人”，將“志”的“意志”與“節(jié)操”義并出，有失允當。不過在解釋“仁人志士”時，作“仁愛而有節(jié)操的人”，并無“意志”義，甚是。

又如，“救火”中的“救”，本為禁止、阻止義。《說文·攴部》:“救，止也。”《集韻·虞韻》:“救，禁也。周官有司救。”《周禮·地官·司徒序》:“司救中士二人，史二人，徒二十人。”鄭玄注:“救，猶禁也。以禮防禁人之者也。”《晉書·刑法志》:“(造刑)所以救姦，所以當罪。”“救火”即滅火，文獻有例。《左傳·昭公十八年》:“陳不救火，許不吊災，君子是以知陳許之先亡也。”《韓詩外傳》卷十:“晉平公之時，藏寶之臺燒，士大夫聞者，皆趨車馳馬救火。”洪深《青龍?zhí)丁返谝荒?“幾十個人，拿了扁擔水桶，奔到廟里來救火。”但該詞《現(xiàn)漢》卻釋義為:在失火現(xiàn)場進行滅火和救護工作。將“救”的“禁止、阻止”和“救護”義并行列出，這種做法不恰當應改。

三、單字條目下未列某一古義，在對由這一古義構成的詞語的解釋中顯得游離不定，即一處用A義，另一處又用B義

如“愛撫”一詞，《現(xiàn)漢》釋作:疼愛撫慰。顯然，將“撫”釋作“撫慰”義。又，其逆序詞“撫愛”，《現(xiàn)漢》釋為:照料，愛護。其中的“撫”與“撫慰”義無關。其實兩詞中的“撫”應為“愛”義，《方言》卷一:“憮，愛也。”《爾雅·釋言》:“憮，撫也。”郭璞注:“憮，愛撫也。”又，《爾雅·釋詁》:“，愛也。”《說文·心部》:“，撫也。”徐鍇《說文系傳》:“撫愛之也。”兩詞表示“關愛、疼愛”義，典籍有例。如《宋史·范仲淹傳》:“仲淹為將，號令明白，愛撫士卒。”張賢亮《靈與肉》:“他沒有受過多少母親的愛撫。”《宋書·后妃傳·路淑媛》:“初太宗少失所生，為太后所攝養(yǎng)，太宗盡心祗事，而太后撫愛亦篤。”唐元稹《鶯鶯傳》:“捧覽來問，撫愛過深，兒女之情，悲喜交集。”

又如，“勤謹”一詞，《現(xiàn)漢》釋為:勤勞;勤快。視“謹”為“勤勞”義;另，“謹”字條下:①謹慎;小心:勤～。顯然兩處釋義矛盾。其實，“勤謹”中的“謹”乃“勤”的假借字，《管子·八觀》:“其耕之不深，蕓之不謹。”戴望注:“《太平御覽·地部三十》引此作‘不勤’。勤、謹古通。”《呂氏春秋·長攻》:“璧之若良農，辯土地之宜，謹耕耨之事，未必收也。”于省吾曰:“‘謹’讀作‘勤’。”晉司馬彪《續(xù)漢書》:“司徒公一人，掌人民事，凡教民孝悌遜順謹儉、養(yǎng)生送死，事則議其制，建其度。”“勤謹”的“勤勞、勤快”義在現(xiàn)代方言中仍廣泛使用，“勤”字又作“緊”，如北京話、晉語、西南官話。

四、單字條目下雖然列有某一意義，且以某詞為例證，但該語素在例證詞條中的意義并非單字條目下給出的意義，而是另有古義

如“督”字條下:①監(jiān)督指揮:～率。其實“督率”一詞中的“督”并非“監(jiān)督指揮”義，而是統(tǒng)率、率領，與“率”同義。《廣韻·沃韻》:“督，率也。”《三國志·蜀志·姜維傳》:“維糧盡退軍，明年，加督中外軍事。”徐珂《清稗類鈔·戰(zhàn)爭類》:“旋見一白酋督印度卒約百人。”“督率”表示“率領”義，典籍多例。如《春秋·襄公十四年》:“會吳于向。”杜預注:“蓋欲以督率諸侯，效成霸功也。”《宋書·良吏傳》:“弟交趾太守慧期、九真太守章民并督率水步軍，慧度自登高艦，合戰(zhàn)。”

又如，“護”字條下:①保護;保衛(wèi):愛～。又，愛護:愛惜并保護:～公物|～年輕一代。其實“愛護”一詞中的“護”并非“保護、保衛(wèi)”義，而是“珍重、愛惜、關愛”義，與“愛”同義。如《全晉文》卷二五王羲之《雜帖》:“吾年垂耳順，推之人理，得爾以為厚幸，但恐前路轉欲逼耳。以爾要欲一游汶領，非復常言，足下但當保護，以俟此期。”“保護”《中古漢語讀本》注解作“珍重;自愛”，又:“節(jié)近，感嘆情深。得去月二十三日書，知君故苦日耿耿，善護之，往不?”“一日殊不敘闊懷。得書，知足下咳劇，甚耿耿。護之，冀以散，力不一一。”“諸弟兄問疾，深護之，不具。”以上諸“護”字也應為“珍重、自愛”義。“愛護公物”即愛惜公物，“愛護年輕一代”即關愛年輕一代，與“保衛(wèi)”義無關。

五、單字條目下列有某一古義，且釋義正確，但在詞條的釋義中有誤

如“敬”字條下:①尊敬:～重。“敬”古有“尊敬”義，如《周禮·天官·大宰》:“二曰敬故。”鄭玄注:“不慢舊也。”《潛夫論·述赦》:“群敬法則法行，群慢法則法弛。”且例證詞條“敬重”之“敬”確為此義。但“敬重”詞條下，《現(xiàn)漢》又釋義為:恭敬尊重。卻以“恭敬”義釋“敬”，且“敬”字條下“②恭敬”，說明“尊敬”與“恭敬”二義，《現(xiàn)漢》已視為不同的兩個義項，應改。

又如，“安適”:安靜而舒適。其實“安適”中的“安”應為“安逸、舒適”義。《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懷與安，實敗名。”《論語·學而》:“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安適一詞表示“安逸、舒適”義，典籍有例。唐趙璘《因話錄》卷三:“大家昨夜小不安適，使人往候。”明方孝孺《答許廷慎》:“足下本安適無所苦，而骎骎焉欲抉發(fā)奇秘與造化爭也。”其實《現(xiàn)漢》“安”字條下“③對生活、工作等感到滿足合適”已解此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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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修 金小棟 湖北恩施 湖北民族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 44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