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住到我心里

羽　毛

9歲的欣本跟隨父母離開中國，來到加拿大蒙特利爾。日日獨坐小公寓，她逐漸迷戀上了鋼琴，于是哭鬧著索要一架鋼琴。當時她的父母工作未定，全靠國內的積蓄度日，卻不忍拒絕，滿足了女兒的心愿。可誰教女兒學鋼琴呢？在國內，聘請一位優秀的鋼琴教師每小時也需百元，何況在加拿大。

一個清晨，父女倆去公園散心，遇到一位白發老者。得知他們的困境，老人請小女孩兒唱了一首歌，然后笑瞇瞇地宣布：“我叫但以理·默格勒，是鋼琴教師，我愿意教這個唱歌好聽的小姑娘彈鋼琴。”欣本的父親愣住了，老人又說：“每周一次鋼琴課，每小時2加幣（僅約等于人民幣12元）。可以嗎？”回過神來，父親連聲應好，欣本則是歡呼雀躍。

到了周一，按照默格勒留下的地址，欣本跟著母親去上第一堂鋼琴課。居然是一間半地下室公寓，母親正在驚訝，默格勒已經迎出門來：西裝革履，銀發一絲不亂，鄭重猶如接待貴賓。屋內雖然狹窄，但一盞盞的燈全開著，明亮干凈。

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小小陋室里流淌著欣本活潑的笑聲和老人夸張的贊嘆。不久，默格勒提議每堂課改為兩小時，并且不加費用。

又是一堂鋼琴課，欣本按了3次門鈴，默格勒才來開門。他面色青白，仿佛一夜喪盡氣力，屋子里也一片凌亂。母親有些坐立不安，可默格勒上課時如此嚴肅，不容打攪。兩個小時后，課程結束。默格勒試圖從座位上起身，卻雙腿顫抖地跌坐回去。

次日，欣本的父母去探望默格勒時，得知他已住院。在病床上，默格勒仍然笑容飽滿：“抱歉不能起床迎接。放心，我對死亡早有準備，它終于來拜訪我了……”

原來早在4年前，默格勒已不幸罹患癌癥，得知來日無多，他索性搬離鬧市，只求安靜地走完人生。欣本是他垂暮之年新的歡喜，重病期間，他還找到名氣赫赫的一位鋼琴老師亞歷山大，懇請道：“我即將離開人世，請你繼續我的心愿，幫助我的中國學生完成自己的音樂夢！”

望著默格勒唇角的笑意，欣本的父親不敢哭，不愿哭，可淚水卻滂沱而下……

在默格勒的葬禮上，牧師深情地誦讀道：“默格勒享年77歲，是著名鋼琴教師和詩人，曾經在加拿大召開獨奏音樂會，培育了500多名學生。他從未結婚，孤身一人，但他并不寂寞。他感激一位中國學生帶給他的甜美時光，并轉贈鋼琴、琴譜等所有的遺物，希望她能傳承自己對音樂的愛和信仰。”

讓父親驚異的是，欣本并未號啕大哭，而是如成年人般克制著，讓眼淚默然流下。她將那張卡片緊緊貼在胸口，默念老師最后的寄語：“親愛的欣本，那架鋼琴伴我一生，是我最心愛之物，送給最心愛的你……告別從來都不容易，但我只是轉換了住處，住到了你的心里，被愛者將化作愛者的靈魂。”

之后，欣本學琴更加專注，加上名師指導，進步神速。一年后，在默格勒辭世的醫院大廳，欣本舉辦了一場名為“獻給默格勒”的音樂會，募集善款捐給需要幫助的人。

欣本無從洞曉默格勒漫長的傳奇人生，但她懂得用愛去觀望默格勒在天堂的飛翔，懂得用飛濺的琴音點亮塵世間更多沉睡的靈魂——讓你住到我的心里，化作我的靈魂，這是老師教她的最美的藝術。

（水云間摘自《做人與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