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漢字詞“舊詞賦新義”現象初探

摘 要:“舊詞賦新義”是一種重要的網絡語言現象，它利用漢語中固有詞語的音和形來負載新義，使舊詞具有了全新意義。本文對這一語言現象作了初步探討，分析了被賦予新義的固有詞語的詞性、新義產生的理據及語義變化的特點，力圖把握這一現象背后隱含的規律。

關鍵詞:網絡語言 舊詞 新義

網絡語言包括漢字詞語、字母詞語、數字詞語及常用符號等多種形式，其中漢字詞語占有主要地位，它是網絡交際的重要表達方式。相對于全民語言中的基本詞匯來說，網絡漢字詞具有全新的活力，但正如索緒爾所說“語言好像一件袍子，上面綴滿了從本身剪下來的布料制成的補釘”[1]。網絡漢字詞也是用漢語中原有材料構成的，它們有的是直接利用漢語原有構詞材料造出新詞，有的是對原有舊詞賦予新義，即漢語中固有詞語的音和形不變，而產生了新義。“固有詞語賦新義新用法，雖然沒有增加漢語詞匯總量，但是卻使詞匯從質上發生了變異，其價值并不亞于新出的詞語”[2]。本文以《實用網絡用語手冊》(亢世勇，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下文簡稱《手冊》)為封閉域進行全量統計，考察得出其中“舊詞賦新義”的網絡漢字詞共計248個。筆者分析了這部分詞語的詞性，新義產生的理據及語義變化的特點，力圖發現“舊詞賦新義”這一語言現象中隱含的規律。

一、詞性分布的分析

《手冊》中負載了新義的固有詞語共248個，其中單純詞48個，合成詞與短語共200個，它們的詞性分布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名詞性詞:如“貓(調制解調器)、白菜(美麗漂亮的女孩)、大俠(網絡高手)、白蘿卜(很平常的學生)、小師妹(有經驗的女性網民)”等。

(二)動詞性詞:如“踢(趕出聊天室)、打鐵(搭帖)、頭疼(頭頭疼愛)、大紅燈籠高高掛(考試多門不及格)”等。

(三)形容詞性詞:如“面(謂人軟弱、窩囊、不能干)、友好(界面、視窗、軟件等簡單易用)、善良(善變又沒天良)、清純嫵媚(青唇無眉)”等。

(四)語氣詞:如“切(表不屑一顧)、樂(了)”。

(五)代詞:如“偶(我)、醬紫(這樣了)”。

(六)數詞:如“酒吧(98，指Windows98)，酒屋(95，指Windows95)”。

另外，有的詞語產生新義后，詞性也隨之改變，如“磁”(關系密切，感情深厚)由原來的名詞變為形容詞，“耳”(理睬)由名詞變為動詞，“黑”(用黑客手段襲擊)由形容詞變為動詞，“拽”(一個人有魄力，底氣足;蠻橫囂張的樣子)由動詞變為形容詞等。

它們的分布情況具體見表1:

表1:詞性分布

詞性數量所占比例

名詞性12952%

動詞性8433.9%

形容詞性2911.7%

其他62.4%

改變詞性者4317.3%

可以看出，網絡問語主要是以漢語中的三類基本詞匯即名詞性詞、動詞性詞、形容詞性詞為原形賦予新義的，其中，名詞性詞最多，所占比例超過一半。漢語中固有的三類基本詞被賦予了新義，一是由于新事物、新概念及新行為的大量涌現而產生的，如“斑竹(版主)、帖子(網上發表的文字)、造磚(在聊天室或BBS上用心寫文章)、灌水(隨便寫文章)”等。二是在求新求異的心理支配下，對原有事物、行為及事物性狀另起新名、另換說法造成的，如丑男叫“青蛙”，朋友叫“瓷器”，失約稱為“放鴿子”，特別癡迷愛好叫“發燒”，不好叫“爛”，時髦入時叫“高”等。

詞性發生改變的詞語所占比例不低，其中大約有一半是由于諧音而改變了詞性，另一半則是由于比喻、借代等修辭手法的運用而導致詞性發生改變。詞性的改變使其能表達更為豐富的意義。如“磁器”由名詞變為形容詞;“耳”由名詞變為動詞，由單純表名稱而變為表性狀和動作行為，增加了生動性，提高了表達效果;“黑”由形容詞變為動詞，則賦予原來表性狀的形容詞以表動態的功能，使表達更加生動形象。

二、新義生成的理據分析

目前，對“理據”比較公認的看法是指“詞語為什么具有某個意義的理由和根據”[3]。網絡新詞的產生大多是有理據的，對固有詞語賦予新義也具有理據性。筆者對248個負載了新義的詞語進行分析后得出理據類型有:

