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A叫B”的語篇功能試析

摘 要:“管A叫B”是北方方言中常見的結構之一，有給人、事物或現象命名的功能。本文通過對“管A叫B”結構的語義框架、語篇和語用的討論，嘗試找出該結構的更多功能。

關鍵詞:管A叫B 語篇 多功能

一、引言

王麗彩在《語文研究》(2008年第3期)上載有一篇名為《管A叫B格式的多角度分析》的文章，文中指出“管A叫B”的功能是“給人、事物或現象命名”，其機制是認知中的相似原則和突顯原則，反映的是說話人的主觀認知。

“管A叫B”是現代漢語口語中的常見結構，但學者們對它的關注卻不多。從筆者收集的資料來看，比較系統的研究僅有王麗彩的這篇文章。這些研究都是有見地的，它們是本文鋪展的基礎。這里暫不糾結“管A叫B”是“框架”“框式”或是“構式”，直接稱之為“結構”。

王文主要解釋了“管A叫B”的概念意義，而對它的句法特點、語篇、語用等沒有細致考察，本文試圖從這些方面得出一點心得。

二、關于“管A叫B”結構

(一) 框架“管……叫……”

《現代漢語常用格式例釋》收錄的“管……叫……”詞條說:“‘管’，動詞，和動詞‘叫’相呼應，用來稱說人或事物，即‘把……稱為……’。”[1]《現代漢語虛詞詞典》解釋說:“‘管’，介詞，引進稱謂的對象，把……叫做……?！堋蠼用~或名詞短語，用于北方口語?！盵2]許多學者如呂叔湘、張斌等也傾向于把“管”看作一個介詞。對格式義的解釋，大家都比較一致。

“管A叫B”之所以被稱為“框式結構”，一是它有空間的架構，有點(固定成分)、線(聯詞成句)、面(構成語篇)，是語篇意義的組成部分;二是框架對空位“A、B”有限制，且這個結構具有能產性，是一個集合，而不只是一個點。例如:

(1)過去江浙人管女孩子叫招弟的特別多。(《現代漢語虛詞詞典》)

過去江浙人把女孩子叫做招弟的特別多。

過去江浙的女孩子被叫做招弟的特別多。

“管……叫……”“把……叫做……”“……被叫做……”這三個結構有共同的語義特征[+介引][+稱說]。其中“管……叫……”的特征是[+介引][+稱說][+呼應]，“把……叫做……”是[+介引][+稱說][+強制]，“……被叫做……”是[+介引][+稱說][+遭受]。人們用“管A叫B”來稱說事物，不是要下一個準確的、普遍的定義，而是要表明有這樣一種說法存在，語篇風格輕松隨意，沒有強制命令的色彩。如:

(2)揚州管餛飩做餃子，管餃子做扁食。(《現代漢語虛詞詞典》)

(3)過去，人們管這條路叫幸福路，管這口井叫“思源”井。(《現代漢語虛詞詞典》)

例(2)只是一種常識的介紹，并不是要大家統一口徑來稱呼“餃子”。同樣例(3)中說，這條路有個名字叫幸福路，或許現在不那么叫了，或許只是一些人曾經那樣稱呼它，不管怎樣，只是告訴大家有這樣一種情況存在。

(二)自由成分A、B的性質

[+介引][+稱說][+突顯]是“管A叫B”的語義特征。只要和這些義項相關的詞、語都有可能進入這個格式里，但虛詞除外。A、B的長度可大可小，小到一個字，大到短語、小句等，但是有一點必須明確，那就是A、B的性質要保持一致。A、B同形的情況不是我們考察的對象(王麗彩)。此外，王文中“A的內涵通常比B小”的說法值得商榷。如:

(4)管它叫老虎石，大概是它的形狀極像一只老虎臥在那里的緣故吧。[3]

(5)她管和我們擦身而過的一位香噴噴、暖烘烘的胖女人叫“珍珠雞”。(《現代漢語虛詞詞典》)

(6)大舅叫云亭，大姐的公公叫正臣，而大姐別出心裁地自稱多甫，并且在自嘲的時節，管自己叫豆腐。(老舍《正紅旗下》)

例(5)中，A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小句，B是一個詞語，B是對小句中特征的總括，這樣看來，A的內涵不一定會比B小。在例(6)中，“自己”和“豆腐”也較難分辨出誰的內涵比較廣。

三、“管A叫B”的語篇功能

語言是語篇建構的工具，包括語言形式的鏈接和文化意義的注入。下面從兩方面來討論一下“管A叫B”格式:

(一)篇內銜接:由于具有[+呼應][+介引]特征，“管A叫B”是一個實現話語銜接的幫手。如例(4)中的代詞“它”，例(3)中的代詞“這”，都有復現意義的功能，暗示了篇章的整體性。此外，“管A叫B”還有[+命名][+突顯]的特征，結合例子我們能體會到，這個格式不僅能和前文做關聯，還能引出后文。后文可能是新信息。“新”包括語義上的擴展。如例(1)中，過去江浙人怎么稱呼女孩子，我們只有看到“叫”這一標志語的后面才知道，這也是這個格式應用中的特點。例(2)、(3)、(4)都是這種情況。“新”也包括形式上的擴展。如:

