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飛
當太陽透過玻璃窗抓撓得人癢癢的時候,劉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看到爸媽的床上整整齊齊折起的被子,他小嘴一咧,笑了,笑得心滿意足。
看了會兒電視,覺得有點餓,本想找點東西充充饑,趿拉著拖鞋走進廚房,又折身回來,他覺得自己必須忍耐一下,等媽媽回來就有好吃的了。
一想到媽媽要給自己做的好東西,劉一頓感滿口生津,“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雙眼熠熠生輝。
漸漸地,他越來越餓,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窗口。此刻,他多希望媽媽的出現。然而,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媽媽依然沒有影蹤。他開始有點不耐煩,覺得這頓好吃的“老鴰頭”恐怕要黃。他用力關了電視,重重躺在床上。
“老鴰頭”使他想起那家“肯德基”。自他隨爸媽來城里讀書,每天都要經過這家餐廳。前天,他終于忍不住誘惑跟媽媽說他想吃“肯德基”。媽媽的自行車似乎一頓,然后加快了速度說:“有啥好吃的,趕明兒媽媽給你炸‘老鴰頭。”
媽媽的自行車逃離“雞塊”的香味區,劉一開始對“老鴰頭”神往起來。“老鴰頭”是他們那里的方言,實際上是一種油炸的素丸子,炸出的東西狀似老鴰的腦袋而得名。以前每年春節媽媽都會給他炸。看著媽媽的菜刀在案板上叮叮當當飛舞,他就舍不得離開灶屋了。香噴噴、黃燦燦、脆生生的“老鴰頭”出鍋時,就是他最幸福的時光。
只是近年爸媽外出打工,有時過年也不回來,即使回來幾天也是一過年就走,根本沒工夫準備年貨,更談不上炸“老鴰頭”了。如今媽媽說起“老鴰頭”,著實讓他期待。本來“老鴰頭”是準備昨天炸的,可和好面才發現油不夠了,所以只能等今天買了油才能炸。
“咋還不回來呢?”劉一張望一次,失望一次。饑腸轆轆的他認定母親半路忙其它事去了,早把他的“老鴰頭”給忘了。想到此,他無比沮喪,眼底潮潮的。他認為媽媽說話不算數,這一刻,他決定今天不理媽媽了。
媽媽是中午十二點回來的。她頭發凌亂,臉色蒼白,手提一桶食用油一瘸一拐進了門。此情此景讓劉一感到意外。但他不愿原諒媽媽,也不愿上前問個究竟。
正猶豫間,媽媽說話了,她說路上有點事耽擱了,媽媽這就給你炸“老鴰頭”去。劉一沒言語,看來正如他意料的那樣,媽媽半路拐彎辦其它事了。
半個小時后,“老鴰頭”出鍋。媽媽把香噴噴、黃燦燦、脆生生的老鴰頭端到他跟前時,他的怨氣全消了,他伸手去抓,意外發現媽媽擼起的胳膊上有幾條血痕。他問媽媽怎么了,媽媽慌忙放下袖口掩飾,說沒事沒事,不小心被自行車蹭了一下。
晚上,爸爸回來了,像是在外聽到什么消息,一到家就跟媽媽竊竊私語,爸爸先是眼圈紅,接著是一陣劫后余生的嘆息。
“媽媽,媽媽,快看快看,你上電視了!”劉一突然喊起來。電視上的媽媽正被一個記者拿著話筒追趕,她說大姐,別跑,說說當時的情況好嗎?媽媽一個勁地搖頭說:“不不,我還得給兒子做飯呢。”然后,鏡頭里是媽媽拎著油一瘸一拐奔跑的背影。
劉一知道了真相:原來,城北的超市舉行限量酬賓,原價一桶46元的食用油,現價36元。好多人排隊搶購,結果發生了踩踏事故,當場5人身亡,70多人不同程度地受傷……
夜深了,以往的劉一粘床就睡,今天卻怎么也睡不著,他滿腦子都是新聞里的混亂場面和母親歪歪斜斜的身影。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為10塊錢,城南轉到城北十幾里路。” 爸爸的責怪悄聲傳來。
媽媽沒言語。
“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一一咋過?”父親的聲音有點哽咽。母親沒接父親的話,過了一會,自言自語地說:“我是四點鐘趕到的,真沒想到前面已經排了幾十個人,看來,下次還得更早去!”
淚,悄然劃過鼻梁滾到枕巾上,劉一覺得自己今天的眼淚流得特別多,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東西在胸口翻涌、激蕩。這一刻,他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