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科
由于市場未產生新的經濟增長點,天量投放造成的過量流動性像無頭蒼蠅在市場里亂竄,最后涌入投機性最強的股市、樓市。而百姓的跟風與當下價格泡沫形成的互激效應,或將引發又一輪分配不公。
經濟學家們分裂了,因為擺在他們面前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實體數據下滑
中國宏觀經濟學會秘書長王建無法明白在用電量沒有出現好轉的情況下,5月份工業增速怎么會有8.9%的反彈。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劉元春對《鳳凰周刊》記者表示,中國目前的統計數字出現了兩種極端,像投資,會得出經濟轉好的結論,甚至過熱的說法;但是用負增長的物價、發電等這些數字,會得出經濟變壞的結論。

出口的失利使人們把期盼的目光轉向國內消費。
分裂的不只是經濟學者們,還有主管經濟的部委官員。
國務院辦公廳一位工作人員發現,“半年來憂心忡忡的商務部部長陳德銘看到5月份的數據后,在國務院開會時眉頭更加緊鎖”:本期望出口能“止跌回穩”,但接連落空。
陳德銘看到的是,在連續6個月出口下降后,5月出口繼續猛沉,同比下降26.4%,成為了降幅最大的月份。
“出口”馬車的失利,讓人轉而對“內需”這架馬車產生更多的期許。
但作為衡量經濟運行狀況的兩個重要指標,工業品出廠價格(PPI)與居民消費價格(CPI),今年以來一直不能轉負為正。5月份,PPI同比下降7.2%,降幅繼續擴大。CPI同比下降1.4%,環比下降0.3%,環比跌幅擴大0.1個百分點。
2008年11月份開始大張旗鼓的4萬億元投資和5個月來6萬億元的銀行天量貸款,到5月份本該開始顯示出強大的刺激效果,但一路下滑的數據,無疑昭示中國經濟仍未見底。
“經濟尚未見底”也體現在城鎮居民的消費意愿上。2009年二季度中國人民銀行在全國50個城市進行的城鎮儲戶問卷調查中:選擇“更多地消費”的城鎮居民僅有15.1%,比上季下降14.6個百分點,降至歷史最低。與此同時,選擇“更多投資”的居民占比升至37.9%,連續兩個季度增加,累計提高8.8個百分點。
“經濟下滑力量超過回升力量”,就連對中國經濟一直樂觀的清華大學教授袁鋼明,此時也開始變得不樂觀起來。
另有一批經濟學家尷尬不已。2009年1月,經濟學家厲以寧告訴本刊記者,中國經濟將在第一季度見底。同是1月,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更是信心滿滿地對記者表示,二季度初就會出現非常明顯的全局性的恢復。
“泡沫”再起?
實體數據令人心悸地下滑,不禁讓人心生疑慮:大量擴張性投資沒有完全進入生產領域和實體經濟,又去了哪里?
針對內地近兩月存貸款和投資的高速增長,袁鋼明從各地收集來的信息是,并沒有真正實施,地方只是把投資和產值數據按不低于去年增幅的要求報上去。
中國社科院金融所所長李揚表示,在產能過剩和經濟下滑的情況下,貿然投資對企業和銀行來說都是壞事情。理性選擇的結果是出現了歷史上非常少見的企業存款高于貸款和投資的增長速度、
企業將錢存到銀行只是事情的一部分。由于市場未產生新的經濟增長點,天量投放造成的過量流動性像無頭蒼蠅在市場里亂竄,最后只能涌入投機性最強的股市、樓市。
今年2月,A股結束了3個月的盤整期,開始迅猛上攻,短短4個月漲幅近50%。6月份,一周內新增股票賬戶數漲到330359戶,新增基金開戶數達到55193戶,連創新高。
資金推動作用在國內市場表現得最為徹底的,就是“已經死過一回”的樓市。樓市經歷不太冷的“冬天”,穿過“小陽春”,迅速進入“盛夏”。
這讓肩負防止樓市過快下滑任務的建設部“既感意外,又是覺得高興”,建設部一位人士說。
忙于批評政府的房地產商任志強也說,3、4、5月份的交易量巨增已經超過了歷史最好水平。
但推動市場的力量并不是百姓剛性需求的難耐,而是投資客出于保值增值的回馬槍。結果許多本該出局的開發商成為經濟結構失衡的得利者。
素以樂觀示人的SOHO中國董事長潘石屹開始警覺起來,“我們已經看到在市場恢復過程中,開發商拼命去拿地,可能出現比2007年更瘋狂的泡沫”。
就在國內關注天量信貸的寬松后果時,外部環境的流動性卻在繼續加速膨脹。歐美紛紛打開印鈔機開關,推動五六月的國際油價造就近年來最大月漲幅。目前,各類商品已紛紛創下年內新高。截至記者截稿時,美國大豆收于1249美分/蒲式耳,倫銅突破5200美元/噸關口,原油突破70美元大關,上漲至70.94美元/桶
5月中國,在銀監會對信貸加強監管后,通脹因素進一步取代了信貸增量.成為諸要素市場的新推力。
結果,實體經濟尚未好轉,對資源和大宗商品的實際需求仍然疲軟,但投機資金的“買空賣空”式炒作,導致大宗商品和資源價格不正常上漲。
中鋼協近期就頻繁提醒各鋼鐵企業,國際鐵礦石價格的上漲乃是國際炒家和國內無序競爭的結果,而非真實需求的體現
實體經濟與股市的再一次背離,使得“中國股市每一次反彈都是出貨良機”的陰謀論廣泛流傳。美股大跌風雨欲來,披著牛皮的熊市再露猙獰。
又一次不公平分配
面對兩種經濟現象不正常地糾纏在一起,受過奧地利學派訓練的經濟學家周其仁,得出結論是,“從頭到尾”都是貨幣在作怪。
面對通貨緊縮,現代政府最方便直接的辦法是發錢、貸款,人為地制造通貨膨脹。
結果,貨幣量本身變成經濟變動的來源。
當過量的貨幣進入市場的時候,它們不是像水一樣均勻流到各個經濟角落而是一個城池一個城池的攻拔,在某一領域流的時間長一點,然后再流向其他領域。流經之地的鋼鐵、石油、股市、樓市等先后開始了價格上漲。這個力量在微觀上進而引起人們預期的變化,在機構力量唱多布局下,百姓跟風,把自己的積蓄用于投資,與當下股市、樓市和大宗商品價格上漲形成互激效應。
通貨膨脹過程,加大了百姓收入的分化占據政治一經濟優勢因而收入本來就較高的群體,運用各種信息和力量從通貨膨脹中獲得的收益較大,本來收入比較低的群體從通貨膨脹中得到的好處相對少。
在中國實體經濟與真實需求缺乏支撐下,股市、樓市的上漲顯現出短期態勢,孤立的大起背后是大落。而跟風的百姓最后成為潮落的犧牲者。
如此格局的演進結果,則是鞏固了大眾消費能力的虛弱,與當下宏觀政策出發點背道而馳
在撲朔迷離的經濟形勢下,據國務院辦公廳前述工作人員觀察:“現在中南海上下關注的問題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如何保住經濟?!?/p>
編輯 王何畏 美編 虎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