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很多聽熟了六西格瑪、零缺陷管理、SPCD等微觀質量控制的技術派人士來說,“質量宏觀管理”,還是一個新詞匯。
什么是質量宏觀管理?為什么要加強質量宏觀管理?記者就此采訪了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企業戰略與政策系石永恒教授。
以史為鑒:經濟振興依賴質量革命
質量宏觀管理,區別于質量微觀管理,是對一個國家,或一個區域,或一個行業的總體質量狀況進行分析和監管,促進質量發展,塑造整體質量形象。這是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企業戰略與政策系教授石永恒對質量宏觀管理這一概念的理解。
面對記者,石永恒撥動了眼前的地球儀,“你想了解質量宏觀管理為什么如此重要?”他指著地圖上的日本和美國說道,“質量宏觀管理關乎經濟振興,關乎國運民生。有一段歷史,經常被質量界提起,卻被企業界忘卻,它就是日本的質量革命史。”
20世紀初,日本企業的產品質量并不好,在人們心目中簡直就是假冒偽劣產品的代名詞,當時日本人崇尚中國的“上海貨”。—直到20世紀中葉,這一現象未有任何改觀。石永恒依然記得當年在英國留學時,日本產品因為質量低劣而被英國電視小品進行奚落、丑化的節目。那時日本制造的產品,要么不寫“Made In Japan”,要么打在不起眼的角落。但當石永恒歸國后,在清華大學給學生講授“零缺陷管理”這門課程時,日本產品已成為世人推崇的高質量的象征。
前后間隔僅幾十年,從劣質產品到優質產品,日本產品曾經敗走麥城而后咸魚翻身,產品質量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人們在探討:日本成功的奧秘究竟是什么?
當時,日本政府提出了“質量救國”口號,從國民經濟的全局出發,考慮企業產品質量問題,建立健全嚴格的質量規范體系。法律先行防患于未然,這是日本產品質量發生了質的變化的根本原因。日本系統的質量法規建設最早是從50年代后半期開始的。政府為推動全面質量管理,1957年開展了聲勢浩大的“產業合理化運動”,其中將產品質量提升到與產業結構調整并重的高度。
“日本質量管理科學的發展,不僅促進了日本產品質量的提高,而且帶動了系統工程等其他管理學科的發展。中國在這方面走過一段彎路,先搞系統工程,后來發現繞不過去,質量管理是其他管理學科的基礎,回頭才搞質量管理。”石永恒說。
日本的質量管理創造了舉世公認的業績,誕生了松下、東芝等產業巨頭。當時,消滅次品、消滅缺陷成為日本產業界各個工序、環節的共同目標。美國的集成電路缺陷率約為1%,而日本卻為1%,這個巨大差距成為美國在日美半導體之戰中敗北的原因。
日本產品因物美價廉大舉進軍美國及大量占據美國市場,對美國企業觸動很大。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政府決定設立一個國家質量大獎。1987年,美國頒發馬克姆波里奇國家質量獎,該獎主要適用于5類企業:一是制造業,二是服務業(依據銷售額判定),三是小型企業(雇員小于500人)。評獎標準很嚴,每類企業每年最多有2個獲獎者。
馬克姆·波里奇獎的核心是定點超越。分兩步進行:第一步,分析本企業與歷史同期相比取得了多少進步,它能夠激勵本企業繼續前進。第二步,企業要想獲得巨大的進步,就要不斷地把本企業的業績與同行業最好企業的業績比較,找出差距。然后迎頭趕上,這就是定點超越。在這里,評獎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是推動企業追求卓越的工具。
美國的定點超越戰略,日本的質量翻身歷程,都是一個國家進行質量宏觀管理的成功典范。
對于戰后日本經濟奇跡,著名質量管理專家朱蘭的評價是:“日本的經濟振興是一次成功的質量革命。”
目前,我國正在推進包括汽車、紡織等在內的十大產業的振興計劃,石永恒說:“我國經濟振興的這十駕馬車,離不開質量進步這臺發動機。加強質量宏觀管理,適逢其時。”以己為鑒:“看得見的手”要看得見
市場經濟條件下,推動質量進步的背后,有兩只手。一只手是亞當·斯密所說的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另一只手就是質量宏觀管理這只“看得見的手”。“看不見的手”自下而上“抬高”質量水平,“看得見的手”自上而下“推引”質量水平。
