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大明
在美國政治中,與參議院議員相對穩定而理性的行為邏輯不同,眾議院議員代表更為多元的利益,面臨更多的選舉壓力,當然,也更具操弄中國議題的動機。但日前在一周的時間里,美國會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眾議院美中工作小組的兩位主席先后訪華,這不禁令人思考,難道始終作為中美關系穩步發展中一大瓶頸的國會,開始轉變對華態度了嗎?

右圖5月16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在白宮提名共和黨人、猶他州州長亨茨曼為新任駐華大使。
事實是,第111屆國會的領導群體正在走向“極化”,作為眾議院多數黨的民主黨黨團,已經呈現出明顯的自由派傾向,而這顯然無助于國會對華態度的改善。更進一步講,從新國會領導群體“極化”的意識形態構成看,對于習慣于同共和黨溫和派打交道的中國政府而言,或必須面對一個自由派民主黨主導的國會,這將面臨更多摩擦與沖突的可能。
領導層群體“極化”
2006年國會中期選舉使民主黨時隔14年重獲兩院的多數黨地位,來自加州的佩洛西也榮升為美國歷史上首位眾議院女議長,可謂“沖破天花板”。2008年奧巴馬的“變革之旅”營造的“下擺效應”,更是擴大了民主黨在兩院的優勢空間。在當前的第111屆國會中,站穩腳跟的佩洛西們正在以民主黨人的色彩勾勒出國會山的新風格。
第110屆國會開幕之初,民主黨內自由派和保守派的斗爭旋即上演。最終,自由派佩洛西與來自馬里蘭的溫和保守派斯滕尼·霍耶分任議長和民主黨領袖,達成黨內平衡。而在第111屆國會中,佩洛西領導下的民主黨團隊經過調整,黨團主席、政策與指導委員會主席等關鍵職位皆由西海岸和新英格蘭地區的自由派出任,霍耶等溫和派人物逐漸失去領導權。
另一方面,隨著眾議院內民主黨優勢的膨脹,共和黨人的政策空間被進一步擠壓。來自俄亥俄州的共和黨領袖博納險些自身難保,根本無力控制領導層。在新國會的共和黨黨團中,少壯派得勢,弗吉尼亞的埃里克·坎特擔任首席副黨鞭,印第安納的邁克·潘斯出任黨團主席,而得州的皮特·塞申斯則主管選舉事務。
根據美國國會學者珀爾和羅森塔爾建立的描述國會議員意識形態的DW指數計算,第111屆國會共和黨領導層的DW均值為0.621,比第110屆提升13%。眾議院的共和黨人開始回歸傳統的保守立場,鞏固基本盤選民。
眾議院黨團領導層的“極化”趨勢,同時發生在各委員會的新領袖人選上。在20個委員會的民主黨主席中,13位的DW指數屬“極端派”;而20位委員會共和黨首席成員中,11位屬“中司派”。這至少說明,立法關鍵環節的“工作車間”也處于自由派的主導之下。
就對華關系而言,民主黨自由派對華立場多偏激,易引發人權、經貿等議題的摩擦。這些自由派人物多為在過去20、30年間在黨內攀登權勢之士,不乏如佩洛西這樣曾借助中國議題提升自身影響力之輩。同時,回歸極端保守傳統價值觀的共和黨人也更可能因意識形態偏見對華發難。
賓夕法尼亞大街兩端的默契
此前,白宮宣布提名猶他州州長喬恩·亨茨曼出任駐華大使。安排一位會講中文的共和黨人使華,各方回應迥異。甚至有分析認為,奧巴馬將對手黨內的“明日之星”派往中國,乃是出于黨爭考慮,在日后對華決策中大使將會被完全架空。但客觀講,奧巴馬選中亨茨曼使華,是向中美關系傳釋出一個相當積極的信號,顯示出中國事務已逐漸脫離華府黨爭的陰影,走向更為廣闊的兩黨共識。
面對金融危機仍未消散的陰霾,作為美國最大的債權持有者,中國在美國的全球戰略中,愈發占據舉足輕重的位置。同時,美國急于在反恐戰爭中解套,阿富汗、巴基斯坦的局勢都需要中國的理解和支持;而日益惡化的朝鮮半島危機也有賴于中國的參與解決。保持一個相對穩定的中美關系,已成為華府兩黨決策者的務實其識。
