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莊股時代：老鼠倉泛濫

鄭子軒

國家金融資本，與身份曖昧的權貴特權資本，為爭奪熊市反彈的利益，發生對沖。外部資本、民間資本居于兩者之間搖擺不定。出于各方利益的共謀，中國股市重新進入了“無股不莊”的時代。

2009年股市將不斷勇敢地試探中國經濟的底部，一切皆有可能。這點從2009年一開局即得到印證，A股一派牛氣沖天的景象，表現超乎想象。這是提前于經濟見底的信號，還是一次下跌中繼的反抽?誰也無法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理性分析者依據經濟與企業的定量數據，給出不看好的道理；現實分析者則從積極政策與資金活躍的定性，找到看好的理由。盡管沒有實質經濟數據的有利支持，盡管投資群體還沒達成共識，但股市永遠不缺乏勇敢者的嘗試。2009年股市注定是“勇敢者的游戲”。

始于不差錢的“流動性”

中國經濟形勢尚未明朗，甚至所面臨的沖擊也沒有完全體現，所以，無論是認為此間行情是預知了中國經濟見底，還是正在反映經濟已趨暖，都難以讓人信服，充其量是一種真空下的“預期行情”。

中央財經大學賀強教授認為，這種“預期”可能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對此前悲觀經濟預期的修正，或稱為對此前行情下跌幅度的自律性“矯正”；二是對資金流動性擴張的良好“預期”。這種“預期”有兩種延伸方向：因突發事件令“預期”失落，上漲行情中斷，重歸原有的調整區域，甚至建立新的下降通道；或者現實漸漸向“預期”靠攏，行情得以持續上漲。

這一輪上漲的起點是以莊股與游資為代表的“4萬億”炒作行情，雖然至今大資金尚未有明顯介入跡象，但4月20日以來周總成交股數卻居歷史第二，達1047億股，表明換手率極高。不少大資金也正在考量與探試性的布局之中，此間上漲是否能進一步誘導大資金的進入，是行情持續的關鍵。

然而游資行情極易被突發事件打斷，如經濟因素、供求失衡或某單一但極有影響力的負面消息，這就要看誰跑得快了。如果不考慮突發利空消息，那么，游資行情將漸行成為大資金中途接手，甚至聯手推動，仍是在舊有交易機制運行下的投機炒作，也是對長達一年多持續下跌幅度的一輪真正有機會加以自律性修正，暴漲暴跌仍是它的秉性，市場炒作熱點的起浮規律沒有變。

不少證券傳媒給牛年的開門紅行情，冠以一個時髦的標題——《資金量驚人，A股上演“不差錢”大戲》。這個標題存在一定的誤導之嫌，這里“不差錢”的“錢”，指的是信貸放松后，對資金充裕的良好預期。

從存量資金、開戶數據、基金發行和QFⅡ等數據來看，市場近期并沒有明顯的增量資金介入，因此本輪反彈行情絕非源自增量資金的推動，而是原本潛伏在場內的力量，對政策利好挖掘后的自我炒作，這決定了當前行情反彈的性質，是投資者心理預期的改善后，對前期“非理性”下跌的一種糾正，是對經濟好轉的一種“預期型”行情。

另一方面，在缺乏持續性資金流入的補給下，股市上漲的動力十分有限，因此，后續能否吸引新增資金不斷進場，是A股持續反彈的必要條件之一，而這需要進一步的觀察。首先，股市存量資金近兩個月仍然保持著流出之勢。根據《上海證券報》和申銀萬國共同推出的《股市月度資金報告》顯示，2009年3月份，A股市場存量資金出現了120億元的凈流出，而此前2月，二級市場的存量資金也凈流出150億元，至此，最近兩月A股市場已經連續外流270億元資金。

實際上2008下半年以來，股市存量資金一直“入不敷出”，從監測來看，目前二級市場的存量資金不過9740億元，以不足萬億的資金規模而言，實在難以支撐A股的全盤反轉，因此市場熱點更多集中在中低價小盤股之上，而大盤權重股則因體積過大，被排擠在主力炒作名單之外。

另一方面，A股開戶數和持倉賬戶數持續走低。中登公司最新公布的一周(2009.04.20-2009.04.24)股票賬戶數據顯示，各項指標仍在低位運行，特別是新增開戶數只有10.97萬戶，與之前幾周基本處于同一水平線，大大低于最近半年平均19.31萬戶的周新增開戶，另外持倉賬戶數為4673.51萬記，也創出自去年4月底以來的新低。

