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巖 郭 凱
科學出版社的“火蝴蝶文叢”是六位科學文化人創作的一套隨筆集,以科學哲學和科學史的背景,豐富的多樣性和個性情懷,展開了對"科學主義"的討論。而其中江曉原的《我們準備好了嗎:幻想與現實中的科學》在其中顯得尤為特殊,這竟然是一部科幻小說和電影的評論集。身為中國第一個科學史與科學哲學系的創建者、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院長,江曉原似乎表現得頗為“不務正業”,他的研究涉及天文學、歷史、文學等多個領域,家里有三萬多冊書和三千多張碟,而他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看碟淘碟——科幻電影的數量居首。這本書主要依托科幻電影和小說來談他對科學的認識。作為一名科幻文學研究者,筆者拿到這本書的第一個感受是,科幻再次找回了和科學的契合點。很多年前,科幻被簡單地作為科學知識普及的工具,這種把科幻簡單化的態度,既害了科幻,也害了科普。近年來,科幻在商業化的洪流中,開始向文學性上發展,嘗試更現代的敘述方式、更吸引人的情節設置、更生活化的場景和語言。這本無可厚非,然而引人憂慮的是,科幻中對于科學本身的思考變少了,似乎科學只是為科幻小說和電影提供一個穿越到過去的時間機器,或者給凡人一身超自然能力,之后的事情就與科學無關了。當科幻告別科學時,科幻的獨特性何在呢?如果把科幻作為一種文藝作品,對我們認識科學全無意義嗎?
江曉原發現,科幻中有著大量關于科學的思考,并可由此引發出無數新鮮和尖銳的學術問題,許多想法不僅有助于認識科學,也有助于認識科幻本身。比如,他認為科幻電影的故事情節能夠構成我們日常生活中不容易出現的情境,類似于科學實驗,形成"思想平臺"引發新思考。又如,他認為好萊塢科幻電影的編劇導演們雖不是科學家,但他們的想象力由于對公眾有重大影響,因此也對科學本身發生了影響。再如,他認為在西方科學理論和科幻構思中,許多與中國古代的宇宙學說和神話傳說有某種相似之處。難能可貴的是,作者能夠從自身的科學文化研究者的立場出發,將許多在“科學主義”爭論中的熱點問題與科幻小說電影結合起來,賦予了它們許多未曾被發現的意義。在本書的自序中,江曉原把我們這個科學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比作一列特快列車,我們在車上原本十分快活,但是慢慢地發現,自己對這列列車的車速和方向失去了發言權,隨著它越來越快,我們在失控中走向未知,心生恐懼。
用上述方法,江曉原還對“為什么西方科幻作品中的未來大多是悲觀的”這一提問提出解答。筆者對這個論點本身存在質疑,因為文學作品中的多元構造相當錯綜復雜,無法簡單歸類。例如,威爾斯的《時間機器》很容易被歸類成悲觀主義的類型,但恰恰是《時間機器》中存在著作家的樂觀期望。
江曉原大可按照他自己的思路和方法去查考,只要他的做法能夠揭示問題的側面。科幻本來就是多側面的文本構造,足夠的空間夠他來討論:新技術是否在任何時候都一定能夠造福社會、科幻與偽科學、“民間科學”的關系怎樣、阿西莫夫的《基地》里透露出的到底是對科學的崇拜還是質疑、還有《后天》給現實中的公眾環境保護意識產生了哪些影響。即使拋開這些思考,對于一個只想輕松休閑地看些書和電影的讀者來說,這本書也是一份不錯的讀書觀影指南。江曉原所掌握列舉的資料極為詳盡豐富,從最熱門的《黑客帝國》到沒幾個人知道的《鏈式反應》,從嚴肅科學家薩根創作的《接觸》到科學話語之外的煉金術和吸血鬼的傳說,許多電影和小說都有詳細的內容介紹相關背景事件。此外,他將看過的科幻電影分為星際文明、時空旅行等七大類,分類描述總結,并給出了推薦的科幻電影列表。
江曉原不那么拘于“科幻”的狹隘定義,只要是和科學有關,能夠引發人們對科學思考的文藝作品,統統可以討論。于是,書中會討論恐怖電影《戰栗黑洞》中濫用恐怖的嗜好,會討論丹·布朗的幾部難以分類的暢銷小說中關于科學技術飛速發展的疑慮,甚至會討論馮小剛電影《手機》中現代信息技術對人們日常生活的影響。若非篇幅有限,他甚至還要討論《哈利·波特》和《指環王》。
當然,雖然他在書中承諾,會“完全不考慮票房表現”,但無可否認,該書所涉及的小說在一定程度上全是大眾化的流行作品。如果他希望討論丹·布朗和邁克爾·克萊頓的電影,那是他的自由,但如果想深入探討英美科幻小說,僅僅停留在布朗和克萊頓就不那么可行了。 (來源:《中華讀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