(一)比喻:依據事物行為或性狀之間的相似性產生聯想，通過打比方使舊詞產生新義，使深奧的道理淺顯化，抽象的事物具體化，概括的事物形象化。如“病毒”(一種破壞性的計算機程序)一詞本是深奧難懂的術語，通過打比方產生的新義，使人對其破壞性頓時有了鮮明印象。再如用“打鐵、灌水、造磚”等形象生動的詞語來表示網絡術語，具體可感，用“孔雀(自作多情的人)、出土文物(觀念陳舊的人)、噸位大(人胖)”表示人和性狀，易于引發豐富聯想，更加鮮明深刻地表達其內涵。

(二)諧音:利用音同或音近條件，賦予舊詞以新義，使語句表達取得戲謔或可愛之功效而產生的新義也很多，數量僅次于比喻產生的新義。如“斑竹(版主)、大蝦(大俠)、潛水艇(淺水平)、馨香(信箱)、果醬(過獎)、嫵媚(青唇無眉)、奔騰(pentium的音譯)、醬紫(這樣子)”。故意不用原詞，而用與它諧音的詞來表示，體現了網絡詞求新求異的特點，同時收到了幽默風趣、別拘一格的效果。值得注意的是，諧音詞也包含了特定的意義，如“大蝦”一詞隱喻著整日伏在電腦眼前的網民佝僂著腰頗像大蝦的形象，而“奔騰”這個詞語本身充滿活力，充分體現了新一代處理器的優越功能。這些詞的諧音收到了一語雙關的獨特效果。

(三)借形生義:新義與原詞詞義其實并無聯系甚至完全相關，只是借用原詞形表達新義，這種新義實際是縮略后的短語，如“天才(天生的蠢才)、可愛(可憐沒人愛)、善良(善變又沒天良)、蛋白質(笨蛋、白癡、神經質)、氣質(孩子氣、神經質)”等。使用這種方式產生的新義，數量僅次于比喻與諧音。這些新義出人意料，有人戲稱為“魔鬼式詞典”，這充分反映了網民的創造性與叛逆性。

(四)借代:不直接說出事物名稱與性狀，而用同它密切相關的說法來代替，使語意更新、更豐富，信息量增加。如“唐僧(啰啰嗦嗦，廢話連篇的人)、哈姆雷特(太深奧)、東方不敗(不男不女)、有節目(出去玩)、柔柔(女人)”。這些說法既具有鮮明的形象性，又可深刻揭示其本質。

(五)實解字義:對本應從整體上理解的成語或詞，按其字面意義來理解，從而生出原詞不具有的新義，取得別拘一格的效果。如“后起之秀”本指“后出現的或新成長的優秀人物”，這里不從其整體意義來理解，而是望文生義，取其字面意義，解釋為“愛睡懶覺，最遲起床的住校生”，“絕代佳人”本指“獨一無二的佳人”，這里取其字面意義，解釋為“不要小孩沒有后代的女子”。

(六)委婉:不直接說出意義，而采用一種比較含蓄的說法，使原詞具有新義，如“大姨媽(月經)”。

(七)典故:指用新的說法指代舊義是有出處的，如“洗澡(看電影)”，源于同名電影《洗澡》。

(八)簡稱:新事物的簡稱使用了舊詞詞形，從而賦予舊詞以新義，如“板(電子信息板的簡稱)、鼠(鼠標的簡稱)”。

(九)俗稱:對事物的俗稱與原有事物名稱偶合，使原有詞形產生新義，如“壇子(論壇)”。

另外，有的新義的產生有多種理據，如“瀟灑(笑得挺傻)、賢惠(閑在家里，什么也不會)、偶像(嘔吐的對象)”，這些新義的產生是在諧音基礎上借形生義，“雞(計算機)”則是諧音后的簡稱。

新義產生的理據類型的數量具體見表2:

表2:新義產生的理據類型

類型數量所占比例

比喻15763.3%

諧音4618.6%

借形生義218.5%

借代72.8%

實解字義31.2%

其他145.6%

王力先生曾經說過:“詞表達意義的變遷和修辭學的關系是很密切的。在許多情況下，由于修辭手段的經常運用，引起詞義的變遷。”[4]由上表也可以看出，比喻、諧音、借代等修辭方式的運用在固有詞語產生新義的過程中起到了主要作用。有人認為借形生義和實解字義都包括在“別解”中，也算作修辭格的一種。由修辭方式產生的新義鮮明生動，最能滿足網絡交流中人們的求新心理。其中，又以由比喻方式產生的新義居多，可以說，比喻是語義引申和語義創造的最有力的工具，它在詞義演變中起著重要作用。大多數詞義演變是通過比喻進行的，比喻的使用是詞匯擴大和出現一詞多義的重要因素，由比喻而使網絡漢字詞產生的新義新穎獨特，色彩鮮明，充分體現了網絡詞語新穎性與形象性的特點。