近3個月新基金的募集資金不漲反跌。2008上半年是新基金的“批發”高潮期，但無奈行情低迷募資困難，下半年新基金的發行節奏被迫放緩，尤其是近3個月，新基金帶來的增量資金僅50億元左右。雖然開年來，新基金發行受到市場的熱捧，但這部分彈藥進入股市，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與此同時，QFⅡ增援資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2008年證監會對QFⅡ審批重新開閘，但這并未使QFⅡ獲得充足的彈藥。來自證監會的信息顯示2008年共有24家海外機構獲得QFⅡ資格，但據外管局的統計，截至2008年底，外管局累計批出了128億美元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QFⅡ)額度，其中2008年全年增加28.6億美元。這意味著外管局宣布的300億美元QFⅡ投資額度，仍有172億美元的額度沒有使用，而2008年新增的24家QFⅡ中，還有一大半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拿到QFⅡ額度。

逆經濟周期的資本亂象

其實，從A股的日K線圖上，可以將從去年11月開始的股市反彈行情劃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2008年11月10日～12月31日，“4萬億”砸下的第一個浪花。“4萬億”方案的出爐，標志著政府全面開啟“救經濟”的大幕，也終于找準了股市持續下跌的“病根”，因此“4萬億”方案比“9·19”救市更有效地刺激了市場的活躍。但對于久臥不起的A股而言。一劑猛方尚不能達到藥到病除的神效，市場很快對“4萬億”方案產生“審美疲勞”，實際上是擔憂“4萬億”的可行性和真實效果，而其中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銀行“惜貸”。

第二階段，2009年1月1日至今，“流動性預期”使“4萬億”行情得到有效延續。

在“保增長”的大旗下，銀監會終于就“信貸”問題做出讓步，流動性的放松很快安撫了市場擔憂：一則信貸資金的開閘，彰顯了政府“救經濟”的力度，使“4萬億”方案看起來更加可行；另一方面，股市更期待著二級市場資金的水漲船高。正是基于這兩方面的可能，“4萬億”行情重獲新生，并在政府具體產業政策的配合下，創造了相對第一波反彈更高、更強的上漲行情。

現在談經濟見底為時尚早，但是前期的悲觀因素一定程度上已經兌現消化，同時“4萬億”方案也給市場打了一針鎮痛劑，因此在短期內，宏觀經濟的主要矛盾被弱化。另一方面，流動性放松的信號卻真切地展現在大家面前，銀行信貸連續3個月大幅增長，流動性“拐點”不期已至，這給市場創造了提前炒作“流動性預期”的機會。

出于對信貸放松后，股市資金面的樂觀，和經濟可望復蘇的美好愿景，近期部分券商

將“流動性”作為看好經濟、看多后市的主要原因之一。甚至號稱“空軍司令”的中金公司也認為，在流動性預期的支撐下，2009年股市將“前高后低”。

姑且不論這些預測是否準確，但關于“流動性”的預測，某種程度上改變了市場原來悲觀的預期，也給期待反彈的股市創造了炒作的空間，使得“4萬億”行情有效地延續到今天。

需要強調的是，第二波反彈的動力仍然是基于“流動性預期”，目前“流動性”并未真正進入股市，因此市場資金面的改善還有待觀察，同樣，“流動性”創造的經濟復蘇也還未實現。因而，這種“預期型”行情持續的關鍵取決于：預期能否持續，即信貸放松的可持續性。雖然如一季度的“爆發式”信貸增長無法持續，但最起碼應保持一定的同比增速；“流動性”的真實效果。股市能否獲得增量資金的源源流入，更重要的是宏觀經濟數據的企穩和好轉。

“莊股時代”的一次反撲

這波反彈行情的特征，與2006～2007年度的超級大牛市截然不同。在上一輪牛市中，社保、基金是市場的絕對主力，因為資金雄厚，所以A股常常呈現“大象起舞”的“二八”現象，而“投資價值”也成為機構選股的主要準則之一。而在本輪行情中，私募、游資成為行情的主要推手，市場熱點也圍繞中低價、小盤股展開，相對而言，個股的基本面常常被忽略，“博傻行情”成為市場的一大亮點。

這仿佛讓人覺得A股又重回原來的舊莊股時代，甚至有人戲稱，是因為上交所取消了Topview數據，機構的行蹤被隱匿，才得以制造本輪行情。當然，Topview數據的關閉，并非莊股時代重演的主要原因，在筆者看來，是預期性行情的特性，決定了市場只能以莊股炒作的方式展開。

無論如何，牛年這個氣勢如虹的開局，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既讓一些大膽介入者賺得盆滿缽滿，也有不少投資者錯誤“踏空”，截至4月27日，A股已有188只股票重回6000點時代，而從這些漲幅巨大的個股中，不難發現“莊股”大行其道。2009年1月5日至2月6日，A股漲幅前5名的個股北方國際、魯信高新、寶光股份、寶勝股份、西藏礦業無一不是主力的精心杰作，尤其是前3位個股的股東名單中，完全沒有社保、基金的身影。

畢竟在現階段，經濟形勢尚不明朗，A股的大趨勢也未確定，僅僅依靠對流動性“預期”的提前操作，大多數機構的心里都沒有底，因而主力只能著眼于短期行情。通俗點講，機構就是利用現在利空的真空期，抓緊時間發動“搶錢”行情，并且時刻警惕著，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刻“奪路而逃”。

