牂柯與夜郎之關系初探

王文龍

“牂柯”一詞應是首見于《管子·小匡》,“桓公曰:余乘車之會九,兵車之會三,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南至吳、越、巴、牂牁、不庾、雕題、黑齒、荊夷之國,莫違寡人之命。”注:“皆南夷國號。”也就是說,在齊恒公確立霸主地位之時,南夷已有牂柯。而牂柯有國之始,尤可與雕題、黑齒一般上溯至周。而將牂柯國與吳、越等國并立, 說明牂柯國“其國必大”。 “其時大竹未出, 竹王未生, 尚無夜郎國”①。

王燕玉教授《牂柯沿革考》詳細考證“牂柯, 追溯詞源應是今貴西南地域某河流中, 有一山或二山遠望如象系船木代, 當地人因而把山取名牂柯(若是二山則分用字義, 若是一山則概用詞意, 均可), 順著水名也叫牂柯繼而在此流域建立一個部族(國), 依山水名也稱牂柯;該部族向四面擴展, 逐漸形成一個強大的部落聯盟大國, 沿用牂柯之名但是只有語言音義, 而無文字形體。這一情況時間當在春秋以前, 根據為“牂柯”一詞現在能看到的最早記載是戰國時人所編寫《管子》一書。后來, 牂柯大國衰裂, 至西漢中期在舊境內置郡, 郡名襲用牂柯。下歷蜀漢、晉、宋、南齊、隨至唐為止, 牂柯郡名一直承用, 隋又有縣名牂柯, 唐又有化外地區名牂柯國。這一長期演變過程,先自然, 后人事、講典據、重承襲, 符合中國古代命名的習慣法則”。

牂牁近在巴之旁,而為荊域之內地,其列于衣裳兵車之會,固其宜矣。其后蓋屬于楚。而到了楚懷王、楚頃襄王的時候,牂牁改國號為且蘭而叛楚,江南反楚者甚眾。當楚懷王之世,楚有大盜莊蹻為患境內,懷王招降其為將,并命其將兵溯沅水略巴、黔中以西。莊蹻軍至于且蘭之東,椓船于岸。今清平之都蘭渡即其椓船之處。既至,遂以步兵西南趨且蘭,于戰,克之。春秋之國,蓋于是滅矣。莊蹻王滇之后,以且蘭有己系船之處,遂名且蘭為牂牁,封其支黨為君,后改其國復為且蘭。

春秋以后,古牂柯國逐漸勢微,牂柯江下游南越國確立, 上游夜郎國興起。夜郎王國究竟興起于何時, 由于史無明文, 人們已無法考證。但對于夜郎出現的大致年代, 根據《史記》、《漢書》、《華陽國志》、《后漢書》上的有關史料, 仍可以作出大致估算。在《史記》和《漢書》中, 都有關于楚將莊蹻受威王( 一作頃襄王) 之命, “略巴、黔中以西”而稱王于滇的說法。對于莊蹻這次征伐的目的, 《華陽國志·南中志》記錄說: “周之季也, 楚頃蘘王遣將軍莊蹻溯沅水,出且蘭, 以伐夜郎。”又《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也說: “軍至且蘭, 椓船于岸而步戰。既滅夜郎,因留王滇池。”由此可知, 最遲在戰國晚期已經有夜郎王國存在, 所以 “至周末, 夜郎始著。”②

而夜郎首次出現于漢文獻記載應是《史記·西南夷列傳》,“西南夷君長以什數, 夜郎最大”。《華陽國志》載:“周之季世, 楚威王遣將軍莊蹻溯沅水出且蘭以伐夜郎, 植牂柯系船。于是且蘭既克, 夜郎又降, 而秦奪楚黔中地, 無路得返, 遂留王滇池。路, 楚莊王苗裔一也。以牂柯系船, 因名且蘭為牂柯國, 分侯支黨, 傳數百年。秦并蜀, 通五尺道, 置吏主之。漢興, 遂不賓。”

