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 里
大寨本來是個好典型。周總理專門總結過幾條,特別是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精神,應當認真學習,發揚光大。但是,“文化大革命”時期,毛主席號召全國學大寨,要樹這面紅旗,事情就走到反面去了。中國這么大,農村的條件千差萬別,只學一個典型,只念大寨“一本經”,這本身就不科學,就不實事求是……
我為什么會有這樣看法呢?并不是因為我對大寨有什么成見,而是我到安徽工作以后,從農村的實際中逐漸體會到的。
1977年6月,黨中央派我到安徽去當第一書記。安徽是個農業大省,又是“左”傾錯誤的重災區。“四人幫”在安徽的代理人推行“學大寨”那一套“左”的東西特別積極,農村的問題特別嚴重,農民生活特別困難,我又不熟悉農村工作,所以一到任就先下去看農業、看農民,用三四個月的時間把全省大部分地區都跑到了……
那幾個月,我不開會,不作指示,不提口號,只是看、聽、問。越看越聽越問心情越沉重,越認定非另找出路不可。回來便找新調來的顧卓新、趙守一反復交換意見,共同研究解決辦法。同時,決定派農委的周曰禮他們再去作專題調查,起草對策。隨即搞出了一份《關于目前農村經濟政策幾個問題的規定》(簡稱“省委六條”),常委討論通過后,再下去征求意見修改。經過幾上幾下,拿出了一個正式“草案”。
“六條”強調農村一切工作要以生產為中心;尊重生產隊的自主權;允許農民搞正當的家庭副業,產品可以拿到集市上出售;生產隊實行責任制,只需個別人完成的農活可以責任到人,等等。現在回頭來看,這些都是理所當然,毫不足奇的。但是在“抓綱治國”的時期,這些也成了禁區,成了“唯生產力論”,成了“資本主義尾巴”,要批,要割,要砍。我們的辦法是,強調毛主席教導的實事求是,從毛主席親自主持制訂的“六十條”中去找根據。按毛主席的指示辦事,這總是應當允許的吧。
我們當時的決心是,不管上面那些假、大、空的叫喊,一定要從安徽的實際情況出發,切切實實解決面臨的許多嚴重問題。這樣做,受到廣大農民的熱烈擁護……
1978年初,黨中央決定召開全國“普及大寨縣”的現場會議。實際上那時候我們已拋棄了“學大寨”的那一套,而且開始用行動批大寨了。按通知,這個會應該由省委第一把手去,我找了個借口沒有去,讓書記趙守一代表我去。我對他說,你去了光聽光看,什么也不要說。大寨這一套,安徽的農民不擁護,我們不能學,也學不起,當然我們也不能公開反對。你就是不發言、不吭氣,回來以后也不必傳達。總之,我們不能只看領導眼色行事,必須對本省人民負責,在我們權力范圍內做我們自己應該做、能夠做的事情,繼續堅決貫徹“六條”。
(摘自《中國經驗:改革開放30年高層決策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