這也就不難理解，這波“搶錢”行情的特征是“快、準、狠”，而膽小的、速度慢的投資者就只能望而興嘆，甚至可能成為最后的犧牲品。

難怪有人總結，熊市主力資金肯定是以“莊”為主，因為公司沒有業績，但市場能夠提供機會。更直白點說，就是在經濟前景的一片混沌之中，投機資金抓住機會，而呈現的“莊股”時代的一次反撲。

非典型利益輸送

只要稍微了解中國政經和股市常識，都會明白自股票誕生之日起，當特權與市場相遇，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產生出巨額財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國有企業或銀行的錢用于炒股，獲得的利潤屬于自己。已曝光的不少用公款炒股的案子，只不過是當事者炒虧了本金，無法向企業交待而敗露。中國和資本市場相關聯的機構基本上無不偷偷開“老鼠倉”，只不過掩蓋得好沒有事發而已。

當下，國家金融資本，與身份曖昧的權貴特權資本，為爭奪熊市反彈的利益，發生對沖。外部資本、民間資本居于兩者之間搖擺不定，這種沖突，其后果，究竟是如何收場，現在不得而知，只能觀望。目前國內工業增加值停滯不前，價格信號也是緊縮狀態，偏偏銀行的錢大量流出來，這些資金必然會通過各種渠道進入股市和樓市，由于政府控制IPO和土地供給，最終這些資金還是會通過稅收變成政府財政收入，這實際上是政府財政利用對股市和土地的壟斷悄然掏空銀行的過程。最終的結果是全民埋單，政府和相關利益集團獲利。

出于各方利益的共謀，中國股市重新進入了“無股不莊”的時代。2009年，中國上市公司的數量已經接近1800家，說“無股不莊”可能絕對了些，因為誰都沒有核實過。但要指出一只沒有莊家的股票也不容易，有一家民間咨詢機構通過對流通股東關聯合并，掌控籌碼的程度后認為，2008年年末深滬兩市中有600多家股票有莊家駐扎(這也許是一種看似精確的猜測)。

其實，早期中國股市就有莊家，可一般不那么張揚，比較典型的是莊家操縱村辦企業改制的上市公司界龍實業的股價。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界龍模式成了莊家操縱市場的典范，即在股價底部反復購買股票，若吸納不了足夠的量，就趁勢打壓震蕩，讓恐慌盤出來后再買入。等到外界流通的股票越來越少，再次一路上揚，讓觀眾垂涎欲滴。等到想出貨實現利潤，莊家便買通股評家到處鼓吹，或串聯上市公司發布利好消息，或利用大勢突然向好的機會，引誘投資者瘋狂搶購。

到了1999年，市場出現了“善莊”的說法，將中國股市的做莊文化演繹得淋漓盡致。當年中國股市最大的善莊是德隆。上升的股價可以為各色人等輸送利益，因為只要明示他們買人其控制的股票就可從容賺錢，這對許多人還是有吸引力的。當然，德隆也通過直接金錢交易買通了經濟學家、記者和其他人士。

2001年后，資本市場縱橫捭闔，各類資本大鱷坐莊不已，但隨著2005年后，股權分置改革以及資本市場名義上監管力度加強。資本市場坐莊更傾向隱秘化，各類資本高手長袖善舞的同時，非常低調。“悶聲發大財，沒有人管股權分置改革實質上是否造成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

然而2008年風云突變，細細觀察2009年以來的中國股市，不難看出嚴重的莊股化趨勢。投資界稱之為“18年來股市劣根性之總爆發”，再現了2000年與2001年間的股市情景，莊股遍地。在完全脫離基本面的情況下，莊家們合力操縱大盤，最后欲罷不能。等待他們的將是巨大的崩潰，級別不亞于2002年至2005年的股市蕭條，很有可能更為嚴重。

只不過，與當年相比，莊家資金實力更為雄厚，已滲入了許多大盤股。現今的某些股評家將莊家美其名曰“控盤力量”，像匯金公司這般對大銀行股的托盤，是國家在穩盤控盤做“終極莊家”。

當然，無論什么類型的莊股都擺脫不了一個特性——為眾多的“老鼠倉”鎖定利潤，便宜中間人和能從銀行搞到錢的權貴。

知名股市觀察人士張志雄對現在中國的一些金融官員洋洋得意地夸耀股市漲起來，是中國經濟回暖與信心的象征這種說辭尤其憤懣，中國金融官員的短視注定為今后的金融災難埋下伏筆。總有一天，還會以另外形式讓全民來承受“經濟發展中不可避免的交學費問題”。

尤其可怕的是，2008年年末，由于經濟環境和營商環境惡化，一撥從未做過股票的中小企業主忍不住投身股市。如果這批人都套死在股市中，那么大量的中小實體關張帶來的就業難題如何解決?沒實體經濟支撐的虛擬市場，吹再大的氣泡也是泡沫。