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發展需不需要西式民主？

馬丁·杰克斯（MartinJacques），英國作家、資深媒體人、《中國統治世界之時》（WhenChinaRulestheWorld）作者、英國《衛報》專欄作家。馬丁·杰克斯認為，西方發達國家代表的現代化模式目前主導世界，但將受到中國所代表的“另類發展模式”的挑戰，直到有一天“東風壓倒西風”，中國模式主導世界。日前他接受BBC中文網專訪：

問：“另類模式”跟許多人所理解的經濟放開、政治嚴控的“中國模式”有什么區別？

馬丁·杰克斯：那些只不過是陳詞濫調，需要擯棄。先說自由經濟。自從鄧小平開始改革，顯然是在開放市場，推行私有化，經濟也確實在向資本主義方向前進。但是政府在這整個過程中始終扮演著重要角色，目前依然是經濟活動的主角。國有企業只不過是政府參與經濟活動的～種方式。現在在海外參與國際競爭的中國企業基本上都是國有的。把中國經濟稱作自由經濟，已經跟英、美經濟匯合了，那是胡說。中國經濟仍然是個異端。至于政治嚴控，的確到目前為止中國還沒有西式民主，政治和文化生活在很大程度上顯然還受當局操控，但我認為那是中國傳統的一部分，而且中國還是發展中國家。包括西方在內，大部分發展中國家在經濟起飛過程中都不是民主政體，既沒有普選也沒有多黨制，印度可能是個少有的例外。

問：這基本上也是您對“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理解，對嗎？

馬丁·杰克斯：我認為它包含兩層含義，一是資本主義經濟制度日趨重要，成為國家核心制度;二是這個過程中，政府不但在政治和文化領域保持高調控制，在經濟范疇也占據重要地位。

問：中國是否需要民主體制來支持其下一階段的發展？

馬丁·杰克斯：我們是否希望一件事發生和這件事是否需要發生，這是兩個概念，必須區分。就事論事，單純回答這個問題而不帶任何價值判斷，那么我的答案是，不需要。中國現在在哪兒？中國現在是在經濟起飛過程的半道上，一半的人口還在農村種地。我們不能在這個問題上雙重標準。到這個起飛過程結束的時候，大部分人口都脫離農耕的時候，中國才大致處于韓國或者臺灣在類似的歷史階段所處的位置，開始民主化進程。

所以，我們或許希望中國民主化，但我不認為它是中國下一步經濟發展的必要條件，也很懷疑中國會民主化。我的意思并不是說中國不可能在未來某個時候實現民主化，也不是說過去20多年里中國社會不斷開放的趨勢將會停止。過去20年中國發生了很多重大變化，但局限性很大。

問：中國上升到世界主導的地位，這個過程中會不會發生東、西文明的沖撞？

馬丁·杰克斯：中華文明和西方文明確實非常不同。我一直試圖說服人們的一點就是不要認為全世界都在逐漸向西方模式靠攏，這種想法太簡單，而且是反歷史的。不過，這是一種傾向。跟這種傾向針鋒相對的是另一種趨勢，那就是各國在現代化過程中自身的特色日益明顯，同時相互分享源于不同歷史和文化的異國特色。

我認為不能把中國看作一個民族國家（Nation state，民族國家是源于歐洲而存在時間很長的現代國際體制的基本要素），而是把它看作文明一國家（Civilisation State）。這就是個巨大的差別。100多年前東亞是一個以中國為中心的附庸體系。我認為，基于中國崛起，我們會在東亞地區看到一個圍繞中國組建的政權架構和經濟格局的重新調整。

許多問題都跟文明-國家這個概念有關。中國不可避免地將給世界帶來一些西方200多年歷史中不可能產生的主題、概念、理念和觀點。這會導致文明沖撞嗎？我不喜歡文明沖撞這種說法。或許會導致某種摩擦、沖突。今后數十年位于世界舞臺中心的劇目是中國的崛起和美國衰退。一個新興國家的崛起和一個現有強國的衰退總是意味著時局不穩，雖未必一定以眼淚收場，但全球事務中必然因此增加很多新的競爭，新的對手。

（BBC中文網，10月7日，有刪節）

西方發達國家代表的現代化模式目前主導世界，但將受到中國所代表的“另類發展模式”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