(7)英國人管中國的達官貴人叫mandarin，其實就是“滿大人”的音譯。

(8)尤其奇怪的是，把“中國馬褂”也叫作mandarin，竟然引得英國婦女管她們的晚禮服外套也叫mandarin coat了。

后文可能是對前文信息的突顯和強調。如例(5)中“珍珠雞”只是對前面提到的胖女人的裝扮特征的凸顯，并沒有給出更多的細節。

另外，結構本身可能不給出信息，也不做信息反饋，只是作為后面話語的過渡語。如:

(9)你哥哥，他的愛人，你管她叫什么?

(二)語境的銜接:語言中的經濟和省力原則，使得講話者會自動省略掉聽話者能夠利用已有知識及上下文得到的信息。讀者要完整地理解語篇，就要考慮語境實現的意義?！肮蹵叫B”結構是一個語境暗示語，暗示了社會、文化語境意義。王文中也明確指出“管A叫B”這個結構主要是東北、京津片區的一個特色口語，指出了這個格式的一個大語境。

交際雙方共有的知識是語境的一個重要構成因素，語言使用者利用這一點可以做出至少兩個方面的預設:

1.順水推舟，順應語境。順應著對方已擁有的知識背景來組織語言，降低語篇的理解難度，保證交際的成功率。如例(3)、(4)、(5)都是這種情況。雖然每個人對“幸福”的理解不一樣，但它的核心語義[+愉快的感受]卻是每個人都認同的。同樣，大家對“老虎”“珍珠雞”的認知度也是比較高的。

2.逆水行舟。有意選擇讀者不太熟悉的語境，造成讀者預測內容和語篇提供信息的不等價，利用人們的好奇心，促使語篇閱讀的繼續進行?！肮蹵叫B”格式用于表達有民族或地域特色的意義時就是這種策略的體現。如:

(10)他收集了一些珍奇的材料，如香港人愛吃“蠔豉”，因為與“好市”諧音，山西絳縣一帶管小孩叫“茅缸”“糞堆”“鐵蛋”“山藥蛋”，因為希望容易養活。

此外，“管A叫B”能幫助讀者進行語用推理。

言語交際要求話語內容和傳遞的信息要有可信度，說話者不說沒有根據的話。如:

(11)他沒想到，這會得到王掌柜的夸贊，于是遇到有人說他的衣帽過了時，管他叫“老古董”，他便笑著說……(老舍《正紅旗下》)

(12)如今人們欽佩她，尊敬她，崇拜她， 管她叫“黑觀音”的時候，不單是指她的漂亮，并且也指她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菩薩心腸。

(13)老師說她學得入門，語法清楚，語音語調正確， 管她叫“北京電臺播音員”。

例(11)中，叫他“老古董”是根據他的裝扮，衣帽過了時;例(12)中叫她“黑觀音”是因為她心腸好;例(13)中她有播音員的稱號源于她字正腔圓。

大部分時候，“管A叫B”格式都是在傳達新信息，語言使用者會在語篇允許的條件下盡可能地提供更多的信息，讓讀者感到自己真誠合作的態度，從而接受自己發出的信息。證明信息來源和信度的線索可能出現在“管A叫B”格式前，如例(11)、(13)，也可能出現在格式之后，如例(12)。受話者可以根據前后語境來推測說話者的態度，從而推斷整個信息的可信度。

王文認為“管A叫B”格式反映了說話者的主觀認知，從以上分析來看，這也不是絕對的，“管A叫B”格式用于交際中還存在著這樣一種可能，即僅僅給受話者提供信息的根據和來源，而不包含發話者的主觀評價。

四、小結

“管A叫B”結構是漢語中的一個常見句式，它意義明確，能產性強，同時又在語篇預設、推理和交際策略方面顯示出生動活潑的特色，創造出豐富的語篇和語用意義。研究這一結構不僅有理論意義，還能給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教學帶來些許便利。

注 釋:

[1]武柏索等.現代漢語常用格式例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

第142頁。

[2]侯學超.現代漢語虛詞詞典[Z].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第243頁。

[3]本文例句如無特殊說明，均來自北大語料庫網絡版。

參考文獻:

[1]常晨光.功能語言學與語篇分析新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

社，2008.

[2]侯學超.現代漢語虛詞詞典[Z].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3]李振中.試論現代漢語框式結構[J].甘肅社會科學，2008，(5).

[4]劉森林.語用學策略[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

[5]王麗彩.管A叫B格式的多角度分析[J].語文研究，2008，(3).

[6]武柏索等.現代漢語常用格式的例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

[7]張德祿，劉汝山.語篇連貫與銜接理論的發展及應用[M].上海:

上海外語出版社，2003.

(尹婷 蒲霏 成都 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 61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