“案《史記》止言莊蹻略巴、黔中以西,言蹻伐夜郎自常氏志始。以《史》、《漢》言南夷君長夜郎最大推之,意自春秋以后,所謂夜郎旁小邑如且蘭、漏臥等國, 必皆受夜郎屬制,‘漢孰與大之問, 不特見漢使已如此矣。自其地所屬言之, 則有且蘭諸國, 葬氏所謂‘國各立君長者一也統言之, 則止是夜郎。”“又按《后漢·西南夷傳》言莊蹻滅夜郎,顏師古《漢·地理志》注引《華陽國志》亦改其文同范書, 并不如原文為確。蓋其時止降之而已, 若滅之, 漢世焉得尚有夜郎、且蘭及同并、漏臥、句盯諸侯王乎”③。

按鄭珍的說法,則夜郎有其直轄領土,也有在其控馭之下的地區。諸如且蘭、漏臥等國,則其仍應各有君長,獨立自治,只不過依附于夜郎而已。而夜郎也只是降與莊蹻,而并非被滅。

對于夜郎王國所處的位置, 《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認為: “西南夷者, 在蜀郡外。有夜郎國者, 東接交阯, 西有滇國, 北有邛都國, 各立君長。”敘述基本沿襲《史記》、《漢書》。但更為簡明概括。西南夷處于蜀郡邊徼之外, 夜郎王國的西面是滇國, 北面有邛都國, 東面與交阯連接。“夜郎者, 臨牂牁江”④, 說明夜郎王國處在牂牁江流域。

由此推斷,夜郎在春秋結束以前是牂柯國(實部族聯盟)國都夜郎邑(今安順市境)旁邊的一小國(實小部族,族名、邑名哪個在先無法定)。春秋未期,牂柯國衰裂,夜郎壯大,起而代替牂柯國從前在這一方的地位,成為大國(實部族新聯盟),占據舊都夜郎邑,降移牂柯為旁邊的小國疑即且蘭,尚欠確證,控馭且蘭疑即牂柯改號、漏臥、句盯、同并、鱉諸小邦實部族,其疆域較原牂柯國有增減,增加今貴州烏江北岸達川南之地,減去今兩廣地即當時南越國,不及從前牂柯國的遼闊,也次于南越國。戰國后期,楚頃襄王遣莊蹻領軍溯沅江略地,由東北向西南,且蘭被擊破,夜郎降,及蹻王滇,夜郎等國保留地號,服從蹻的號令,輸納貢賦。至秦始皇帝三十三年前南取百越,又由蜀郡通五尺道,分割夜郎轄境的中南部,置漢陽縣(今赫章),隸蜀邵置夜郎縣(今石殲)、且蘭縣(今福泉)、毋斂縣(今獨山)、揮成縣(今廣西三江),隸象郡;分割夜郎轄境的東北部,置瞥縣(今遵義),隸巴郡。不久,秦亂亡,此方郡縣自消,夜郎諸國復據舊地自立,夜郎的勢力比過去強盛,卜晝過西面的滇國,不賓于漢,延至漢武帝建元六年前才發生變化。

《史記·西南夷列傳》載:“南越食蒙蜀枸醬。蒙問所從來。曰‘道西北牂柯……獨蜀出枸醬,多持竊出市夜郎。夜郎者,臨牂柯江。江廣百余步,足以行船。”由此漢王朝方才知道西南夷中有夜郎。《史記》“建元六年,大行王恢擊東越,東越殺王鄭以報。恢因兵威使番陽令唐蒙風指曉南越。……蒙歸至長安。……蒙乃上書說上曰‘南越王黃屋左黛, 地東西萬余里, 名為外臣, 實一州主也。今以長沙、豫章往, 水道多絕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 可得十余萬, 浮船牂柯江, 出其不意, 此制越一奇也。誠以漢之強, 巴、蜀之饒,通夜郎道, 為置吏, 易甚。 上許之。乃拜蒙為郎中將, 將千人, 食重萬余人, 從巴、蜀符關入, 遂見夜郎侯多同。蒙厚賜, 喻以威德, 約置吏, 使其子為令。夜郎旁小邑皆貪漢增帛, 以為漢道險, 終不能有也, 乃且聽蒙約。還報。乃以為健為郡。發巴、蜀卒治道, 自焚道指牂柯江。”中央王朝十分清楚, 只要把夜郎分化出來, 南越就很容易征服。結果也正如此。“夜郎侯始倚南越, 南越已滅, 會還誅反者, 夜郎遂入朝, 上以為夜郎王。”夜郎也由此開始納入中央王朝的管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