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學者講中國地下社會那些事兒

劉葉華

中國地下社會——個見不得天日，蟄居深藏，夜聚曉散。神秘得令人咋舌的社會草根群體。

這是怎樣一個群體?回首過往，他們因長久以來為歷史上主流社會所排擠、彈壓，而游離于御用史官的視野之外，只在官員奏折中載有只言片語，但即使寥寥數語也飽嘗刀筆之冷酷，遭受無盡的誣蔑貶低；他們又因歷史上“左”的思想、“農民革命組織”擴大化，而被投進農民起義的歷史潮流之中，載入鴻篇巨著，有些雞鳴狗盜之徒也被認為乃美玉之瑕，被窮盡浮夸溢美之言辭。轉而近觀，他們時而似天使，樂善好施，撫慰弱勢，普度眾生，精神上給予慰藉，生活上互濟互助，行動上團結抗暴；他們時而又似魔鬼，面目猙獰，挖地三尺，欺壓良善，為虎作倀，政治上夢想“黃袍”加身，經濟上不忘傳徒斂錢，思想上愚弄善男信女。天使與魔鬼，哪個才是他們的真實面目?我們又該如何客觀公正地評說其人其事呢?莫以為七旬教授著就的歷史學術著作便無非關乎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或者文人墨客，抑或文字艱澀，旁征博引，儼然學究氣派。當你真正開卷閱讀，僅僅卷首數頁之后。便會被通俗曉暢的語言領入佳境，字里行間的蕓蕓眾生是如此生動而鮮活。這本書為你呈現出一段段草根們的辛酸過往，為你打開一卷卷塵封已久但并不遙遠的歷史檔案。這就是學苑出版社推出的三卷本《中國地下社會》。

這是怎樣—群人呢?如果一曲電影插曲《笑傲江湖》曾令你嘆服東方不敗的蓋世武功，你可曾知道日月神教那教主救世的神秘信仰、等級森嚴的統治體制、秘不示人的修煉方法，講述的正是中國地下社會中的秘密教門。他們以入教可以消災獲福或避劫免厄來吸引群眾，要求徒眾茹素食齋，誦經禮佛，如明清時期的白蓮教、羅教、聞香教、八卦教等。如果一部武俠小說《鹿鼎記》曾令你折服于韋小寶左右逢源、密不透風的人際關系網，你可曾知道天地會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處事原則、開山立堂的組織結構、歃血鉆刀的入會儀式。講述的正是中國地下社會中的秘密會黨。他們以異姓結拜兄弟的形式出現，以歃血結盟、焚表結拜兄弟的方式結成，以江湖義氣和其他封建倫理道德作為維系內部團結的紐帶，要求會眾忠于誓言，恪守規約，嚴守會內機密，以互濟互助和自衛抗暴來吸引群眾，如清代的天地會、三合會、邊錢會、兄弟會、忠義會、哥老會、江湖會、青幫等。如果一段侯寶林的相聲《一貫道》曾令你為吃香灰的街坊王大娘的行為而忍俊不禁，你可曾知道一貫道那入道點道的傳徒儀式、扶乩借竅的騙人手法、三教合一的教理教義，反映的正是中國地下社會中的會道門。他們不僅從事各種封建迷信活動，愚弄、毒害人民的思想，而且利用“傳道”詐騙錢財、奸污女信徒，這一切正是諸如一貫道、同善社、一心天道龍華圣教會、紅槍會、九宮道、道德學社、萬國道德會、孔孟道、紅十字會、真空道等的真實寫照。如果一部電視連續劇《上海灘》曾令你傾慕許文強的風度翩翩和魄力十足，你可曾知道上海灘黑幫那斷指謝罪和金盆洗手等組織制度、為爭地盤而大肆火并的幫派紛爭，以及龍頭、大哥等稱呼方式，講述的正是中國地下社會中的黑社會。他們是有組織的犯罪團伙，不僅從事綁架勒索、走私販毒，經營娼、賭等“黑色事業”，而且同中外統治階級相勾結，有些黑社會頭子還把從黑道掠奪的錢財，“漂白”后再投入到金融和工商業，從而躋身于上流社會，有的還成為民國時期的“黨國要人”，如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之流。他們所依賴的正是黑社會組織——上海青幫；憑借土匪武裝而成為大小軍閥，割據稱雄，魚肉百姓，大肆走私軍火、鴉片，他們所憑借的就是四川袍哥。

這是怎樣一段歷史?在呼風喚雨的教主背后，在不可一世的武俠背后，在春風得意的達官背后，還有一群平頭百姓——社會的草根階層。我們可以看到他們盲從愚昧，任人擺布，也可以看到他們英勇無畏，排山倒海。作者把學術研究的目光從帝王將相轉向這些草根階層，以充滿人文關懷的筆調，將中國地下社會的歷史娓娓道來。

就像作者在《中國地下社會(三卷本)》的前言中所寫的那樣：

本書全面、系統地介紹了中國地下社會的全部歷史，既包括清末以前秘密社會的兩大系統：秘密教門與秘密會黨，也包括民國年間的會道門與黑社會。并且以與時俱進的思想為指導，對中國地下社會的社會功能與歷史作用作客觀、實事求是的評價。

作者秦寶琦為中國人民大學人文學院清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他以畢生精力投身于清史、中國秘密社會史的教學與研究工作。從上世紀70年代起，就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時稱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查閱、整理清代秘密社會史，特別是清代會黨的檔案史料，所編七卷本的檔案史料叢編《天地會》，迄今為中外從事清史，尤其是清代會黨史者所必備。為了弄清清代秘密社會史中的某些具體問題，他不僅閱讀了大量檔案、官書、方志、文集、回憶錄、專著，而且不辭勞苦，前往閩浙、兩廣、川貴等省區進行田野考察，獲得了大量鮮為人知的第一手資料，為這本書的撰寫，打下扎實的基礎。所以，這本書不是時下流行的“正說”、“戲說”，而是一部嚴肅的學術著作。胡適所說“有九分史料絕不說十分話”，正是這本書的寫作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