在石永恒教授看來,質量宏觀管理這只“看得見的手”,應是一個融合法律、經濟、行政多種手段為一體的宏觀調控型的“手”。
這只“看得見的手”能夠充分利用質量激勵政策和各級政府的質量管理規劃,完善質量服務體系和市場競爭機制,鼓勵、推動和促使企業加強質量管理,提高產品質量水平,增加經濟效益,促進經濟發展。
在理論界,目前,我國企業的微觀質量管理經過長期的發展,已經有一套相對完善的管理理論和管理方法,但是關于質量宏觀管理,世界上目前還沒有完整的理論體系,各國只是根據本國的實際情況進行。
石永恒認為,推動產業創新和質量進步,只有政府出面才能完成。為企業“護航”,保證企業能有一個公平的國際競爭環境,是政府的一項新職能。正如人們看到的,在那些馳騁全球的跨國公司背后,總是閃動著某些大國政府的身影。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如何讓政府“看得見的手”在質量進步中發揮作用,如何讓各級政府及相關部門的工作既不越位,也不缺位,既有所不為,又有所作為,確實是需要認真研究、認真解決的新課題。
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管理質量,石永恒認為不能太微觀,而應該發揮體制、機制和法制的作用,讓社會“看得見”,緊緊圍繞宏觀經濟管理這個中心進行宏觀調節。在各級政府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規劃中,明確規定本地的質量發展規劃,該規劃應是一個宏觀調控型的發展規劃;應根據實際情況制定長期、中期、短期質量發展規劃,使質量方針和質量目標得以貫徹和實施;應明確各級政府的質量責任并制定切實可行的質量責任考核辦法和重大質量事故責任追究制度;應合理設置質量考核指標體系,全面反映和控制產品質量的發展狀況,促進質量總體水平的提高。以鄰為鑒:結構重建謹防質量空心化
目前。我國已進入產業結構加速轉換期,第三產業作為重點產業之一正加快發展速度。廣東地區“騰籠換鳥”,大批基礎性產業西遷到落后地區。石永恒認為,在對產業結構進行重新構建的過程中,我國應以日本等國家和地區的“空心化”教訓為鑒,謹防“空心化”。
所謂“空心化”,就是指以制造業為中心的物質生產和資本,大量地迅速地轉移到國外,使物質生產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明顯下降,造成國內物質生產與非物質生產之間的比例關系嚴重失衡。
19世紀中期,英國曾經依靠其“世界工廠”的地位,使其經濟發展創造了歷史上的最高水平,同時也成為世界的金融中心。但隨后,英國工業資本大舉對海外投資,20世紀初,英國海外投資一度超過國內投資的規模,致使英國國內工業生產,從19世紀末期開始下降,技術進步速度明顯放慢,最后被美國和德國超過,從“世界工廠”跌落為工業品進口國。從此以后的半個世紀內,雖然還保持了金融方面的領先地位,但以后也被紐約所取代,隨后又被東京超過。
上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隨著日元升值,日本開始向海外擴張。80年代開始,長期積累的資本過剩、證券價格暴漲、地價和工資上漲使企業成本增加迫使日本企業紛紛向海外投資,日本制造業拉開了大規模轉移的序幕。大規模的產業海外轉移導致了日本的“空心化”。
在這一過程中,日本錯失了“通信和計算機”一代技術的創新,嚴重的“空心化”以及隨之而來的長期經濟蕭條的出現就成為了必然。
制造業的萎縮,意味著社會經濟基礎的削弱。而失去了工業基礎,不可能有一個繁榮的服務性社會,也不可能有技術進步。因為技術進步,大多數是在高度發達的生產過程中產生的,而不單是在實驗室中就能產生的。
長期進行國際戰略研究的石永恒為這輪我國產業結構調整開出藥方:振興制造業,將發達技術與熟練工人、富有創新的管理結合起來,用調整生產結構、采用高新技術、更新設備等,來降低生產成本,提高效率,形成高工資、高生產率的經濟。
“東芝不搞高技術,而是轉向內容提供商,向娛樂業轉型。松下甚至進入家裝領域。這是空心化后,設備落后、質量創新能力落后的無奈選擇,我國產業結構重建要謹防質量空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