“形勢比人強”,這一共識也是民主黨治下的賓夕法尼亞大街兩端建立的某種默契。經驗上看,府會處于一黨制下的一致政府中,國會更易支持白宮,甚至淪為“立法圖章”。上個世紀60、70年代,約翰遜總統正是借助其曾長期擔任參議院民主黨領袖的優勢,推動本黨控制的國會通過了“偉大社會”等項目。
當然,政黨一致的府會未必都琴瑟和諧,最為典型的例子當屬“華府局外人”的卡特與民主黨治下的第96屆參議院間的立法矛盾,其直接后果正是至今依然時常困擾中美關系正常發展的《與臺灣關系法》的出臺。
目前,處于外交決策核心的奧巴馬、拜登以及希拉里皆從國會山走來,他們在國會的人脈可以極大促進府會間在對外決策中的溝通與協調。就奧巴馬而言,面對巨大的內政外交壓力,更傾向于超越黨派界限、以國家大局為重、積極配合政府立法的國會。而在國會特別是在眾議院中,民主黨黨團則傾向于在決策中發揮更大作用,并與共和黨對手保持距離,擠壓共和黨的立法空間而非與之合作,以便能在下次中期選舉中繼續保持、擴大優勢。
這正是矛盾所在一今年3月,中國外長楊潔篪與奧巴馬會晤的當天,國會眾議院通過涉藏提案,即是民主黨自由派議員對行政當局在中國議題上的試圖實現的某種制衡。而今,佩洛西們的訪華則說明國會議員特別是領導群體更為務實地與白宮分享其識,在對華議題上展現出理性的一面。前后的反差顯露出一個“極化”的國會在涉華議題上存在的矛盾性。
中國議題“常態化”?
自2009年1月6日第111屆國會開幕以來,國會兩院已經手27件涉華提案,其中有21件專案關注中國議題,內容則廣泛觸及人權、環保、經貿、臺灣、西藏等方面。值得一提的是,涉華提案中有5件傳達出對華積極立場,占近1/4。如此比例在歷屆國會涉華提案的歷史上當屬罕見。
細致看去,這些持有積極態度的涉華提案多出自擁有40位成員的美中工作小組之手.尤其是5月底訪華的兩位主席——華盛頓州的里克·拉森和伊利諾伊州的馬克·柯克。民主黨人拉森曾坦然承認,在中國問題上,他們在國會仍屬于少數派,“但當少數派沒有什么不好的感覺”。當然,站在拉森、柯克對立面上的反華議員其實也絕非是多數派。
眾議院臺灣連線的前任主席之一,共和黨人丹納-羅拉巴克爾堪稱那些“反華派”的代表人物。2008年3、4月間,他曾在國會內叫囂西藏議題,為達賴分裂行徑搖旗吶喊,并悍然創建“西藏連線”。2008年5月之后.隨著兩岸關系日趨回暖,這位意識形態上仇視社會主義中國的眾議員則以“與臺灣當局在目標上出現了分歧……當臺灣與中國(大陸)合作時,對臺灣連線的支持沒有意義”為由辭去主席職務。
由此可見,當今美國國會在對華議題的態度上呈現出相當復雜而多元的走向。一方面在領導層中一定程度上顯露出直面“形勢比人強”的理性,而另一方面在普通議員群體中也涌現出對華友好和對華仇視的對立群體。
事實上,這一態勢正好映襯出對華政策在美國政治中雖仍舊是一個重要的爭論議題,但已顯現“常態化”端倪。這種常態化也反映在包括2006年中期選舉、2008年總統大選在內的數次選舉中,中國議題已不再是一個被操作以區隔選民群體的分裂性話題。換言之,在國會內除少數“知華派”和“反華派”之外,大多數議員正在選擇正視“利益攸關者”的事實,傾向于對華采取務實態度:遵從符合國家利益的政策選擇。
當美國國會向中國釋出善意,并出現議員訪華高峰之際,我們或應清楚這樣一個事實。植根于形形色色地方利益,而又在華府高談闊論的議員們,除極少數從政前就與中國頗具淵源者之外,多數人沒有理由白白關照大洋彼岸的中國。一切旨因利而起,正如里克拉森的說法:你選擇坐在餐桌的哪邊決定了你的視野。而此刻,他的座位正是在對華貿易中獲利頗豐的華盛頓州。
編輯 蕭方 姜編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