三、語義變化的特點

固有詞語被賦予新義后，意義與原義相比有了變化，就我們分析的舊詞新義的例子來看，可分為兩種情況:

(一)一種是利用舊詞的音和形來負載新義，舊義與新義基本上沒有聯系，這個新義實際代表的是一個新詞。這突出地表現在由借形生義和諧音產生的新義上，如“蛋白質”原是指“一種天然的有機化合物”，在網絡中卻成為“笨蛋、白癡、神經質”的代稱，“天才”本指“有卓越智慧的人”，這里卻成了“天生的蠢材”。類似的還有“可愛(可憐沒人愛)、善良(善變又沒天良)、氣質(孩子氣、神經質)、神童(神經病兒童)等。青筋(請進)、流浪(瀏覽)、油墨(幽默)、水餃(睡覺)”等這些諧音詞的新義的產生，純粹是由于音同或音近，新義與原義毫無聯系。

(二)另一種是新義是由舊義通過比喻、借代等方式引申出來的，新義與舊義之間存在著一定聯系，但卻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理性意義的變化，理性意義的變化有三種情況:

(1)詞義的擴大。如“唐僧”本來專指《西游記》中的人物，網絡語言中用來泛指“啰啰嗦嗦、廢話連篇的人”，新義的概念外延比原詞有所擴大。

(2)詞義的縮小。如“網絡”原指“由許多相互交錯的分支構成的系統”，網絡語言中指“用來傳輸信息的電腦系統”，與原義相比，概念外延有所縮小。

(3)詞義的轉移。這是出現頻率最高的一種情況，大多數新義的變化都屬于詞義的轉移。如“潛水”本指在“水面以下活動”，這里卻指“網友在聊天室里一對一地私聊”。“挖坑”用來指“設陷井使人中計”，“小蝦”用來指“網絡新手”。類似的還有“造磚、灌水、樓上(前個帖子)、隔壁、病毒”等等。

2.感情色彩的變化，許多由舊詞產生的新義，感情色彩發生了明顯地改變，主要有兩種情況:

(1)由感情色彩不明顯變為具有明顯的感情色彩。有些詞本來并不具有明顯的感情色彩，產生新義后，具有了或貶或褒的感情色彩，如“病毒”由一種病原體變為指“具有破壞性的計算機程序”，由原來的中性變為貶義詞;“白菜”這個本來不具有感情色彩的現用來指“美麗漂亮的女孩子”的詞語，具有了明顯的褒義。另外還有“面、黑(用黑客的手段襲擊)、挖坑”等等，這些詞語的固有意義都沒有明顯的感情色彩，而產生新義后則都具有了明顯的感情色彩。

(2)感情色彩發生了明顯改變。如“壞女孩”(具有叛逆、野性、豪爽、率真、頑劣、任性、動感、生猛等特點的新一代女孩)，由原來的貶義詞變為中性詞，“惡(極其、非常)”也由原來的貶義變為中性，“后起之秀”(愛睡懶覺，最遲起床的住校生)則由原來的褒義變為貶義。

“變異是普遍存在的一種社會語言現象”，“可以說，沒有變異就沒有語言的發展”[5]。“舊詞賦新義”是在網絡環境下產生的語言變體，它給語言帶來了新鮮活力，使人耳目一新。隨著網絡的發展，有的新義已固定下來，成為新的一項，有的甚至已跨出網絡，進入其他的使用領域。如“防火墻”一詞，它的比喻最先應用于網絡語言中，現在又可用于金融業中指防止風險的蔓延，還可用于指經濟貿易的保護措施，用于社會生活中指防止各種造假、制假、欺騙行為的產生。再如“網絡”的新義“在電的系統中，由若干元件組成的用來使電信號按一定要求傳輸的電路或其中的一部分”已被收錄進《現代漢語詞典》，成為“網絡”的第三個義項。但是，應該看到，大多數固有詞形賦予的新義具有極大的隨意性與不穩定性，它們的應用范圍目前主要局限在網絡環境中，雖然有的新義已為越來越多的人理解和使用，但哪些新義和有多少新義最終能固定下來，從而成為漢語詞語的固定義位，仍有待時間的檢驗。

注 釋:

[1]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M].北京:商務出版社，1983.

[2]沈孟瓔.關于新詞語語義表面化傾向的考察[J].語言文字應用，

1995，(4).

[3]劉曉梅.新詞語的詞源研究概述[J].辭書研究，2003，(5).

[4]沈孟瓔.修辭方式的滲入與新詞語的創造[J].山東大學學報(哲

學社會科學版)，1988，(3).

[5]陳原.陳原語言學論著[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

(李云云 青島酒店管理職業技術學院 26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