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杜秋平

他似乎一直沉浸在冬日的寒冷中，從他進來的那天起。雖然轉眼就是春天了，他卻一直感覺很冷。夏天也很快就來了，他還是望著日頭嘆息，看著高墻眩暈。

他總是心緒不寧，晚上噩夢不斷。那天真的出事了，他突然感到天旋地轉，而且有人大聲呼喊他的名字。他開始還以為是在做夢，屋頂墜落的碎石把他徹底打醒了。門不知什么時候已被人打開，他急忙往外逃。

看著被震壞的牢籠，他在恐懼天災的同時有了些許的竊喜。逃出去嗎？這可是個好機會。他望望周圍的人，大家都在互相觀望。空氣似乎凝結了，雖然周圍響聲不斷——大地依然在震怒，連天也暗淡下來，很快攜來疾風驟雨。

獄警呼喊著：大家注意安全，到空曠的場院避難，不要亂跑！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大家一定要遵守紀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

短暫的地震后，大地全然變樣了，四周的悲號聲隱隱約約傳過來。他知道，這個時候這塊土地上肯定有了不少的傷痛。這座監獄的建筑也損壞不少，但看著還算結實。圍墻有了許多缺口，這群穿著囚衣的年輕小伙呆立在院中。

“情況緊急，現在我們需要去救助災民，愿意去的報名。”監獄里的領導發話了。

好多人都報了名，他也舉了手，很快就跟著車隊出發了。民房倒塌得很厲害，好多人受傷了。他們在獄警的帶領下開始轉運傷員，他們不知疲倦地一干就是十幾個小時。

每到一處，他們都被稱為“解放軍同志”。他們帶著尷尬卻感覺還是很幸福的。他更是覺得幸福，因為以前他被別人的冷眼嘲笑慣了。

他救起一個年幼的孩子，孩子的腿傷著了。他抱著孩子，小心翼翼地往車上送。孩子低聲喊道：“解放軍叔叔，還有我奶奶。”

老人家步履蹣跚地跟來了，胳膊上帶著血。他把孩子和老人安全地轉送安置好。此時，天已經亮了，被他救起的祖孫倆對他千恩萬謝。

過了會兒，那孩子突然有些疑惑地問他：“你不是解放軍叔叔嗎？我爸爸也是解放軍，你怎么和他穿的不一樣？”

他的臉頓時有些燙。那位老大娘急忙握著他的手說：“小伙子，大娘知道你是個好人！”

他很激動，手有些發抖。

避難的帳篷搭建起來了，救災工作進展很快，外援的力量越來越大。他們要聽命令回去了，回到監獄中。

老大娘拉著他的手舍不得他走，“現在沒有條件，等你回來了就來看大娘，大娘給你包餃子吃。”

他的淚再也忍不住了。他父母早亡，一直流浪，為非作歹，幾乎沒干過好事。他一直生活在冷漠中，哪里感受過親人般的溫暖。他忍著悲傷想跟大娘解釋些什么。可話還沒出口就又聽大娘說：“孩子，你什么都不用說，大娘沒看錯，你是個好人，大娘等你早點兒回來。”

一路上，淚水模糊著雙眼。隱隱約約地聽到獄警說：你們都立功了，有機會緩刑的。他望望天，天真的暖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